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令人不安的响声一直在四周。
“有人抓着我的手……是谁?”
是谁?
看不清这世界……
我究竟在哪?究竟是谁?
“嘀~嘀~嘀~”奇怪的声音。
有谁在说话?
“唰啦。”
一颗又一颗的冰凉液体砸在我的头顶上。
泥土的气味在我看来,并不好闻,反倒是恶臭的。
而我的手上,抓着的是泥土。
现在,没有人抓住我的手了。
却有人踩住了我的手。
下雨了吗?
“下雨了,我不跟你继续废话了!你就在这待着吧!”有人在雨里这么冲着我大叫着,跑远了。
我侧着脸看着他,但是他不在乎。
我支撑起半个身子,垂下的头发沾满烂泥黄土。
脸上不只有冰冷的雨水还有温热的泪水。
根本起不来……
透过压的人喘不过气的雨,眼前的一切是熟悉的。
这是福海村江家的庄园里。
刚才踩住我的,出于对大雨恐惧而逃跑的,正是江家的长子,江道理。
或许我该回到眼前的那间江家宅邸里去避雨,这是理性给予的回答。
可是仅仅只是走了几步,双腿就再也不愿意继续了,那是情感的回答。
雨水打湿了脸上的肌肤,也打湿了我的心。
我想我的双脚是对的,我不想回去了。
我在这片苍茫的天地间,寻找着我心中那个存留已久的目标:
回去。
回到属于我的家乡。
回到属于我的那些人身边。
我知道这是一种奢求。
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有些狼狈,肮脏的身体,湿透的衣物。
但是我不在乎。
我只是想回到原先的那个我。
倘若有人能杀死我也好,坚决果断地终结我的妄想。
我向着大雨的深处走去,没有人前来阻拦,没有人挽留,没有人担忧。
没什么人在乎我的去留。
我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没什么人在意我的生命。
我的存在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刚才,江道理的目光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
我只知道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我要回家。
回家。
爬也要爬走。
不知这是过了多久。
直到雨水被吞没。
不,并不是雨停了。
周围的雨声依旧连成一片。
淅淅沥沥,锁死了我的所有退路,只是头顶被遮住了罢了。
“若影姐姐,你不回去吗?”
……是路宸啊……我本来也很想再见一见他的,他很乖的,我也是很喜欢他的,可惜我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姐姐你回家吗?”
“……”嘴似乎被封死了,除了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姐姐你起得来吗?”
江路宸俯下身来,用手轻轻地勾起我的手臂,没有在意沾满黄泥的手臂是如此的惹人厌恶。
路宸的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我依旧看不出他的眼睛里有任何的关切。
幼小的他无力将我拉起来。
路宸选择了背起我。
但最后还是演变成了架。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他拽着我的手臂,不断地反复念叨着:“姐姐你千万不要死。”
那好像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不久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我明明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真实,但却又无法组织起任何像样的回忆。
路宸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我绝对以后不会让哥哥再欺负你的,所以姐姐好起来吗?”
这不是我愿意不愿意的事情,我阻止不了那一切都发生。
我很抱歉让你伤心,对你最好的就是忘掉我,我恐怕回不去了。
我想这么说。
可惜我还是回答不了他。
只能看着路宸焦躁地拧着我的手。
很痛。
那当时我死了吗?
路宸拼命地向我承诺着,以后会保护我,我越听越累,我知道他保护不了我,只会害苦他。
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我为什么没在那个时候死去?
————————
“嘀——”
那可恶的声音又靠近了我。
“究竟是什么啊!”
“哐当当~”一大堆玻璃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群戴着口罩与帽子的人围着我,他们准备拉住我。
“谁都别碰我!”
我推开他们,我不会被你们束缚的!
但是他们的目光没有仇恨了,只是惊愕与不解。
晕眩感一波又一波,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你们……是谁?是谁,是谁啊!”
“砰。”我踏空了,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只觉得烦躁。
地上很凉,是铺了瓷砖的吧。
现在我或许可以冷静一下。
“啊,那些人不就是医生嘛……”这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因为我看见了散落一地的手术器械,乱七八糟的药瓶呆呆地敞开了口子。
肚子冰冰凉凉的……那是尚未缝合的伤口,血在地上流开了。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内里究竟是啥样的了。
但是我还是觉着挺恶心的。
啊呀呀……
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真是没用的废物啊……
————————
“嘀~嘀~嘀~”
我受不了了……
那该死的魔音还在,还在!
所以你到底该怎样才能放过我?
“别动,游理,你先别动!冷静点。”有人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大声地喊着。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名字。
游理又是谁啊?
我的名字明明是江若影啊?
我是谁……
那个雨夜呢?
我不是在山里吗?
旁边的人在奔走呼告着:“护士,护士,他醒啦!”
但是那挺温柔的女声却惊慌地喊着:“204床的病人好像又出现问题了!快过来。”
全身都被束缚住了,没有挣脱的可能。
好累啊……我不想动了。
就这样吧。
我放弃了挣扎。
借着残余的月光,我看清了握着我手的人。
那“嘀嘀嘀”的声音不过是一旁的心电图罢了。
“啊哈哈,啊哈哈,你没事的吧,还记得我吗?”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恐惧。
“你是……”
在明白他是谁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我是谁。
两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中几乎已经串联在了一起。
“小花……”
“大哥还认得我呀,看来你没疯那,听说你直接从手术台上跑掉,真是太厉害啦……你从来就跟神经病似的”他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啊,不对不对,我知道游理,你这么有活力,肯定不会死的,对吧?对吧?”
那是花泽溢,那是我过去唯一的朋友。
他解开了捆在我身上的一层又一层的束缚,虽然他眉飞色舞的,但还眼睛里的疲劳却没有藏住。
“我……当然不会死。”
我不太清楚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总感觉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不过既然小花看起来很高兴,那我也就很高兴了。
“回家了啊……”
闭上眼睛,鼻息间流动着的是医用酒精的芳香,快赶得上汽车尾气的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