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抖了抖手,搓出一颗小火球慢慢地烤着自己的外衣(岱阜帝国近卫军军大衣,杜衡顺走的)。农舍的屋子里其实只亮起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十分昏暗,本来这点亮度不应该被外面的人看见,但是正好撞上了杜衡。农人长着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胡子扎拉的,灰色的头发像是杂乱的野草,手如同粗糙的老树皮。他以夸张的方式用满是泥垢的手捡起金币,摩挲了一下,仿佛看不够似的,就在油灯的光芒下仔细地看着。
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农舍上,好在房子造得不错,居然不会漏水。
“你们还没搬走吗?魔王军才走不久,我看那河边的村子都毁了。”杜衡看到农舍的厨房处有什么动静,目光扫了过去,似乎看到了一对金色的眸子,不过杜衡没有感知到危险,也没用鹰眼去仔细看。
“这位先生,我们家本来就住在这里,住在山里面,所以那些吃人魔鬼来的时候我们这里相安无事。”农人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余光瞟向厨房的位置。
楼上的地板“吱呀”了一声。
“你们家里还有谁?”杜衡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抖落下来的灰尘。
“回先生的话,有的,我的妻子和儿子还在楼上,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如果您饿了,我们可以叫下人给您做一顿。”
“喏,你们说的下人,住在厨房?”杜衡指了指厨房的的位子,那对金色的眸子突然消失在黑暗中。
农人睁大眼睛,“唰”一声站起来,抄起一把扁担就要进厨房。杜衡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任常干农活、力气不小的农人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
“哎呀,先生,我以为您只是位法师。”
“其实我近战也挺强的。”杜衡把衣服丢到一边,托着一盏灯似的一团火球到了厨房门口,“你们为什么会有下人?”
“先生,这是我们三年前捡到的小亚人,平时就给我们烧水做饭……”
“就这?”
杜衡指着厨房里瑟瑟发抖的“下人”。她害怕地缩在一个角落,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原本应该雪白的头发、耳朵和尾巴,都像是脏抹布一样,唯有一双金色的瞳子在火光下里闪闪发光,仿佛是永不熄灭的火炬。杜衡抽了抽鼻子,尽管厨房的味道一言难尽,但是他感觉自己他还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香。
“这是你们的下人?”杜衡瞥了农人一眼,把火球留在了门口,顺手让它变大了点,好让农人在火球的高温下不敢靠近厨房。他走了过去,看着角落里的亚人少女,挠了挠头。
“呃,你叫什么名字。”
亚人少女把头埋入了瘦弱的臂弯中,没有说话。
“你们捡了个哑巴?”杜衡回过头来,看着探头探脑的农人。
“她没有名字。我们平时就……”
“狐种的亚人,很少见了,基本都是亚人国皇室或者其他上层的血统了。”杜衡站起来,看着有些紧张的农人,“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活剥了你。”
“我觉得你现在不像个好人。”被教训过后,千机终于学会了和杜衡无声交流了,“话说回来,你想带走这个亚人吗?”
“理论上,我很想。”杜衡走了出去,收起了火球,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农人:“那个啊,我看这是你们的休息时间,就不想多麻烦你们了,就让我先在楼下打地铺吧,不会影响你们的。”
“可是……我们的下人在楼下会不会影响到……”
“没关系的,我是个冒险者。”杜衡用大火开始烤外衣,准备把这玩意儿当毯子用了,“不要担心了,我不会把你们的下人连夜带跑的。”
“可是……”
“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习惯这种生活了。”
“那……祝您有个好梦。”农人犹犹豫豫地上楼,目光盯着杜衡身边大剑模样的千机。楼梯发出“吱嘎”的惨叫,让人很不舒服。杜衡瞥了眼厨房,叹了口气,看着农人带走的油灯消失在楼梯尽头。
尽管光线很暗,但是杜衡还是清晰地看到,一双来自上方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唉,晚安,住在厨房的小姐。”杜衡把军大衣盖在身上,悄悄地戳了一下千机,“帮我看着点,记录一下他们的活动。”
“干嘛呢,压榨工人呢你这。”
“屁话少说,好久没好好睡,帮我看着点。”
“行吧,依你。”千机似乎还嘟囔了一下,不过快速关机的杜衡没有听到。
“咔嚓——”一道雷电劈开了小半边天空。
军官扯了扯军帽,抖掉了些许雨水。他喘着粗气,拍了拍前面的士兵。后面的士兵也心领神会,在前面士兵的协助下把军官推了上去。
“这雨——可真他娘的大啊!”军官叹了口气,把后面的士兵拽上来,“前面的弟兄还行吗?”
“报告!没问题——我们——应该快到杜衡勇者——预先帮我们设定的——传送法阵了。”一个下级军官跑过来,雨水像是瀑布一样从他身上倾泻下来,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雨声不得不提高了几个分贝,“有战士反应说,战友的遗体实在是太大的负……”
“放屁!”军官摆正了军帽,面露凶光,“谁再敢这么说,就给老子毙了!我们战友——不是那群被我们击毙的布兰德狗,死也不能抛尸荒野!”
“是……是,团长!”下级军官被吓了一跳,“那个,团长,我们的目的地是……”
“杜衡勇者在这个世界知晓的地方不多,所以传送目的地不可能是我们的祖国。”军官推了把身边的士兵,大家一起在雨中艰难地行进。
“所以——我们的目的地是——”
“亚人复兴会所在的黎明山谷——不对,现在是亚人共和国了!按照预案——我们会以志愿军和教导团的形式——在那里继续我们的战斗!兄弟们!记住了,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不要让暴雨就浇灭了我们的热情!”
“团长!我们唱歌吧!”
“好!”军官拿过一块魔法扩音石,“兄弟们,听好了,我们要边唱歌边向目的地行军!检查一下你的物品!我们要向目的地发起最后的冲刺!”
“团长!唱什么?”
“就……就唱杜衡勇者教我们唱的那首!”
“好!”
士兵们背起行囊,扛起枪,几人一组抬着战友遗体,纷纷顶着雨水从多余的旮旯处站了起来。雷电划过天空,照亮了这支雨中行军的部队。
“预备!起——”
“当约翰尼再次迈步回家时,
万岁!万岁!
我们将会给他热诚的欢迎,
万岁!万岁!
男人们将会欢呼而男孩将会呼喊,
所有的女人都会出来庆祝,
而我们都觉得兴奋无比,
当约翰尼迈步回家时。”
无数双脚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有的士兵一不小心丢了鞋,也似乎毫不在意,任由自己的脚踏在湿滑的地面上。歌声从每个士兵的口中传出,交织在一起,扩散开来,穿透了雨幕如同要和雷声比个高低。
“老教堂的钟会喜悦地敲响着
万岁!万岁!
欢迎我们亲爱的男孩回家
万岁!万岁!”
……
“月桂花圈现在已准备好
将放在他忠贞的头上
而我们都觉得兴奋无比
当约翰尼再次迈步回家时。
让那天充满爱与友情,
万岁!万岁!”
杜衡爬起,关掉了手机的音乐闹钟,正看到睡眼惺忪的农人慢慢地走下楼梯。
“呀,因为我这个陌生人在楼下住着没睡好吧?”
“没有没有,只是今晚的雨是在有点大。”
“噢,,对了,还没问过你名字呢。”杜衡看着清晨的阳光透过昏暗的窗户射了进来,感到一丝愉悦。
“爹!饭好了吗?”忽的,一个大概十岁的男孩从楼上跑了下来。他没有杜衡想象得那般精壮,瘦得很,看上去气色还是厨房里的亚人少女好一点。
农人扭过头,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没看见有客人吗?回先生的话,我叫阿尼兹塔·安肖夫,这是我的儿子艾伊达。”
“这孩子几岁了?”
“十五……啊瞧我这记性,这是我儿子虚岁,他十岁了。”
“我第一次听说虚岁能加个五的。”杜衡的疑惑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也只是默默地和千机对了话,“奇怪,千机,你看生命气息,是不是还是那个亚人少女好点?”
“我觉得是。”
杜衡微笑了一下:“哎呀,你们的习俗真是独特呢。那个你们所谓的下人呢?”
“啊,这个……我们……不知道……嘿嘿。”
“阿尼,是昨天的客人吗?”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长袍的农村妇女走了下来,她看上去很文静,但是脸上挂着僵硬而虚假的微笑。
她摸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下来: “呀,看着是城里的老爷,我这就去安排下人做饭。”
杜衡可怜了几秒发出惨叫的楼梯,点点头:“麻烦你们款待了。”
“您不要急,早饭很快就好。”
“呀,老爷真是客气呢。” 安肖夫夫人敲了一下儿子的头,然后急匆匆地走进厨房,呵斥了一下还没起来的亚人少女。然后杜衡看着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揪着亚人少女的兽耳走了出来,把她按在房间的角落里,然后自己走入了厨房,熟练地开始使用厨具。
亚人少女低着头,偷瞄着杜衡。
“一时间,我有很多槽点。”千机默默地把自己的想法传给了杜衡,“你说呢?”
“我感觉……也是……先看着吧。”杜衡挠了挠头,回头望见安肖夫父子像是监控头一样看着他,“额,那个,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没,我只是觉得您长得很帅!” 阿尼兹塔摇摇头答道。
“没没没,我只是觉得您的衣服很帅!” 艾伊达紧随其后。
“我哔——居然有人说你帅,夭寿了夭寿了!”千机下一秒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被杜衡打开门丢了出去。
“轰——”山石为之一震。
“Huhra!”
“哇,我们到了,黎明山谷!”
“是啊我们到了。”军官看着周围的景象,点了点头,“挺美的啊——咳咳——全体注意!检查一下行装,我们先和亚人共和国的人碰面,在找个地方让阵亡的弟兄们入土为安!”
“展示你们最珍贵的珍宝,
万岁!万岁!
并各自表演节目,
让喜悦充满勇士的心,
而我们都觉得兴奋无比
当约翰尼迈步回家时。”
(歌词引用《When Johnny Comes Marching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