露娜神色挂着忧虑。
“你在担心什么？”我不禁问道，露娜愁云满面，我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我……”露娜犹豫，支支吾吾，“我觉得，幻境可能不完全是虚假的。”
“嗯……”事实上，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既虚假，又真实，难以用语言描述。
“真实性太高了，不像是存粹虚构的，仿佛是利用我已有的记忆制造的……”她端着下巴，言语斟酌，不敢肯定。
“‘仿佛’？”
我注意到了露娜的措辞。
“因为有些内容，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总觉得是真实的。即便现在已经脱离了那个幻境，现在回过头来思考，也是如此。”
“我……我……”她重复了两边“我”字，犹豫不决。
“你说吧，没事的。”
“我……我是光明女神辛西娅的女儿！我的父亲也是神，他似乎不是来自于这个大陆的。”从我这边得到信心与勇气，露娜言语流畅许多，“……并且……母亲没有在大陆留下子嗣。所以让家为光明女神后代正统，子虚乌有。”
如果是真的，倒与之前的推论相符合。不过也可以反过来，认为是我的推论影响到了露娜幻境内容。
关于是辛西娅女儿的事情，其实在当年观看光明女神像的时候已经初露端倪。同为银发，同为圣体，而且是无缺圣体。
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巧合？只能说……或许根本不是巧合。不过随之也会牵扯出其他一些列疑问，如时间上似乎对不上。
“无论如何，这让我不得不考虑到了一件事情。”露娜眼中悬浮着的那一层水雾，逐渐凝聚，愈来愈厚，终于，化为一滴沉重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在露娜的脸上划出一道晶莹的泪痕，“我若成神后，很可能与当年的光明女神一样羽化飞升，后续说不定到时候我可以选择不这么做，但是我的寿命很可能……”
“嗯，不必再说了，露娜。担心这些没有用。”我淡然一笑，望向她不安的俏脸，制止了她后续的话语，我猜得到她要说什么。“这些其实都并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永远啊？这个概念对于人类这个渺小的生命，是多么浩瀚。
露娜眼红，上下睫毛皆在颤抖，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隔着那扇心灵的窗户，我仿佛感受到了露娜肝肠寸断，椎心泣血。
“不必这样，露娜，不必如此强求……”我不由得叹一口气，沉重感压上内心，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一样，喘不上气。
“不行，我不允许！你要陪我，陪我一辈子！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露娜竟然有些哽咽，这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定相当失态，那些敬仰圣女露娜的人或许做梦也想不到，露娜会有这样的一面，“求求你了……再让我任性一次吧，想想办法做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什么呀，不只是要活下来这么简单嘛，还要获得长久……？拜托，能够从猎魂血枪之下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困难了……就算活下来，也要早早地与露娜分别，天人永隔？唉，寿命论能不能死一死。
不必多言，我直接用实际行动回答。
露娜的身躯不再颤抖，安定下来。
二人感受着彼此的鼻息、彼此的温度。
“能不能相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曾经拥有。”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内心已经彼此相通了。
二人相互依偎，我轻轻抚摸着露娜的头。
“相遇已是长相守，相知一瞬即永久。”
人生不止，寂寞不已。寂寞人生爱无休，寂寞是爱永远的主题。
你的身影躺在我的回忆里，一颦一蹙显又灭。寂寞也会变得甜蜜，死亡亦不再恐惧。
“……我会试试的。”我的承诺，只能给到这一步。世事难料难尽美，对“不可能”的一搏，已是我最大的挑战。
……
儿女情长之事暂且放手，目光回到当下。
这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尽是一些不知名的烂泥、碎渣，这些东西的原本面貌根本无法判断、来源也无从知晓。
无数生命之花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与这里的泥土混合在一起。不会留下任何生命气息，早早就被魔人吸收。
来回搜寻了两边，结果在预料之内，令人无奈。
完全没有凯·瑞德遗留的痕迹。生命又一次展现了他的脆弱与渺小，但我相信，他没有彻底死去。某种意义上，他还活在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的人们心中，无论他们是否还记得这么一个人。且，他的儿子，也就是我，我就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重要的痕迹，是他生命的延续。
“这就是……【天命石】吗？”
在魔人消亡处，也就是蕴藏在他身体最为深处的地方，蕴藏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石头。这并不是折射、反射出来的光茫，而是真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明，璀璨动人，仿佛会流动一般。
不可思议，经历过生灵涂炭的巨渊之中，竟然能够诞生出生命气息如此浓厚的精粹结晶，还与杀戮缠身的魔人融合在了一起。或许，这就是“否极泰来”“物极必反”的道理吧。
我将这些所剩不多的【天命石】带走，收进小空间。不用怀疑，这些天命石必有大用。从功效上来说，光凭治愈能力，就不输给守护者本源，还能做到许多守护者本源也做不到的事情。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稀缺，用一点就少一点。不可再生。
“我想，这很有可能就是【荧光】重铸的关键材料，拿回去给乌诺他看看。”
作为一个对锻造只不过略懂皮毛的门外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些天命石对露娜的断剑重铸意义重大， 更不要说有关天命石的文字记载上就有提到其在锻造功能上的神奇作用了。作为锻造天才的乌诺肯定能够做出更为准确合理的判断。
不过露娜对此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兴趣，她的关注点在其他。
“你的父亲，不就是为了你来寻找的天命石吗？企图逆天改命，改变你活不过三十岁的命运。”
“坦白说，我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我身体有什么问题。倒不如说非常健康。没有所谓的寿命之忧。”
这是实话，父亲留下的笔记中说道，我的守护者本源虽然浓厚，但是先天有缺，是以性命为代价的，会过早夭折。但我自己感觉不出，我的守护者本源很圆满，寿元并无影响。
这与笔记内容有偏差。
“或许是沐浴了精灵之森里的圣泉的缘故？”我猜测。“好像也不是，在那之前我也没有不适感。”
“就算排除这个。有了天命石，应该就可以大大提高天佑你的生还率吧？每多一块，生还率就会多一分。”
露娜说这么多，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这些天命石全部让我一人使用，不必“浪费”在她身上。
“应该不需要，我自己留下一部分做研究就好。”我摇摇头。
话题结束，是时候离开巨渊了。
“走吧。”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留念的事物了。只有安静的黑暗徘徊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