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上线呢，来打本啊。
回到家，坐在电脑前，例行公事般地网游，刚刚上线就收到了小窗。
——不。
下意识地在键盘上敲下。
——那就麻烦了，我们缺个输出。
——今天，累。事，发生。日常。睡觉。
——好吧，注意休息。
日常任务当然没有做，关掉小窗之后，我光速下线，然后整个人瘫在床上。
一觉睡到阳光照在脸上，邻居家夫妻昨晚意外地没有吵架。要是平时，那边每天后半夜都会有两个愤怒和一个恐惧，夹杂着各种夫妻之间的阴阳怪气，第二天早上又像没事一样送孩子上学。
“你滚！你不要再回这个家了！渣男！”
循声望去，邻居家的男人灰头土脸地被一个爆炸头主妇一脚踢了出去，那主妇手里还拿着个平底锅，旁边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背着小学生的书包在嚎啕大哭。
“这东西还是有点用的。”我拉上窗帘，自言自语道。
隔壁这一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闹得翻天覆地，经常会发生今天这样从半夜干到早上的巅峰之战。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又整整打了一宿。结合昨晚的情况来看，只要我不去注意，就不会无差别地读心。这块腕表把我的能力限制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虽然我本人更希望一觉醒来超能力直接消失不见。
用冷水抹了把脸，打开冰箱，拿出一盒“机密所特制均衡营养套餐”放进微波炉里，食物加热的嗡嗡声昭示着家里蹲的一天又开始了。说是特制套餐，这东西基本上就是带点咸味的糊糊，不过我对食物的要求仅仅是‘吃不死人’，倒也没觉得有多难以下咽。
我对上学这件事完全没有实感，毕竟，在我二年级时闹出来的那件事直接导致我被机密所收容，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上过学。和林登赫斯特博士相处的这些年里，书没少读，博士也教了我不少东西，高中生的知识水平对我来说应该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与同学相处。就算高中生活的体验全部来自动画片的我也知道，身边有个会读心的同学一定不好受。自己旁边有一个知道自己各种底细，打着什么小算盘，喜欢哪个同学的人，肯定浑身不自在，没人喜欢被监视的感觉。
我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像往常的实验一样，博士说什么我做什么就好了。
伴随着悦耳的“叮”，我从微波炉中取出套餐，揭开锡纸，等着它冷却的时候，我点开了游戏。
我刚刚上线，饭也没吃两口，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我在城里没什么认识人，博士有事会直接打电话给我，所以按门铃的大概率是推销员，我只要给他一个“屋里没人”的暗示，他就会乖乖离开。
“听说佐良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情绪是期待着的小激动。
“佐良”两个字写在门牌上，谁知道都不奇怪。但是门外的人是怎么知道我的性别的。
警觉拉满，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那个……请问您是佐良雾绪同学吗？”
门外站着的是个比我还要矮一点的女孩子，穿着古泉高中特有的西式制服，长长金色的双马尾十分惹眼。
“我是。”
“太好了。”没有给我说第二句话的机会，眼前的少女几乎跳了起来，“我是早川绫，私立古泉高中二年四班的班长。”
眼前的女生至少这个瞬间表里如一，她是来接待转学生的。我没想到这个学校居然会让班长登门拜访转学生。
“进来吧。”我敞开房门，邀请眼前的金发少女。
“哎，这样真的好吗？”早川绫嘴上这样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听说佐良同学家里很有钱，要趁这个机会和她拉近关系。”
“没关系的。”意识到自己可以控制能力，排除周围的杂音，我开始有点想要捉弄一下眼前的少女了。
“那就多有叨扰了。”早川绫笑着，将乐福鞋规整地摆在门口，鞋尖朝外。
双马尾少女走过玄关，第一眼看到的必然是我的40寸超大专门玩游戏显示器，4K分辨率，280赫兹纵享丝滑，大部分女高中生是绝对不会把“研（ling）究（hua）经（qian）费”花在这上面的。
“哇，佐良同学的电视好气派呀！”演技。
早川绫心里想的是：“呃，佐良同学用这么大的电视玩网游只是消遣吧，有钱人的娱乐应该不止这些。”
这是我打发时间的主要娱乐项目还真是对不起了您呐。
“我的房间在这边，小心台阶。”我领着早川绫走到楼梯上，这样她看会看见我贴在楼梯附近的哥特风动作游戏海报。
“佐良同学这样的美少女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黑糊糊的怪吓人。”早川同学心中对我先入为主的形象正在慢慢崩塌。
我自认为房间收拾的还算整洁。摆满手办的展示柜占了一面墙，书架上都是花花绿绿的轻小说和漫画，还有几盘中古游戏卡带。床上放着人气VTB的等身抱枕，窗台旁的刀架上供着一把白色的太刀。
不知是受了什么心理冲击，早川绫双眼瞪得老大，脑子直接宕机。
“稍等一下，我去泡壶茶。”
“啊，好。”
我关上门，来到厨房。
“这死肥宅一样的房间是闹哪样啊！听说佐良同学是个大小姐我才自告奋勇来送校服和教科书的，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啊！只有那些恶心的阿宅才会有这么多手办和漫画吧！这是……这是什么？噫！太……太羞耻了！”
我憋着笑，拿茶叶的手微微颤抖，听着早川同学绝对会炎上的脑内剧场。
“女生和女生接吻什么的……绝对不能接受啊！明明都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还可以……还是和女生……但是好想看，好想知道后续！”
那本我记得是那什么本来着，听说剧情不错就托博士帮我带了一本。
“噫！！为……为什么三个人……这种事情是可以三个人……”
啪！
漫画被拍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我终究还是没憋住，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能力“有趣”的时候。
该说这个可爱的小班长是纯情还是什么，我泡好了茶，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脚步声。为了以后有更多的料，这里姑且先给她一个台阶下。
果不其然，我刚刚踏上二楼，屋里就冲出来一阵慌张的情绪，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我推开门，见到金发双马尾少女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手里抓着那什么本，裙子完全卷了起来，露出一只超可爱的小熊。
“啊呜呜呜！嫁不出去了啦！”
这次是表里如一。
“感觉佐良同学，怎么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早川红着脸，双手捧着茶杯，“因为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总觉得是那种拿着扇子‘哦吼吼吼’的类型。”
总觉得这家伙背地里看的动画比我还多，只可惜我用异常能力读不到记忆。
“那个，佐良同学。”早川喝了一大口茶水，“制服和教科书放在这里了，我们……交换一下联络方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今后就……请多指教了。”
早川绫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太过羞耻。
我想起了遇见博士之前，那时候是我不敢直视别人。他们说，我的眼睛里有蓝色的鬼火，会让人发狂。这并非信口开河，操控其他人的精神对我来说就像走路和抓握一样自然。我知道自己很特别，会使人疯狂。我一直觉得自己是邪恶的存在，直到今天也是一样。一想到这里的人仅仅因为我来过就始终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我就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是不可被宽恕的。
“我才是，请多指教。”眼前的少女虽然动机有点那个，但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把我当作普通人对待的家伙。
笑是一项技能，我学着眼前的金发少女，努力摆出一个蹩脚的微笑。
“佐良同学笑起来很可爱噢。”
令我惊讶的是，这句话的背后，没有任何杂音。是自然，纯粹，发自内心的赞美。如此纯粹的情感，也只有博士将我当作研究对象的时候才读得到。也许人类真的像博士说的那样，是个有趣的物种。
送走了早川绫，我突然觉得有点小失落。我拿着手机，盯着通讯录里的“博士”和“早川绫”，傻笑了好久。
对着镜子，我第一次开始打扮自己，至少要把头发打理的柔顺一些。要去上学的话，头上顶着个某体育场总归是有些不对劲。早早开始了得过且过生活的我，如今竟对未来有些小小的期待，这种改变也许很微妙，但是只要积累起来，总归不会毫无用处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多么无知，多么傲慢。
仇恨不会被时间消解，它只会静静地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成长，发酵，最终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