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凉月谧空 更新时间:2020/8/6 0:44:37 字数:3342

时之圣者也,时之凶者也。

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

此亦光明时节,此亦黯淡时节。

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

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

人或万事俱备,人或一事无成。

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

当时有识之士咸谓人间善恶或臻至极。

亦必事有所本,势无可绾,但居之习之可也……

一个令人多么忧郁的隆冬,要分辨出谁是真的忧郁,谁是最忧郁的,还真不好盲目地下定论。

倒不是世人眼浊,恰恰在有些人眼里,冬天和其他几个季节确乎也只有文艺上的差别。

某家的公子小姐紧裹狐裘大衣,坐在厢房里烤着炉火,喝着热茶,看到窗外白雪纷纷,偶然起兴,嗡动嘴唇,来一首:“北风隆冬冷,雪花三九寒。萧萧蔽天日,寥落笛声残。”这样的看似绕有意境却实则空洞的无病呻吟,难道他们就真的忧郁了?

实际上,最忧郁的莫过于那些被寒冷的天气夺走了生计,走投无路的广大群众,他们在数量上最普遍,在阶级上却又最不被人重视;他们在人格上最懦弱,但在力量上却又是最强大的。

因而,历史中能留下来的伤冬的诗篇往往只来自于少数派,但真正能改变冬天的,却又往往是这些多数派。

多数派改变冬天,其中的一部分人却把功劳据为己有,继而,他们就成了新的少数派。从此,冬天又将继续存在,继续有人在冬天无病呻吟,也继续有人真的为了冬天而忧郁。

历史的怪圈,就这样循环往复着,似乎永远也跳不出来了。

还有一部分人,也会为了冬天而真正的忧郁,这部分人很特殊,特殊到只有这个特殊的时代才孕育出了这么一群拥有着特殊品性的人。倒不是他们的才干比得过古来的贤臣良主,但在功绩上,他们确实远甚那些王侯将相;倒不是他们为多数派做的好事比古人多,但目的不同,就算过程一样,性质却也就就不同了;他们身为多数派,却又是多数派中的少数派,不过绝对不会变成新的多数派——因此,历史不再往复,怪圈就在他们的手中打破了。

曾有一位贤者评价他们:“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史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变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功业欲所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

一位伟人这样回答那位贤者:“的确,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只有把每一地方的事,公之于每一地方的人,才能使地地得人,人人得事。有这条路来打破这周期率,怕是最有效的。”

贤者分析透彻,伟人高瞻远瞩,那么,敢问,路又在何方呢?

这个寻路故事嘛,还得从稍远一点的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说起……

…………

冬天,又是冬天,无穷无尽的冬天。天色阴沉沉的,整个世界好像都被一块巨大的灰色纱布所笼罩,一阵阵寒冷的风摇动着白杨树上几片枯黄的树叶。

忽然,有一种像蚕吃桑叶时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快,便就看见地上有一颗颗小冰粒开始了跳动。

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轻轻地落在房顶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山峰上。一会儿,大地一片雪白,好象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死寂的银灰色。

远处,是雾蒙蒙的一片,隐约能看见几栋平房。它们的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高高低低的错落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再远处,天地已经浑然,海边的两三座灯塔和冒着黑烟的高耸的烟囱,影影绰绰地朦胧在雪雾里,依然的坚强,依然的执着。

一个纤细的少女的身影,从巷子末的茫茫雪雾中缓缓浮现出来。

她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黑色长裙,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棉衣,衣带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不过也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的出奇的黑亮亮头发。

少女用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但仍然遮挡不了扑面而来的寒风,于是,她不得不略微弯下腰去,以保证呼吸能够正常进行。

此时还不到清晨,街上行人寥寥落落,大多都是给店家送货的伙计和赶早趟儿的车夫,低着头,埋着腰的,步子迈得很沉,也偶尔有人抬头望望天,嘴里哼哼唧唧地骂上几句,便又裹住脸继续赶路了。

少女也跟着混在了这群人里头,虽比较的显眼,但也总比单独在街上走要强得多,实际上,在茪州混的人都知道,赶早赶晚的,不管你认不认得,都得结群而行,不然的话被中了“迷毒”的人缠上,无论多倒霉,那也得自己兜着——衙门对这些事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衙门也没有办法治好这“迷毒”,为了不官逼民反,也只好如此处理,结果导致中毒的人越来越多,治安一天差似一天,老百姓也一天穷似一天,事与愿违,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实际上,几十年前朝廷曾经放手整治过,却因其他外国势力的干预而不得不无疾而终,说来也是耻辱,又是老生常谈,所以近些年也没人再提这些这些事了。

少女也很少在这个时间段到外面去,她可不是多事之人,更不想惹上一身麻烦,但毕竟昨天官家的人亲自找上门来请她,她可不敢摆什么架子,只好乖乖就范。况且,朝廷现在与爱尔维亚王国打得难解难分,自己身为茪州为数不多的从正经医科学院毕业的土洋医,也理应为国家做出点贡献来。

转过街角,就是著名的“毒巷”——全茪州所有的毒商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邪门的是,这里原本还是城里的主干道,核心商圈,要去港口的话,非从此路过不可,这也是它被叫做“毒巷”的一大原因,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这条路都确实是有毒!

站在巷子口,少女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那群赶早伙计的脸色也不甚好看。领头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可能是天生胆大吧,亦或者是走多了有了经验,只见他咽了咽口水,朝巷子里探出头去,张望了半天,终于转过身来。

“莫得事,都睡着呢。”

众人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走吧,再不走就误了时辰了。”

一行人这才推车的推车,扛袋儿的扛袋儿,赶驴的赶驴,磨磨唧唧地从巷口鱼贯而入,像老鼠一般蹑手蹑脚的,深怕惊动了那些瘾君子。

走入巷子没几步,映入少女眼帘的,便是一片令人很不舒服的景象,在巷子中一栋栋高大的店面的朱红色的门前,歪七扭八地横着一堆堆不知死活人,他们的脸色蜡黄、昏暗,有些还泛着青,神情颓废,无精打采,目光呆滞,瞳孔严重地缩小。他们每个人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嘟囔着什么,活如一具具还能动的尸体。

呆了没多久,少女才发觉到整个巷子里都散发着一种非常难闻的恶臭,这不想还罢,一想,便觉得愈发得反胃了,少女不得不皱紧了眉头。

“我说,这三九寒天的,他们一个个晚上就睡在这里?”一个伙计模样的男丁悄默声地向着身边的人问道。

“可不是嘛,不然他们去哪?”他身边的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音,“唉,你晓得不?我今早听管差的衙役说,单是昨天一晚上,就冻死了足足二百多人呐。你说说,这可怕不?”

“还不是他们活该,好端端的,非要去碰那玩意儿……”

“哎,你还真别说,他们啊,好多其实都是被骗的了。”

“这,这还能骗?这是怎么个骗法呢这?”

“这我可不懂。”

“你不懂你吹个啥子啊你?”

“啧,这还不都是听人家说的。”

“谁啊?”

“你管谁呢,反正懂这么个的不都是那些留过洋的土洋娃子嘛。”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啊,别看那些土洋娃子们一天天满口胡言,不务正业的,但对于洋人的把戏,可清楚的厉害着呢。我和你说啊,咱这街坊里,但凡哪家出了个留洋的,哪家就能平平稳稳,兴旺发达。”

“真就这么邪乎?”

“可不是嘛。”

“那我哪天也把我娃送去留洋,是不是我家就能兴旺发达了?”

“你可得了吧你,就你娃那个熊样,连个乡试都过不了,还留洋呢,能留个洋胡子还差不多。”

“唉你这人,咋还揭人短呢啊?你你你……”

……

听着两人逐渐偏离主题的唠嗑,少女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她也才知道,像她这样的土洋娃子,原来在其他人眼里,竟然是一种邪乎的存在,这么一想,本来缓和下来了的心情又糟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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