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二十一岁,刚从学校毕业。”老人回忆道。
根据他的描述,他和他的一个朋友本来是物理系的高材生,两人从小就爱好物理机械,毕业之后也一同为了时空机器的研发而努力着。
奇怪的是,这项并不贴近现实的研究反而受到了国家的大力支持,他们获得了不相匹配的资金和调用资源的权利。
这些权利让他们感觉自己就是天选之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
事实上他们的进展也确实异常顺利,前面的步骤基本都是在按照他们的规划在进行的,没有出过任何难以解决的纰漏。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项实验没办法借鉴前人的经验,如果出了意外则是难以挽回的。
所以他们小心的防备着意外发生,但最终他们没有死于意外,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革命将两个从不关心政事的科学家丢进监狱 。
他们一个姓许,一个姓王,被关在同一个牢房。
姓王的那个每天都在通过窗户对外诉说自己的冤屈,每天都在喊,即使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歇会吧,谁也不会管你的,他们没这个时间。”
姓许的则是吃着难以下咽的监狱餐,勉强充饥。
然而他们很快就有了时间来管理他们,各种惨无人道的打骂和批斗开始了,姓许的每天都在求饶,姓王的总是一声不吭。
最后姓王的死了,跳楼死的,他死前说了一大堆话但没人记得,只有一个门房听见了其中一句。
“小孩,躲开!”
姓许的最后被放了出来,因为他后来每天都在监狱里装疯卖傻,把屎尿一起存在裤裆里,最后被人扔了出来,变成了又疯又傻的流浪汉。
“我第一天被扔出来的时候,本来想死,但我没有这个勇气,我知道一个没人在的小破屋,这屋子闹过鬼,现在荒了,我刚进去就看到一个孩子,也没哭。”
他口中的孩子,大概就是厄休拉。
“我不用看,就知道她是个女孩。”
“为什么?”
“因为见的多了,弃婴大部分都是女孩,如果连生了两个姑娘,第三个很多家都会选择丢掉。”老人说的没有波澜,像是在说一个很平常的常识。
小恶魔的拳头攥了起来,她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两排牙齿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然后呢,这个孩子怎么样了?”裴乐欣察觉到小恶魔的异样,他转移了话题继续问道。
“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也废了,最多的就是教她几个字,让她不至于变成文盲,但这孩子明显没什么学习的天赋。”
老人叹了口气。
“但偷东西倒真的有一手。”
说完,老人开始疯狂的咳嗦起来,几乎要把整个肺咳出来。
“没事吧?”裴乐欣捶打着老人的后背。
“他没救了,”小恶魔说道,“刚刚你们不在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现在只是回光返照。”
老人躺了下去,裴乐欣扶着他倒下去。
“她说的没错,我马上就死了。”
“那我把厄……那个女孩叫回来。”
“没必要,我给她钱,就是为了让她出去。”
“为什么,你不想让她看到你死去的样子?”
老人摆摆手。
“不,我只是在做一个为时已晚的补偿。”
“补偿?”
“你们应该看到过她的样子,这个城镇并不欢迎她,甚至讨厌她,没人会卖给她东西,她一定会空手而归,然后看到我的尸体。”
“为什么要这样做?”单宁不理解的看向老人。
“她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她的出身没有给她选择的道路,她还有回头的机会,但她看不见,因为她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什么叫负罪,什么叫做善恶,我是个罪人,我没有理由教给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所以你希望她得到负罪感,最好能看清自己在这个城镇的地位。”小恶魔抱着手,“真是个又蠢又自私的办法。”
“我也没有办法,我本可以在小树刚长出来的时候控制她的长势,但她已经长歪了,我只能把它掰回去。”
“知道了,我们不会打扰你的计划,”小恶魔抱着手,“我们会离开这里。”
“谢谢你们。”
老人点了点头,随后他就失去了呼吸,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许多,裴乐欣的心里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将眼泪吸了回去,然后擦了一下单宁流下来的眼泪。
“走吧,她应该已经受了挫,该回来了。”
“我们可以告诉厄休拉真相,噩梦或许就结束了。”裴乐欣说道。
“你会这样做吗?”
裴乐欣摇摇头头。
“那你还说这些做什么?”
小恶魔厌恶的看着他,然后一个人走出了屋子,裴乐欣和单宁跟在后面,三个人在附近躲了起来。
果然气哄哄的厄休拉很快便从市场回来,她摆弄着手里的两块银币,根本没有店家愿意收她的银币,他们都害怕这东西是她偷回来的,甚至还有店家用扫把把她赶了出去。
“不买就不买,不稀罕你们那些东西。”
她将银币装进口袋,一脚踢开大门。
“老东西,我回来了,她们不卖给我烧……”
她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人的尸体,说道一半的话在嘴边戛然而止。
“够了啊老酒鬼,你赶紧起来,要是再耍酒疯装睡,之后的吃的就都没你的份了。”
她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老人的尸体,发现没了呼吸。
“你可别骗我,要是让我发现你装睡我一定要虱子放进你的胡须里。”
看见老人还是没有动静,她一把拽住老人的胡须,但根本没有任何呼吸从鼻子里传出来。
她放开老人的胡须,老人僵硬的尸体硬邦邦的摔在地上。
但她丝毫没有表情,上前将老人的尸体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悠悠的抬起笨重的尸体。
“给人添麻烦,能不能提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艰难的扛着身体,慢悠悠的走出屋子,裴乐欣站在角落,看着厄休拉的样子,他的脚不自觉的伸了出去,却被小恶魔拦下。
厄休拉一直走到一块无人使用的荒地,地上有一个废弃的铁锹,她拿起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不大的坑,却刚好足够将老人埋起来。
她埋了老人,在盖土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那两枚银币,丢在老人胸口的位置,然后重新填满土,将老人的尸体盖上。
最后她不知从哪里扛过来一块大石头,歪斜着立在老人坟头,已经累得无力站起的厄休拉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她擦了一把汗。
“我把钱给你了,去那边买点酒喝。”
说完她终于哇哇的哭了起来,在这片荒郊野冢,厄休拉凄惨的声音根本传递不到城镇的任何一隅,她只能抱着那块石头,接连不断的传送着哭嚎着,那是不同于大人的声音,孩子发出的声音要更加的尖锐刺耳,如同狼啸,如同破了笛膜的竹笛,发出刺耳的哀嚎。
她最终还是忘了把老人那瓶珍藏的酒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