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她们为什么要带走爸爸啊。”
女孩牵着母亲的手,看着警察带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没有回答。
看见父亲上了警车,女孩并没有多少难过,因为她知道警察是好人,不会放过坏人;而爸爸是个好人,不会被当成坏人抓错,所以她感到更多的是费解,还有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所以她寄希望于自己的母亲,她看向母亲的脸。
但母亲的表情却让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她面无表情,那张苍白的脸已经把无力深深的刻在了脸上,她的嘴唇就像是涂了十几层的口红,只是口红的色号黯淡的发紫。
母亲在那一刻没有老,反倒像是入棺后的死人,苍白却不曾改变的脸,两年之后的罂桃,每当想起母亲两年前的脸后,依然觉得恐惧。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比起两年前父亲下岗那时,还要让她觉得迷茫。
罂桃曾有过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普通的工人,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学生,这种日子即使因为的父亲失业也并不曾被打破。
她没有像大多数的鸡汤故事里那样,在顶梁柱失业之后变得家庭碎裂,因为她家很普通,所以父亲也能普通的拿到失业保险。
“你叼着烟打算混到什么时候。”罂母拖地拖到罂父脚下的时,她停止了动作,不满的看着坐在沙发上叼着烟卷,对着报纸发呆的罂父。
罂父没有说话,他用牙齿摇了摇烟卷,然后给他展示手里报纸的招聘信息。
“你当我傻瓜吗?”
罂母一把夺过报纸,指认着上面上个月的日期。
“你这是从哪淘换来糊弄鬼的报纸。”
“我累了,干了几十年,我也想歇一歇。”罂父苦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一把夺过罂母手里的拖把。
“我来拖我来拖,您歇一会儿。”
罂母也没再说什么,气哄哄的坐在沙发上,指挥着罂父工作。
“使点力气,我在地上搁块肉狗舔的都比你干净。”
“是是是。”罂父应和着。
“没心没肺的东西。”
即使是有失业金的救济,但这笔钱也不能坚持到罂桃上大学,况且罂桃年纪还小,只是三十岁的罂父还能去找什么工作呢,他一个人暗自发愁,二十岁的企业他肯定进不去,六十岁的企业他不稀罕进去,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失业,自己可真是倒霉透了。
罂父点了一颗烟,看着楼下的罂母正从学校把罂桃接回来。
“爸爸!”
罂桃在楼下对着罂父大声喊去,罂父也高举着她的身体。
“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啊。”罂父一只手托着罂桃的身体,让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乖,可乖了,桃子是乖孩子。”
“乖孩子可不会说自己是乖孩子。”罂父打趣的说道。
“但我就是乖。”罂桃赌气的嘟着嘴,罂父被她逗的直笑。
“好,乖,乖,我家桃子最乖了。”
桃子的脸贴在父亲脸上磨蹭着,她继续对着罂父说着自己在学校里觉得新鲜的事,罂父耐心的听完,直到在厨房的罂母叫他们两个吃饭。
桃子知道父亲失了业,待岗在家,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可难过的,她依然上学、回家、和朋友玩,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父亲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自己,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忙了,他看上去也很开心,只是突然就比之前要老了几岁。
“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说。”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罂父叫醒了已经睡着的罂母。
“干嘛,大半夜的。”罂母看了一下床头的时钟,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她眯着眼睛,却不乏愠怒的看着罂父。
“我一直没睡。”
“你没睡关我屁事,你没事我明天可还得送闺女上学。”
“以后闺女上学我去送。”
“你送个屁,有那个空你赶紧去找工作去,也别挑了,我明天问问我弟,他们厂子还招不招人。”
“我没睡就因为这个。”罂父坐了起来,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掏出一个小袋子,“昨天二蛋给我的。”
“二蛋?”罂母皱了下眉,“村里那个小痞子?”
“别这么说,现在人家可是大老板,就因为这个。”
罂父打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粒粒的种子,没有味道,颜色也很普通。
“这是啥。”
“罂粟。”
“你疯啦!”罂母赶紧坐起来,“种这玩意犯法你知不知道。”
“我问过了,只要不超过三千株,顶多三年。”
“你问的谁?”
“二蛋,他刚出来,虽然罚了不少,但这些年大大小小也攒了不少钱了,这玩意来钱快。”
“你玩命呢?”
“炒股的,赌博的都是玩命,凭什么我玩这个就不行。”
“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你原来是这种东西,你要是进去了,以后桃子要是考点什么,政审都过不去你知道不。”
“干一票,就一票,挣点钱我就拿着钱去开个小买卖。”
“你开买卖可以,我给你借钱开,反正你不能干这个玩意。”罂母说完把罂父手里的小包一夺,扔进垃圾桶。
“真没事,我祖宗就是咸丰那会儿种鸦片发的家,为了这个还改了个姓,要不是后来新社会打击贩毒,说不定我现在也是个企业老板,我一家就注定吃这碗饭。”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挣钱的法子多了,你为啥偏偏往这个上面钻。”
“挣钱的法子是多,但我一个都做不来,你看看二蛋整干了多少年,要不是之后跟合伙的分赃不均,现在估计还种着呢。”
“二蛋二蛋,他是个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吗,那个柴米不进的玩意靠谱吗?”
“二蛋跟我好着咧,我们两个从小玩起来的,要说辈分他还得叫我一声叔。”
“你说的这么好,他为啥自己不接着干了。”
“挣着钱了呗,谁还干这玩意,我都和他说好了,就他叔的苹果园,我们在那个苹果园里面种,谁也发现不了,到时候挣的钱和他们四六开,美着呢。”
“四六开,我们六?”
“那当然是我们四啊。”
“你真疯了吧。”罂母突然坐了起来,“我们玩着命,受着苦,到时候才拿个小头?”
“嗨,你可别看是小头,比我累死累活一年挣得都多,况且人家还给咱提供地方,这叫什么,这叫共担风险,有四就知足了。”
“真的,照我说你这个脑子和你的性格不适合干这个,你就适合那种老老实实的,安定一点的工作,听我的,咱没这个本事就别揽这个活。”
罂父沉默了一会儿,罂母能听到罂父沉重的呼吸声,罂母很少会觉得这么害怕,她甚至觉得有些冷。
这时他突然说道,“你想想罂桃,再想想这个家,罂桃马上就上初中了,我想让她有个好环境,至少不会像我们现在这样,但照这个路线下去,我们能给罂桃的太少了,我保证,在罂桃上初中以前,我就收手。”
“可……”
“相信我一次吧,哪个有钱人手都是干净的呢。”
他亲了一下罂母的额头,就像他们刚结婚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