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乐欣的拳头终究还是没能打在手机上，他的手贴着冰凉的屏幕上，变得宛如婴孩般，他抨击着肋骨的钢铁般的心脏，原本清脆的声音逐渐柔软。
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小恶魔的喘着气，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喂，小蕊？”手机面对传来裴玉卿疑惑的声音。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小恶魔学着姜小蕊的声音回答，然后匆忙挂掉电话。
“你的语气真恶心。”黄研站了起来，她仅剩的左臂也烂的稀碎，她索性掰掉那只手，扔在地上。
小恶魔没有回答，她瞪了黄研一眼。
“原来是你搞出来的事。”黄研用影子勾住那边已经奄奄一息的桃子，然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裴乐欣，最后，她恶狠狠的看向小恶魔，“你差点害的我们几个都死在这儿。”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小恶魔说道。
“我当然怕死，但我怕的又不是死，而是毫无意义的死。”黄研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她背着桃子，一瘸一拐的走开，“你得为这些事情买单。”
黄研回头看了看身后一片狼藉的场面，最后她抛出和平时一样的冷笑，随后她背着桃子离开了这片宛如废墟的土地。
随着周围的一阵颤抖，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一阵骚动吸引了小恶魔的视线，在一片残垣之下，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韩岚睁着血红色的眼睛从下面爬了出来，她的头发和皮肤变成犹如雪一样白，两道虎牙如獠牙般从嘴角微微显露，变得像是鬼一样的。
“韩岚，够了，结束了。”
小恶魔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对面的韩岚挣扎了一下，身体慢慢复原，她捂着头，脸上挂着些许的后悔。
“我又变成那样了？”
姜小蕊没有回答，她看着躺在地上的裴乐欣。
“我先带着这家伙走了。”
“这里就不管了？”
“反正他们迟早会忘了是谁做的，人类的记忆，就是这么的一钱不值。”
“可这家伙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忘的。”韩岚半分嘲弄，半分认真的说道。
“人类的遣词而已，没必要当真，我还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原来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我以为你早忘了。”
“可以的话我也想忘，但没这个机会，现在看来，我已经彻底没这个机会了。”
小恶魔对着韩岚伸出手，她似乎在发力，但什么都没能发生。
但她毫不在意，带着裴乐欣离开了这里，韩岚看着只剩下背影的小恶魔，她愈发渺小，但影子却拉伸的很长。
同时，她也将眼前的一片烂摊子交给了韩岚，但韩岚也没有想要善后的意思，她做不到，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和普通的幼儿园园长。
至于留下的这片烂摊子，随它去了。
魔女是可悲的，正因为是魔女，所以可悲；正因为可悲，所以是魔女。
生死未卜的厄休拉，下落不明的方夏彤，没有了双手的黄研，彻底失去了力量的姜小蕊，还有已经没有斗志的韩岚。
魔女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她们似乎失去了作为取乐道具的意义，想到这里，韩岚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阵恐惧占据了她内心的角落，不明显，但碍眼。
“小兔白，小狗黑，
小猪纹着黑纹身，
它们的归宿在哪里？
在哪里，天知道，地知道，
只有她们自己不知道。”
韩岚嘴里哼着一段莫名的儿歌，她反复着，反复着，直到歌声与韩岚一起消失，月色笼罩在这片废墟之上，苍凉的土地此时宛如一片净土，月光虚伪的照亮着显露下的外表，留下更多的黑暗。
“反正他们迟早不会记得你的，你这样帮助他们，有什么意义吗？”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这是我的愿望，也没有违背你订下的许愿的原则，难道说你打算违背这个规则吗？”
“不，我只是有些好奇，顺便想提醒你一下，这可是基本上可以实现一切的愿望，就这样浪费真的好吗？”
“这就是我的愿望，你只管实现就好，顺便说一句，你没资格提醒我。”
裴乐欣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晕厥之后醒过来了，他的眼皮略显沉重，但身体已然变得轻快，于是他坐在床上，继续闭着眼睛。
趁着这个时间，他找寻着一段记忆，在他晕过去，或者说失去意识以前的记忆，桃子的脸突然出现在他脑海表面。
他睁开眼，一切平静如常，他看了看自己完整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伤痕。
“是梦吗？”
他看了看日历，和桃子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你醒了？”
小恶魔坐在床头，她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呢？裴乐欣没有注意到。
“嗯。”他点点头。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桃子、警察，还有……死。”裴乐欣费力的整理这些剧情，“裴玉卿呢？”
“上班去了。”
“所以昨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出门的时候摔倒了，然后就睡了一天。”
“好像是。”裴乐欣怎么都想不起来昨天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零星做过一些梦。
“裴玉卿给你的，叫你等会按照清单去超市买东西。”小恶魔将手上的一页清单递到裴乐欣手上，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能看看电视吗？”裴乐欣的语气像是征求。
“随你，你当我是你老妈吗？”小恶魔厌恶的皱了皱眉，从床上跳下去。
“你的脾气变好了。”裴乐欣说道。
小恶魔不满的抱着手看着他，脸上带着压抑住的不满。
裴乐欣站了起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他不断的轮换着频道，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他突然关掉电视。
“我得和桃子打个电话道歉。”
“没这个必要。”小恶魔插嘴道，“她昨天有点事情要办，打电话过来，说计划取消了。”
裴乐欣皱了皱眉。
小恶魔坐在沙发上，目视着他关上房间的门，她看了看手心，一道被门框上的钉子划的伤口，在往下滴着血，她如同小猫似的用舌头舔着伤口，接着发现了茶几上放着的一块创可贴，她将创可贴拾了起来，上面还带着残留的温度。
“混蛋家伙。”
在看到创可贴后，她变得暴躁，手上的青筋凸了起来，却紧接又平复下来，接着将创可贴扔进垃圾桶，靠着沙发，用胳膊掩着眼睛，不为人知的哭了起来。
之后裴乐欣就没有见到小恶魔了，只有姜小蕊用打着架的眼皮看着裴乐欣。
“我出去买东西，你要一起吗？”
“去！”
姜小蕊睁开眼，看着裴乐欣，裴乐欣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他微笑了一下，递给了姜小蕊一只手，让她牵着。
无论失去了什么，每个人的生活都还是要继续，也许在买东西的路上，方夏彤正从裴乐欣身边擦过，也许早在十几年前，他们便已经擦肩而过，只是那时候他们的故事还没有串联起来，或者，只是他们之间的那根线暴露出来了而已。
裴玉卿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用毛巾擦了一下头上滴下来的汗，她摸了摸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
“讨厌。”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将一瓶冰水递到裴玉卿手里。
“我正好渴的不行，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谢。”
坐在裴玉卿身边的，是个和她看上去同龄的女孩，她们是高中同学，现在她们是同事。
“没想到会给你在这里碰见。”女孩说，裴玉卿笑笑但没有说话，“你学习那么好，我还以为你不会留在这座城市，因为你弟弟吧。”
裴玉卿喝了大一口水，还是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停顿了一下。
“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应该上高中了吧。”
“嗯，他现在在我们之前那所高中。”
“那你开家长会的时候是不是面对的都是教过我们的老师。”女孩脸上带着惊悚，“我差点忘了，你和我不是一类人，大概怕家长会的只有我这种家伙吧。”
她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抱歉啊。”她对裴玉卿道了一声歉。
“我没介意，只是毕业这么多年，现在想想还是挺怀念的。”
“是啊，要是我当年能好好学习就好了。”她想要将空瓶扔进垃圾箱，突然收住了手，轻轻摆在她和裴玉卿之间，“真是不容易啊，你弟弟，没想到那样都活下来了，当初你抱着他满世界借钱那会儿，连医生都劝你放弃，没想到最后真的救回来了，一定是你感动了上天，受到了眷顾。”
裴玉卿握着水瓶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冰水顺着圆口顺势泼出，洒在裴玉卿胸口上。
“怎么了，你没事吧。”女孩站了起来，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裴玉卿。
“没事，可能最太累了，手有点抖。”
“注意休息啊，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知道了。”裴玉卿低着头，看着衣服慢慢往下淌水，在冰水流过的肌肤上，一道红色的圆印，悄悄的刻在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