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光团变换，化作一个人型，逐渐显现。
“鲍里斯……”看着这个光团变化而成的人影，正是自己熟悉的老对手，明怀墨面色变得慎重起来，“你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明参谋，既然你能看到这个光团，说明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光团型的鲍里斯显得非常平和，如同向一位老朋友一样拉着家常。鲍里斯突然望着上方，只见上方的奇异纹路变化，竟化作浩瀚星辰，“只剩两百年了啊……”
“你什么意思？什么两百年？”明怀墨警觉起来，有种莫名的不安。
鲍里斯带着些许嘲弄的眼神看着明怀墨，“明怀墨，你当真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真的能够战胜我？”
明怀墨沉默片刻，“我承认，你拥有这些神秘的科技，加上你本身智谋超凡过人，以我的设想，如果想赢你，至少不应该那么轻松。”
“你是一个顽强的对手，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最后白白认输。根据你的性格，我设想了很多情况，最终判断只有一种可能。”
明怀墨深沉的眼神，死死锁定鲍里斯，“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认输，被捕，求死，都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鲍里斯微微一笑，“很好，明参谋长，你真的很聪明，果然将天问系统托付给你是对的。只不过，你们这些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以前在梦中跟你说过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明怀墨冷哼一声，说道，“哼……那些废话谁会信？你害死了将近五分之一的人类，破坏了无数土地、岛屿，却跟我说这是为了地球，为了人类的未来，让我不要妨碍你？你真当你是大自然的清道夫不成！人类就算不断发展，不断消耗地球资源，也不该被你强行用战争来削减人口！”
“既然人类总人口已经达到80亿，就该80亿人一起同心协力，不断想办法让这80亿人共同生存下去，而不是依靠战争消灭一部分人，让另外一部分人持续生存。”明怀墨义正言辞道。
“你说话始终是一套一套的，和你实在是沟通不来。”鲍里斯摇摇头，竟然笑出声。
“可悲啊！可叹啊！我曾不止一次说过，我的见地，才不会这么肤浅，你们始终不相信。明参谋，你虽然机智过人，但太过自以为是，过于坚信自己推理判断的那一套，缺乏天马行空的想象。”
明怀墨轻哼一声，并不说话。
多次交锋中，明怀墨非常清楚天问党人的纲领，就是“进化者统治地球，掌控和清洗人类，让地球可持续发展”。鲍里斯的一切恶行，都因为他是一个恐怖的野心家，狂热的环保主义者，以此为依据，可以完美解释鲍里斯的所有恶行逻辑。
鲍里斯的眼神，似乎能够看穿明怀墨的所思所想，淡然一笑道：“既然你们还是这样看我，想必他们也是如此，真是完美啊！”
明怀墨无视了鲍里斯的自捧，听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痕迹，“你费尽心思留下这封信，不会是只想让我打哑谜吧！”
鲍里斯恍若未闻，自言自语道：“为了防止泄密，我怕是有1、2、3……”鲍里斯扳着指头心算了一下“嗯……将近321年没有睡觉了。”
鲍里斯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着明怀墨，如同老者给小孩讲故事一样，缓缓道来。
“你知道吗？当一辆刹车失灵的列车，前方铁轨捆了五个人，而你身边有个扳手，你扳动一下，可以让列车变轨，开向另一边，而那一边，绑了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呵，不就是‘岔道困境’哲学问题吗，换我的话，转身就走，从法律角度，本来没我什么事，但我一旦扳下去，就成了杀人犯，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你说的很对，一旦扳下去，就成了刽子手，背上一副枷锁，永世不得翻身……我呢，为了按我心中的方式，解决这‘岔道困境’的哲学难题，我情愿承受刽子手的骂名，背负着这副枷锁，321年。这321年间，就算在冰冻舱，一片黑暗冷寂中，我也无法入睡。”
他深沉望向明怀墨，“明怀墨，为了拯救人类，你可有这种魄力继承枷锁，一个人在无间地狱孤独前行吗？”
明怀墨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什么意思？”
“多说无益，以你的智慧，自己亲自去看，就会明白这一切，是真是假。”
说着，鲍里斯大手一挥，将缩在角落的剩下三个光团，抛入明怀墨的意识之中，刹那间，海量信息蜂拥而至。
时间缓慢流逝，意识中的明怀墨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在腥风血雨中都岿然不动的人类智囊，脸上竟浮现出难以言状的复杂表情，惊讶、后悔、痛苦、纠结，甚至恐惧。
当他把海量信息阅读完毕，一口郁气从胸中难以消散，“扑哧”一声，现实中的明怀墨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这是真的吗？”明怀墨费力一抹嘴角的血迹。
“我说了，以你的智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何必有此一问？”
明怀墨沉思片刻，在脑海中对鲍里斯原本的行为逻辑，尽数击碎，再根据从天问中新获取的信息和以前种种事件相互串联，构建出一套新的逻辑。
顿时，这横跨三个世纪的谋局，以另一种方式呈现。这新的一套谋局，压得明怀墨胸口郁闷，难以喘息。
他想否定这一切，反驳这一切，想强迫自己判定这是鲍里斯在欺骗他，然而，这种反驳，这种否定，如此脆弱，如此无力。
“现在，成功率还剩多少？”明怀墨，沉默很久，才低声问道。
“从最初的30%，牢牢锁死0%……”说到此处，鲍里斯声音开始颤抖。
“当概率曲线锁死到0%的那一刻，我绝望，我痛苦……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献上我人生一切的计划，被你们这群愚昧的人，搞得付诸东流！”
明怀墨脸色听到他痛苦万分，来自灵魂的呐喊的，脸色变得灰暗。
鲍里斯平复了强烈的情绪，用理性如机器人一般的声音说道，“后来，我耗尽生命力，进行了无数次模拟，终于发现，只有我选择死亡，天问系统移交给你，曲线才会缓缓上涨，最终停留在5%。”
5%，正好是小概率事件的分界点。
当报出这个数值，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概率统计学中，5%基本是分割可能与不可能的一个很小值。
只要结果未揭晓，5%并不等于绝对0，但是以5%的概率，该结果虽尚未揭晓，已经基本可以认为极难发生。
“第二代负枷者……呵！可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当个傻子，你快滚吧！”明怀墨哈哈狂笑，不耐烦的挥挥手。
“你！”鲍里斯眼中透着怒火。
可他已经是一串代码，即便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鲍里斯叹口气，“尘归尘，土归土，明怀墨，你好自为之。”
说罢，光团逐渐变淡，直至消散。
“索菲亚。”
“主人，有何吩咐。”
“你是否存在一种能力，可以修改记忆？”
“在本人自愿的情况下，可以使用费米机器人和量子共振脉冲对脑部记忆区进行修改。”
“那就好，我给你一段逻辑，当你执行完毕后，将这些关于真相的所有记忆，尽数删除。”
“遵命，主人。”
天问系统中，一抹残留的意识，喟叹一声，永远地消逝于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