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来了， 不可避免地来临了。这是世界的定理。
没人可以与客观事实作对。
……
五点左右，我们就醒了，然后就是去吃早饭，早饭还是番薯。
哎，说实话，这种甜丝丝的味道我真的有点吃腻了。
六点左右我们就要集合了。随后是照惯例的战前喊话。
“士兵们，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明白了，和前几天的任务一样，我们只要守住就行了。不要冒险，不要贪军功，记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士兵们的声音很响亮。
这句话自从我当上了团长后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了，几乎每次作战前军长都会对我们这些军官说一遍，随后我们这些军官又会对我们的士兵说一遍。
没办法，我们是弱国，只能被动防守。我们信奉的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绝不硬干。
这种战法很适合我们这些农民出身的士兵，简单易懂，又十分有效。
我们与敌军交战的地方是一个丛林，这是个好战场，敌人先进的坦克飞机发挥不出作用。
同时这也是城池前最后的屏障了，城中还有很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和我们一样被包围在这里。即使不是为了反包围敌人，
七点，我们就在丛林中待命了。
“报告团长，暂未发现敌人。”
“收到，不要放松警惕，敌人随时会来。”
一般来说，敌人不会来得那么早，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说不定他们会有什么新奇的战术。
“团长，第二小队遭遇了敌人。”就在我期盼自己能度过一个安稳的早晨时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想不到敌人真的来了。
“老李，敌人有多少人？”
“我不清楚，他们的火力很猛……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喂，别慌，老李，千万别慌！”
“啊——”先是一声惊人的爆炸声，随后时撕心裂肺的喊叫。几秒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沉默。结局已经很明确了。
居然这么快，敌人到底有几个人。
“团长，不对劲啊，我感觉我们这回进了别人的包围圈了。”小易对我说。
他点醒了我，假如敌人先进入了丛林，我们就被反包围了。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形的，仅仅在这打了几仗不可能比原住民更熟悉地形。
难道说……
“我们之中恐怕出了叛徒。”小易说。
“嗯，是有这个可能。”我说。
“怎么办？”
“先撤退吧。”我说。
然而，“砰”
就在我准备撤退的时候。一颗子弹打在了我的头顶。
“有埋伏，准备作战。”我立马向士兵们大喊。
无数的子弹向我们飞来。敌人似乎完全掌握了我们的位置。
一瞬间十几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看来我们之中真的出现了叛徒，可恶，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
但现在无论我怎么愤怒都没用了。
“快，大家掩护团长，撤退。”小易大喊道。
“不用为了我牺牲，大家自己想办法努力活下去。”我说。和我这个大叔相比那些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才是希望。
“行吧，你是团长，听你的。”小易向我苦笑。
我们就这样不断开枪，一边后撤。但是，我们依旧无法脱离危机。
我们后方也出现了敌军。随后我的脚中了一枪。鲜血从伤口流出来，伤口不算严重，但总归影响行动。
结束了，我们完了。
“团长，是我的错，都怪我昨晚的乌鸦嘴。我们估计真要栽在这里了。”小易对我说。
“没事，我已经想到会有这一天。”我说。
我话音刚落，一枚手雷向我们飞来，我的脚已经中了一枪，我肯定是躲不开了。
在我眼中，手雷变慢了，当然我的身体也变慢了。我想这就是死前的慢动作。
这一段放缓的时间能用来干什么呢？回望一下我的人生，可我的人生实在太平凡了，没什么可回望的。
但是，就在这时，小易推开了我，他的身体挡在了手雷前面。此刻的他在我眼中如同一个巨人。
手雷爆炸了，我眼中只剩下了黑色的烟雾。我的脑袋宕机了。
“团长，我不想死。”
这个家伙，他昨晚明明说了这句话。但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呢？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别人豁出性命来搭救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英雄行为了。为什么？我是人，你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他抱着我，一起落回地上，我们刚好掉进了一个小洞里。这个洞里还有好几具尸体。
鲜血不断从小易的嘴中流出。
“啊，呵……还真疼啊。”小易吐出这句话。
“你是傻子吗，被手雷炸到了当然会疼啊。”没想到，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是只能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团长，我怕是撑不过去了，眼前好像……有点花……”
“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救我啊，保护好自己不行吗？”
“嘿……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的身体不听话啊，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你这家伙，真是个做英雄的料子。类似的事情你好像以前也做了不少吧，队里不少人都是你救下来的。”
“是啊，不过这次……把我自己……栽进去了。”
“真是的，这回我真的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能说一下你的心愿吗？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实现它的。”
“不用了……团长，你还是快点跑吧，敌人说不定会发现你的。千万不要让我白死。”他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来，想必是回光返照。他时间不多了。
“行，我明白了。”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战局又一次转变了。
“兄弟们，辛苦了，这群搞偷袭的龟儿子们就交给我们了。冲啊，为弟兄们报仇！”
“什么搞偷袭的龟儿子们，你这家伙，我们不就是搞偷袭起家的吗？你这话把咱们这些兄弟都骂进去啦。”
“哈哈哈！抱歉了，没考虑那么多嘛……“
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嗓门啊，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如同天籁。
来了啊……援军……真的来了啊。
这……真是太好了。
“团长，是援军来了吗？”
“嗯，现在我不用急着跑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了吗？”
“嗯……我的愿望吗？我希望团长你回家一趟。”
“你希望我……回家，这就是你的愿望吗？为什么，你难道没有别的愿望了吗？”
“没有了，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团长，回家看看吧，嫂子她们已经好久没有来信了，你不担心他们吗？”
“但是，那里并没有发生战争啊。她们不会有事的。”我明白，这只是在自我安慰。
“说不定这只是上头的谎话。我们有好多人都是从南山出来的，如果在这种高压的防卫战中，知道了自己的家乡出事了的话，毫无疑问会影响作战的。上头可能出于这个原因隐瞒了真相。”
“这……只是你的猜想吧？”我隐约觉得他的猜测是正确的，现在士兵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如果知道自己的家乡出事了的话……
“但这个猜想很可信，不然嫂子她们为什么不来信了呢？回去一趟吧，团长，拜托了。而且你回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什么意思，你想我当逃兵吗，小易？”
“没错，团长。这次我能救下你，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这场狗屎一样的战争还要持续很久、很久。团长，你真的还能活着回去吗？你真的还能见到自己的妻女吗？说起来，小琳已经十六岁了吧，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难道不想见一下吗？”
“是啊……你说的没错。”
“团长，我希望你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愿望，回家吧……团长。你刚才说了吧……你一定会答应我的，真男人可……可不能……反悔啊……”他的声音逐渐衰落，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除了答应他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回家吧，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我确实该回去了。
而且，这几天我的胸口总是隐隐作痛，我隐约觉得南山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
……
我的背包里还有很多的压缩饼干，应该够用了。
我站起身，爬出洞，穿行于枪林弹雨之中。我放弃了思考，我的腿不在疼痛。
可能是内心极端的痛苦盖过了肉身的痛苦。
……
今天，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
今天，我要离开战场，回家。
我在害怕，我在害怕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但此刻的我除了祈祷以外，别无他法。
死亡，分离，恐惧，希望。
这就是凡人的无奈。
我抬起头，发现今天是阴天，没有阳光。
天色与我的心情一样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