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佐良雾绪，是个不太常见的家里蹲16岁少女。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只有游戏，漫画和音乐，是个不折不扣的御宅族外加重度近视眼。
我的另一个名字是异常PH-00-09，在一栋由普通的日式二层住宅改造的而来的收容设施中受到监控和保护，适用特殊收容协议PH-00-SP-1，代号[已涂改]。
某种意义上，我生下来就有些与众不同。父母双方都是黑头发黑眼睛却生下白头发蓝眼睛的我，以及我与生俱来，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变强的特殊能力。但我和别人又没什么不同，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吃相同的食物，做相同的事情，有着相同的烦恼。
“今天是定期检查的日子，不过这边稍微有点情况，可以请你过来吗？”
电话那头，是PH-00-09项目的负责人，通称林登赫斯特博士。他是那种非常符合“纯粹的科学家”这一刻板印象的男人，和照片上的爱因斯坦有几分相似的气质。
“随随便便让一个DR级的异常大摇大摆地上街真的好吗？”我半开玩笑地说。
“都说几次了不要再叫自己是异常了，”林登赫斯特博士抱怨道，“你只是个稍稍有点不一样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
“只是什么？”
“听着，我帮你申请特殊协议就是为了让你能……活得更像个人。”博士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你争论了。”
我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从衣柜里取出一时兴起网购的衬衫和格子裙，稀里糊涂地套在身上，离开房间。
DR级，Destroy，字面意思，放着不管的话会造成相当程度的破坏。他们给我的能力取的名字叫做“Psionic Vortex”——心灵漩涡。我可以影响乃至直接控制身边一定范围内人类的精神，迫使他们出于“被强迫的意志”做出几乎任何事情，而本人对此毫无察觉并坚信自己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即使我本人没有自觉，我还是会无差别地读取周围所有人的精神。不只是思考，连情绪也能一并体验，几十甚至上百种情绪在脑袋里打架的滋味可不好受。若是稍有疏忽，这些人的脑袋就会像开着大喇叭一样，把自己心里所想的事情昭告天下。我清楚地知道，有几次集体自杀事件就是因为我的能力而引发的。
林登赫斯特博士的研究站说远不远，表面上是个社区诊所，而对我进行全套体检和测试的设施就在地下。已经到了关门的时间，我绕到后门进入诊所，径直走下楼梯，来到地下室。博士就站在那里，微笑着，什么也不说。
这是在叫我读心。
这一路上我都在小心地压制自己的能力，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工智能对抗悖论攻击一样，必须不断在心里默念“不能听不能想不能看”。
“我就把这当作是今天的第一项检查了，”我耸耸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要是说‘你今天真可爱’的话，佐良会不会笑一笑。’你是这样想的吧。”
“挺厉害嘛，我以为你在第一层。”博士的嘴角快咧到耳朵去了，像是在取笑我。
“坐吧。”博士把我带到椅子旁，“例行验血，然后做一次心理评估，没问题吧？”
“这种事情用不着非得找我出门吧？”我还是很有作为危险生物的自觉的。
博士抓过我的手腕，将压脉带系在我的手臂上，“本部已经把你的威胁等级下调到了HM级，而且机密所一直对人类对象很宽容。”
“但本着对其他居民负责的原则，你不应该没事把我叫出……啊疼疼！”
“压着。”抽完一小管血，博士把棉签压在我的手臂上，“本部那边有一个关于你的决定。”
“都把我叫来了，肯定不是小事。”
“先把这个问卷填了。”博士敲了几下电脑，把屏幕转过来朝向我。
“不会又是那种网上随处可见的大路货吧？我都快背下来了。”
“这次不一样，”博士把我的血样放在灯光下看了一眼，将样本放进了离心机，“这是本部几个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为你量身定做的。我是研究脑科学的，虽然多少跟心理学沾点边，但社会工程方面完全是门外汉。”
“在我看来都是ABCD而已。”题目不是很长，用语也很浅显，“这怎么都是电车难题啊。”
这份问卷确实是为我定制的，里面有很多和我的能力相关的情境设问，小到我会不会用读心能力讲价，大到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会怎么办。有时很现实，有时又很魔幻。
问卷并不是很长，差不多花了我半个小时，博士在一旁观察我的样子，记录我的状态，他管这个叫“临床写生”。
“所以说，让我不远二百米到这来是为了什么？”
“还有两周就是开学季了，本部决定让你上学，就在附近的私立古泉高中。”
“啥？上学？”听到这句话，我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要我到人那么密集的地方去，我会先被自己搞疯再把别人全都搞疯的！好端端的学校要变成疯人院了啊喂！”
“本部的对策是这个。”林登赫斯特博士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浅蓝色的腕表放在桌子上，“试试。”
直觉告诉我，机密研究所的东西绝不能只凭外表判断。这东西看上去是个腕表，实际上可能是个异常，就我所知，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收容所里就摆着一座会偷走人寿命的摆钟。
“本部的人说这是……我看看……”博士从另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张A4纸，“这儿呢，这玩意叫‘灵能限制补偿器’，可以帮助你更好地制御自己的能力，还附带生命体征监测，加密通讯和时钟功能。”
“我拒绝。”我摇了摇头，“我曾经做过的事情我是不会忘的，就算有这个东西也不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失控。”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佐良。”博士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严肃，“本部的意思是，如果你拒绝，那么就终止SP-1协议，执行处分。”
“说实话，我觉得我还是死了比较好。”我低下头。
“不，你是不会被处分的。”博士说，“处分的意思是，把这座小城从地图上拔掉，不留痕迹。”
“这算什么，威胁吗？”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联合机密研究所就是这么‘造福’人类的吗？”
“你的弱点被本部的人抓得死死的，我也没办法。”博士从咖啡机里打了杯咖啡，放在我面前，“你就很像特摄片里的主人公。”
“那种‘你对我怎么都行，不要拿配角开刀’的正义感爆棚的角色吗？”意识到自己读到了博士的内心，我坐下来，压着胸口，试图调整呼吸平复情绪。
“不用那么努力也行的。”博士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我更希望你能自然一些，至少在我这自然一些。”
“行吧行吧。”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我去就是了。”
“决定了？”
“那还能怎么办嘛。”我苦笑着，“我是不介意他们把我送回那个小玻璃房，可是这里毕竟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就算是记忆删除强制搬迁的处分，也会出现后遗症，不是吗。”
“没事，转生症候群的发病率不足百分之一，都会被当作灵异事件处理的。不到万不得已，本部是不会派出大卡车让他们物理‘转生’的。”
“噗——”我差点把咖啡全喷出来，“真是大卡车啊？”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脑仁小常识吗？”
“人不能想象他没体验过的事情。我记着呢。”
“所以你看那些转生异世界的艺术作品，有相当一部分是受到转生症候群患者启发。经过艺术加工，杂糅成了你看见的样子。”博士一本正经地说道。
“说得我都有点可怜卡车了。”
戴上腕表，离开林登赫斯特博士的诊所，已经是街灯亮起来的时候了。初春的晚风带着点湿气，一丝凉意顺着双腿爬上膝盖，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穿一双过膝袜出门。短短两百米的路程，路上还是出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醉酒大叔。醉酒的人脑子里面可以说是一团烂泥，不小心读到的话，极端情绪狂暴轰入，大多数时候都带着点色欲。虽然我很想让他去撞一下墙然后倒在地上爆睡，但我终究掌握不了自己的能力，要是出了什么事故，事情就会变得格外麻烦。
眼下，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忍耐，快走。我低下头加快脚步，试图和醉汉擦肩而过，极力降低被缠上的概率。
醉汉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不用读心都知道，他是个被上司训斥之后独自出来喝闷酒的社畜。在家是个妻管严，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要养……
该死，我又开始了。好巧不巧的是，街对面的小树林里刚好有一对情侣在，嗯。我本来可以不知道的，这下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停……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
野战小分队，醉酒职员和便利店店员小姐姐盯着蹲在地上抱着头的我，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