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灰风独自挂在窗口边上，把偌大的双人床留给了我一个人。
但实际上我还是很想吐槽她大半夜在窗户上投着个吓人的影子这种行为。
空荡荡的大床总是能让我回忆起以前那些开心的日子。
因为之前每次有大床睡的时候我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在家里那自然是不必说，在优禾教是贵宾待遇，在维齐尔那边除了不能自由行动以外其它的方面也还真不错。
“哈……”
我翻了个身子。
不去看窗户上灰风那个怪吓人的影子。
闭上眼睛，我十分沉浸地试图在脑海里还原家里的大宅子，幻想隔壁睡着的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幻想着窗户上的灰风是我种在窗边花盆里的玉簪花。
但我无论怎么找，脑海里也没有那种气味。
而这一切的打击并没有完结。
我的桌子，摆着什么？
门外的毯子又是什么颜色？
我试图去更加细致的贴入幻想中的那个“家”，但那缺少且不能细究的拼图终归是让我意识到了那不过是幻想，不是真的家。
记忆的消退让我陷入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惶恐。
我在未来，在彻底朽烂掉的未来，会有一天彻底忘掉过去的一切吗？
我能一直坚信着那个世界的真实吗？
一切光怪陆离的回忆都在向我展示这个世界的残酷与不凡。
脑海中闪现的身影一下子让我记起了隔壁睡着的到底是谁。
“主人您怎么了？怎么心率那么混乱？”
灰风的话成了在深夜伤感时间里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掉你那该死的……”
严苛的话到了嘴边，我突然意识到了她作为一个生命的不真实。
不，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生命，她只是一个寂寞的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人工智能罢了，她所想要的，不过是执行履行设计者给她的任务。
“不用监控我的身体状况了，真的不用了。”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收起了那怒气满满的语气，拿出了我最最常用的，最没有任何压迫力的语气。
“关了吧。”
“好的。”
没有半点推诿犹豫。
反倒是惹得我火更大了。
我说不用关心，实际上是在索取对方真真正正有温度的关心。
我在内心里也是实实在在的嘲笑了自己：“你可真难伺候……什么人，什么事情都得合自己心意……”
在来自自己大脑的百般折磨下，我的困意和烦躁度同时蹭蹭地涨了起来。
欲睡而不得。
越想睡，却越睡不着。
我蹬开被子，冲到了洗手台前，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台上。
好烦，好烦，好烦啊！
平日里我身体里被积压着的恶毒想法开始全方位地爆发了。
我现在是真的很想实践一些平时被压制住的想法。
我想伤害身边的人……
说实话，我脑子里每天都会冒出至少一个伤害身边重要人的念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向我这样邪恶疯狂的想法。
但我实在关心他们，或者以自私点的角度说是需要他们。
我会拼了命地去压制这种想法，包括那些我最最担心害怕的场景，但大脑是擅长唱反调的。
我压得越狠，此时的反弹也就越烈。
用水浸润整张脸，直到咕嘟咕嘟地吐起了气泡。
狠狠地朝着自己脑袋来了几拳。
我终于从那个清醒的噩梦中苏醒了过来。
镜子里的我，此时的头发真的很黑。
这代表了我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但……
镜中的女孩和我最初所见的，也确实不一样了。
这是我突然间的发现。
如果按照我曾经管用的历法来算，我在这个世界已经已经一整年了吧。
曾经了如指掌的家甚至在我记忆里远去。
女孩临近发育期的身体并不是彻底的停滞。
我是在长大。
今天会，明天也会。
变化一天会比一天大。
我一直在向前。
前进到有一天我不再只是从文化和旁人身上感受到我自己的性别。
我会切切实实感受到和过去我不一样的社会环境，体会我过去不可能体会的麻烦。
作为一个接受过正规“科学”教育的我，能够知道人的一切，包括思想，全部来自于自身的化学物质，化学反应。
所谓的爱情和性的需求都是一样的取决于激素。
既然现在身体是女孩的，那么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我是可以正常长大并且发育的，那么未来的思想观念必然会被身体里含量远大于男性的雌性激素影响。
但话又说来，实际上人类的在性上的欲望无论男女，全是统一建立在高水平的雄性激素上的，因此这也是影响男女之间对两性关系观念产生与定型的关键点之一。
遭就遭在了这里。
尽管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灵魂是存在的，但我的记忆是实打实地摆在这里的。
我同样没法肯定是眼前娇弱的身躯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男性灵魂，还只是我作为一个女孩被一大段压根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占据了原来的记忆。
尽管不断有人告诉我这都不对，这两个人全都是我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疑问的是我自己。
但实际上，我至少现在是有一个绝对主导的人格的。
从实际情况来看，随着生活的继续与世界观的拓展，这段不适应我现在生活环境的记忆再也不会得到加强了，它只会年复一年地持续地淡化下去。
我已经开始习惯了那些不是那么保守的女性服饰，不像刚开始那样因为穿着裙子而在人前显得拘谨。
习惯了专属于女性的礼仪和问候语。
习惯蹲下来小便和侍弄自己的长头发。
呼，唯一幸运的可能就是浮银既能加热又能吹风，只要我能忍着点疼那就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花两个小时只为把洗过的头发弄干。
还又会习惯什么呢？
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其它女孩那样习惯被男性所亲近，习惯婚姻，甚至习惯怀孕生子？
“呃呼……”
这都什么玩意。
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
那未来的我也一样不是过去的我。
但和过去不一样的是，未来还在我的手上，至少一部分是。
至少在空月结束太阳升起的日子之前，我会一直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