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性”——根据宝可梦联盟官方的规定——解释为“宝可梦因某些特殊生理结构而具备的特殊能力”。以书面形式写下，如此描述不免显得有些晦涩难懂，实际上只需同几个实例相结合，就算是可达鸭也能轻松理解这一新生名词的本质。
以大家都喜爱的皮卡丘举例。排除部分特殊情况，皮卡丘拥有的特性是“静电”，顾名思义就是“产生静电的能力”。流动的电荷形成电流，而所谓“静电”就是一种不流动亦或处于静止状态的电荷。特性为“静电”的宝可梦群体中，大多数都是体表生有细密毛发的电属性宝可梦，流经身体的生物电流加上这些尖梢纤细的毛发，两种要素叠加组合为静电的产生提供可能——正或负的电荷大量聚集，在接触零电位亦或与其存在电位差的物体时都必然发生电荷的转移，电荷转移过程即是这种特性生效的途径。
反映在对战中，倘若有宝可梦用拳头击打皮卡丘，此时这只双脚站立于大地的宝可梦便可被认作“接地”的“零电位物体”，因此驻留在皮毛表面的静止电荷便趁身体发生接触时进行转移、瞬时接通电流并藉由目标宝可梦的身体流入地面，而被当作“高速公路”的这只宝可梦就有可能会因这股短促的电流陷入短暂的麻痹状态。因故，“静电”特性表现为“近身接触时概率导致麻痹状态”，这是书面的表达。
宝可梦是与人类不相同的奇妙生物。各具特色的生理结构和特殊器官允许它们拥有人类与之无缘的、五花八门的特殊能力。小龙卷是彩粉蝶，在分类上具有“复眼”与“鳞粉”的特性——尽管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认为将这两种鳞翅目宝可梦都会具有的结构归类为特性未免有些充数嫌疑，但随后更加深入的学习终于带来真知。
几乎所有鳞翅目宝可梦都确实能够产生鳞粉，被分类为“鳞粉”特性的宝可梦却两只手就能计算清楚。“鳞粉”特性的书面表述是“一定程度上免除技能追加效果的触发”。这是相当隐晦的表达。但只要结合生物学上的部分知识就能理解特性起效的本质原因。
对于大多数鳞翅目宝可梦，鳞粉是细胞程序性退化的产物，仍然可以被认作宝可梦身体的一部分。而鳞粉特性的宝可梦并不经历这种过程：它们直接在翅上合成高碳烃类、脂肪酸和高级醇酯的化合物分子，将其合成为与鳞粉成分上相同的物质。这层物质犹如一层保护膜，将翅包裹保护在其内，因此击打在翅上的攻击实则是先接触那层屏障、而后再伤及宝可梦本体，这就避免了宝可梦生命能量之间直接的碰撞。
我敢保证相当数量的训练师都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差别。或许在他们眼中这个特性就只意味着这种避免追加效果的抗性，但这个特性的背后却关联到更多内容——比起细胞分化又退化的最终材料，直接合成产生的鳞粉，无疑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其直接表现为小龙卷仅需食用树果就能够合成各种粉末，与此同时诸如巴大蝴、狩猎凤蝶则需要靠采集特定种类的花粉方才能够制造相同效果的粉末。实际战斗中，这意味着更轻盈的翅——不必事先采集花粉并拖着负重上阵战斗，营养充足条件下会有源源不断的粉末输出，在持久战中也无需谨慎控制用量以免关键时刻的库存匮乏。这就决定小龙卷所属的彩粉蝶族群能更加发挥出粉末战术的优势。
我如此执着于这些问题的原因在于，这是小龙卷本能的攻击方式。相当简单的道理——无论肯泰罗把大字爆炎练习得如何炉火纯青，面对猝发危机时，它还是会本能地使用角或蹄去反抗。的确，宝可梦经过后天训练能够掌握大量特殊技能，但在它们内心中始终对自己最有效的武器拥有清晰的认知。
——于小龙卷，便是赖以飞舞的翅与翅上粉尘。以翅劈斩，以粉干扰，这是我根据她的特性而制定的战术方针。
这也是我推荐她进修燕返一课的缘由所在：毛虫化蛹，破茧成蝶，小龙卷操纵双翅的娴熟技巧不输给任何一只搏击长空的鸟宝可梦。上至发射夸张的光线，下至一次简单的振翅飞行，小龙卷永远都要依靠那对美丽的翅，她永远都在对翅进行反复的“练习”。
对宝可梦最擅长的攻击方式进行强化训练，没准会在某些境况达成意想不到的奇效。
啊……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作为训练师却也不得不考虑到宝可梦擅长使用的攻击方式无效时的情况。我此时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此条教导的正确性。这还要拜我亲爱的对手向我发起的这该死的对战所赐。
看看那是什么宝可梦。鬼斯！鬼——斯——！身体几乎完全是气体的宝可梦！这根本不是物理攻击的翅或飘洒的粉尘所能处置的对手！仅凭这些手段怎么可能伤得到货真价实的“幽灵”嘛！
“所以说……小蝴蝶亲目前为止的攻击模式都无法对鬼斯造成有效的伤害。我想聪慧如乔瓦娜小姐，应该已经清楚这个事实了吧。”
啊，啊，确实。那我是不是还该向你表示感谢？谢礼不如就献上此战的败北？
我恶狠狠地向耳畔那今日上午早已听到发腻的男声作出回应。麦克斯韦尔·科林·白兰度，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名字，感谢他在花舞节擂台赛至关重要的第三战上派出如此无解的宝可梦来对我的身心进行全方位的折磨，并且狠心夺走那枚熠熠生光的花舞节纪念奖章。
就事论事，单独把麦克斯韦尔的声音拎出来进行评判，那确实是一副大概能吸引不少年轻女孩的、标准意义的“帅哥嗓音”，但如果有这么一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在耳畔念叨着细碎话语，那恐怕只有包容海川的圣贤才不会感到烦躁了吧。
“嘛、嘛……也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嘛。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训练师派出相同的宝可梦，不也会陷入同样的处境吗？只是现在在这个位置上的碰巧是我而已啦。”
不、不，这可不是碰巧。乔瓦娜小姐的双眼可是无比清晰地记录到某位金发紫瞳的男性几乎就要将高举的手臂递到主持人脸上的场景。这可不是碰巧，而是刻意制造的人祸。在了解我的战术后针对性地拿出这种欺负人难度的问题，真有你的。
鬼斯就是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宝可梦。
通常情况下，生物的进化会趋向对生存更加有利的方向，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鬼斯到鬼斯通再到耿鬼的家族，虽是超脱于正常生物圈外的类“超自然生物”，但大抵也符合这条规则。而实际上在真正的战斗中，处于最初级形态的鬼斯却比其进化型更加难对付。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鬼斯是由暗紫烟雾聚合所组成的气态球体，存在方式有些像木星与土星这样的气态星球，拥有一个引力较大的内核来吸附和控制气体，而鬼斯通与耿鬼相较之下则在这方面的能力有所削弱，至少它们无法将自己的身体解构——
鬼斯的身体密度与空气相近，这使得它能够轻易地消散、藏匿于空气中，再根据需要重新组合成球形态。虽然暴露在外的引力内核确实是一个突破点所在，但若非拥有极其优秀的色彩分辨能力，绝对无法对内核进行追踪。
这种存在方式就导致鬼斯能够将近乎一切物理攻击无效化。重拳出击，只不过在击打空气；挥镰斩杀，劈开的气体随即又重新组构成球体；开颚咬合，没准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伤敌分毫自损八百。小龙卷的翅刃也不例外。就算是再次使出高速的燕返技能，只要鬼斯结构身躯，那攻击便必定会落空，到头来只不过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现代宝可梦学着实连年都有突破性进展，科研者越发能够解读这种奇妙生物的特质，然而却另有一类宝可梦的研究完全无法深入——它们被划分为“幽灵”属性，它们是货真价实的幽灵。
《Nature》上曾刊登有分析幽灵属性宝可梦身体结构的论文，撰稿者最终得到的结果是零。零——无，没有。没有消化系统，没有神经网络，没有血液循环与内分泌，由未知物质构成的这些宝可梦却能够像其他任何宝可梦一般进食、思考、对外界作出反应。甚至它们的生殖方式也不为人所知，这些宝可梦就是这样悄然现身又无息消散，仿佛并非这个世界应存之物。但是它们又确实拥有宝可梦的普遍特性——那种自我保护机制，从这点入手它们又无疑是宝可梦大家族的一份子。或许研究下这类宝可梦的存在方式也是一档趣事，只可惜我已经选择要成为训练师——至少在我达成目标前是不会考虑太过长远的事情——因此我只需要知道幽灵属性宝可梦是不好对付的对手便可。
鬼斯倚仗着这等欺负人的奇妙身体轻易闪避过小龙卷的每一次攻击：信号光束，粉尘礼包，乃至燕返。我必须承认我在这场对局中彻头彻尾的失败。这是死局，无论如何战斗下去都只会被麦克斯韦尔Checkmate。更何况这人目前为之都还只是在指挥鬼斯放风筝！他甚至还没有使出一招攻击手段，小龙卷剩余的体力就已经被消耗过半。
我干脆唤回小龙卷脱离这毫无悬念的战斗。与其难堪地垂死挣扎，不如爽快地承认败北，还能令小龙卷不会那般疲惫。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乔瓦娜小姐，您这是打算放弃了吗？”
不知为何，麦克斯韦尔这语调平缓的发言在我耳中却显得异常尖锐。或许是我过于敏感，但我就是认为这是占得便宜后对我的嘲讽。真不愧是语言课不及格的家伙。
是啊，反正也没得打了，不如干脆点投降。我强忍着保持用较为平淡的语气作出回应，免得给他留下些什么情绪化女性的坏印象——女人善变？谢谢威尔第老爷子，可不是这样的。
“嗯……这样吗。那，乔瓦娜小姐，试试用风。”
风？
我必须承认我对幽灵属性的宝可梦了解很少。因为他们处于现代医学的管辖范围之外，而大多数学习资料上也并没有涉及到针对这些宝可梦的治疗——我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像其他宝可梦一般生病或濒死。“幽灵”原本就是死物，不是吗？
基于综上所述的原因，我对它们的认知也不过写在宝可梦图鉴百科上的部分，康复工作全数交给治疗仪器。
姑且听取麦克斯韦尔的提示——风。鬼斯是近气体状态的宝可梦，那强劲的风自然是能够驱散聚集起来的气团，从逻辑上讲是通顺的。于是我指挥小龙卷最后尝试掀起一阵劲风，为燥热的夏日地中海带来片刻清爽。我不确定小龙卷制造的风压能否达到冲散鬼斯的程度，不过反正好歹是条通路，不妨死马当活马医。
小龙卷双足微微聚力反推地面，将自己弹射抵达半空。海色湛蓝的翅扇动的频率逐渐加快，于是耳畔便有一声嘶鸣侵掠，泥土的碎末与破碎草屑随之扭转、勾勒出无形的旋风的轮廓，虽无和弦伴奏却依然出演一曲华尔兹。
以翅搏击而引发烈风的技巧也是小龙卷很早就在训练的课程。正如我在她破茧后重新取的昵称所寓意那般：一只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在合众的一场龙卷风。“Tornady”，小龙卷没准就将成为引起训练师业界思想大变革的第一只蝴蝶呢？
嘛……总归是太过长远的事情，还是暂且先将目光放回这场残局。只见鬼斯那永远挂着诡异笑容的鬼脸此时却明显出现一丝难堪——眉头紧锁，眼角下垂，瞳孔紧缩，而嘴角却也下弯作一道残月。肉眼可见地，组成鬼斯身躯的暗紫烟雾居然真的在小龙卷的强风攻势下逐渐被剥离出气团，鬼斯身体的大小也在逐渐收缩。
……怪事情！我是不是又无意间踩进那个男人设下的陷阱？怎么可能会有训练师主动将自己宝可梦的弱点告知对手的嘛！有陷阱的吧？绝对是有陷阱的吧？
麦克斯韦尔的举止却未有分毫惊慌——他首先自腰间取下一枚暗黑花纹的深绿色宝贝球将艰难抵抗风压的鬼斯收回球内，而后向主持人举手示意宣告自己的败北。整个流程没有半分磕绊，流畅到给人感觉好似事先已经排练过数次一般。直到主持人欢呼庆贺的电音敲打我的耳膜，我才被从恍惚中拉扯回现实。
“恭喜——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训练师达成了三连胜的挑战，这是我们今天的首位成功者！”
哈？
不是、哈？这算什么？这是什么更深层次的羞辱吗？靠对手主动放水才得到的胜利算是什么嘛！
我正要如此向主持人开口反驳，那男性却率先一步将金属质感的物质塞进我的手心，而后轻拍两下我的后背以示鼓励。摊开手掌，那是一枚触感像是钢材打磨的纪念徽章，造型别出心裁地选择西西里岛的特产香豌豆花。这就是花舞节纪念徽章了，伴随着相当没有实感的胜利睡在我的手心。
小龙卷此时也飞回我的头顶。她似乎对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花朵造型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我索性将徽章交与她把玩，压低帽檐，在旁观者赞许的目光与声声称赞欢送下离开这座内三外三的围城。主持人已经在开始着手准备下一场擂台赛了，我也不好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给人家平添麻烦而耽误整体流程。况且这说到底也是那个男人主动放弃的胜利嘛！那我凭什么不接受呢？
……大概。
“呀，你出来了。恭喜你拿到纪念徽章，辛苦了。”
真是“说到恶魔恶魔到”。
麦克斯韦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观众圈外，身后跟着那只标志性的招牌巨钳螳螂，仿佛就是在必经之路上等待我到来一般。金发的男性向我伸出右手意图同我握手，却被我冷酷一掌打在掌心。
为什么要那样做，有没有一点竞赛精神？我厉声质问道他。
“唔…因为加赫里……因为鬼斯被吹散的话就真的会死哦？及时止损啦及时止损。”
我不是说这件事。我是指，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鬼斯的弱点，我们可是对手欸。这算什么，这是我应得的胜利吗？
麦克斯韦尔却面露难色，尴尬地搔搔后脑的乱发。
“嘛……我也感到非常抱歉以及悔恨。我只是想验证一些我的猜想，绝对没有故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羞辱你的意思。呃…嗯……非常抱歉。”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直到刚才为止这个男人给我的印象就是那种风情万种又有点才学的、班上典型的不懂人情的优等生，猛然间摆出这种虔诚致歉的吃瘪状竟然还令人有一丝**？而且居然连同冷傲的巨钳螳螂也一并在向我鞠躬？
嘛……嘛……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次对战而已，我也并没有真的那么生气。不妨就此给个台阶下，留得情面日后好相见……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他再相见。
“为表我的歉意，美丽的乔瓦娜小姐，可否赏脸给个机会请您一顿午餐呢？我请客喔？”
啊，我明白了。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向我搭讪而后邀请我共进午餐以便后续进行情感的积淀，最好的结果是获得一位国企任职的漂亮女友。原来如此，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从擂台赛前的相遇一路铺垫至此，宛如构思缜密的悬疑小说家一步步将线索的丝线收归手中，真有你的啊麦克斯韦尔！
不过，午餐而已，而且并不是以约会的名义。而且麦克斯韦尔已经是挑战过九个道馆的老练训练师了吧，就算言行作风有点问题但至少是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正巧也能趁这个机会向他请教一些专业问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万分感谢。就在附近找一家餐馆吧，天气这么热也不好意思让您多走动。”
若说就近，上帝港遗址内是也是有一些的，主要服务于来此参观而疲于脚程的观光客。麦克斯韦尔是外城来的旅行训练师吧？那这种情况不妨我来带路……
“凯，帮我查一下附近的餐馆，要评分高的那种。”
只见麦克斯韦尔从口袋中掏出智能手机，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对着屏幕下达如是指令，自那屏幕中竟唐突露出一副橙红色的笑容。是洛托姆吧，喜爱寄居在电器中的宝可梦。算是老朋友了，因为在我们宝可梦中心的电脑里就有这样一位霸道的房客，快乐至上的生存信条没少给我们的工作添麻烦——
他居然能收服这种宝可梦啊，难道是在家中电器里发现的吗。或许我们也可以聘请一位训练师帮我们带走电脑里的麻烦鬼。
……倒不如我自己亲自去收服？感觉养在手机里还挺方便的。
“懂了，约会最佳地点的餐厅，这就搜索洛托~”
我收回前言。总感觉一定会闹出很多麻烦事。
麦克斯韦尔的手机屏幕于是在洛托姆的操纵下开始浮动光亮。开启数个应用软件的界面，又浏览过一些网页，不出二十秒便将经过搜索的最优结果呈现在麦克斯韦尔的面前——应该说——手心。
“啊，不妨就这一家……呃…阿苏德……穆尔西和索尔西……”
我知道是哪家了，阿苏德的西西里餐厅，城市公园一号出口对面那家西西里餐厅的连锁，店名取自最早的两位创始人。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若说要品尝最正宗的西西里佳肴，首选自然就是遍布这座岛屿的西西里餐厅。我们紫陶镇是同碧海接吻的小城，因此以“海鲜”为主要材料烹饪的餐品是热门中的热门。我们家里很少做海鲜类菜品，一方面是因为处理起来相当麻烦而把味道做好又太过困难，另一方面……为替代部分宝可梦肉类而研发的“人造海鲜”，听名字就知道肯定超贵的，还不如拿这些钱多买几条源源不断可再生的呆呆兽尾巴。
因故我对镇上这家声名远扬的大餐厅还是稍稍有些心得的，推荐菜品之类本应由服务生负责的工作我也能够胜任。
“果然要在旅游还是要跟着本地居民啊。”
麦克斯韦尔说着向我使出俏皮一笑，顺手掐掉手机的电源键塞进口袋。尽管被他叫做“凯”的洛托姆的吵闹声音并未就此消停——毕竟那可是手机的寄主，自由控制电源这种事大约也是能够做到的。
我瞥视一眼左腕上的电子表，液晶体数字拼出“1106”的图样。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十一点了，那可要加快速度争取逃过无止境的漫长排队。西西里餐厅是平民百姓也能够享用的中等价位餐厅，考虑到花舞节和附近擂台赛的加成，如果赶在工作人员休息的时间造访很可能会来不及哦？虽然说不上是约会，但好歹是在请女孩子吃饭，总不能让对方攥着号码牌闷闷不乐地坐在店门口等待太久……
——你说是吧，白兰度先生。
被我如此挑逗，麦克斯韦尔那对紫水晶的眼瞳掠过一道跃光。男性的嘴角微微上扬，将弯曲作字母C型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塞入口腔而顶在舌尖，便有一声洪亮的哨音划破长空。漆黑双翼的影在炽热的太阳前掠过，于高空中俯视着监控地面的哨兵只三两次折弯便冲落于地，扬起一团风压侵袭。
我是不奇怪为什么麦克斯韦尔能够认出小龙卷使出的燕返招式了——因为货真价实的雨燕就在这位训练师麾下。翼展足有一百五十厘米的大王燕将色泽美丽的双翼收拢，以那对锐利而冷酷的眼目细细审视着主人身侧这陌生的女人。说实话这种感觉着实令人不爽，好在麦克斯韦尔及时上前轻抓几下大王燕胸脯的绒羽，翘起的羽毛被理顺的同时他的目光也随之有所缓和。
“帕西法尔，介绍下，这位是乔瓦娜·乔伊小姐，是宝可梦中心工作的护士小姐哦。”
啊不……实际上可以不用强调工作。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我们赶时间去一家超有名的餐厅，带我们飞过去吧。”
欸？！啊？什么？要用这么刺激的方法吗，不是……那个，没有资格证的话是不可以在城里飞的吧！而且还是两人，超重警告，超重警告！
“资格证当然是有的哦，很早之前就考过了。两个人的话也没关系啦，趁被抓到前赶到餐馆就可以了吧。”
我最开始的诉求是什么来着……我其实只是想让他租一架双人自行车然后放我坐在后座随便蹬两下划水而已啊。事情究竟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待我再睁开眼，整个人已经被麦克斯韦尔拉上大王燕的脊背。我猜测这位被赋予圣洁骑士之名的大王燕也是麦克斯韦尔重要的战力，因此才没有佩戴协助载人的骑具，如此一来只能依靠双手紧紧地抱住大王燕流线型的身体——
权衡之下我还是选择死死抱住麦克斯韦尔的腰腹。这当然不是以眼还眼的性骚扰反击……只不过因为比起揪下一手绒羽，还是把无论如何拉扯都拽不下来的肉抓得生疼更加令人没有负罪感。我将小龙卷收容进宝贝球内以免她在飞行途中被强风卷到海的彼岸。宝贝球就是在这种时候派得上用场。
“机舱成员准备就绪——飞起来吧帕西法尔！”
坐在飞机上靠后的位置能更为明显地感受到颠簸；同样地，坐在大王燕背部靠后的位置能更为明显地感受到起飞准备动作的细节：下压身躯降低重心，后肢肌肉收紧聚力，展开足有一人身高的宽阔的双翼——而后后肢释放劲力的同时以双翼搏击近地，帕西法尔便就此脱离地面腾飞于空，如若离弦飞箭般眨眼间便出射六七米距离。
幸甚，上帝港遗址缺乏密集而高耸的林群而多为分布稀松的零散独树，帕西法尔凭借巧妙的转体与回旋能够轻易躲过最短直线路径上的任何障碍物。在麦克斯韦尔的驾驭下，不出三分钟我们便抵达西西里餐厅对侧不远处的道路，这比走路需要花费的时间缩短三分之二。
“成功抵达目的地，我的女士。欢迎您再次乘坐本航班。”
这可是需要慎重考虑的决定……除非你们能够消除落地时后舱的剧烈颠簸，否则我是不可能再买帕西法尔航班的后座票的！我的腿到现在还是麻麻的！
抱怨间环视四周，暗自庆幸周遭恰巧没有警察路过，我的手指爬上腰间悬挂着的那唯一一颗宝贝球，食指按下开关将小龙卷释放出来。每家西西里餐厅都设有宝可梦茶餐厅，允许身高低于二百五十厘米的宝可梦进入并与客人一同用餐，只要向服务生表示这样的需求即可。
我于是回首审视麦克斯韦尔身侧的这群宝可梦。
身高超过麦克斯韦尔半个头的英俊的巨钳螳螂能够进入餐厅，收容在宝贝球中的鬼斯自然也被允许进入，大王燕的话……我不好作出保证，需要再经服务生进行审核才行——我将西西里餐厅的这些规定详尽告知麦克斯韦尔，让他提前做好使用宝贝球的准备。
“啊……是这样吗。那倒没关系，不用麻烦店家了，我再给他们外带份食物就可以了。”说话间麦克斯韦尔勾起手指轻轻抓挠着帕西法尔尖喙下缘的肌肤，“辛苦你载我们来这里啦，帕西法尔。去找贝狄威尔他们汇合吧。我们待会儿见。”
墨蓝色衣装的绅士遂展开它的燕尾礼服，转眼间重新抬升回到高空。
起初我听到“帕西法尔”的名字时还存有些许怀疑，但当麦克斯韦尔念出“贝狄威尔”后，先前暗藏于心的猜想终究得到证实——他为宝可梦的命名想必都来自迦勒尔地区传说中的圆桌骑士们：“帕西法尔”、“贝狄威尔”，还有惨兮兮鬼斯只被念到过一半的“加赫里斯”。综合考虑到这个男人对于迦勒尔摇滚乐队的痴情以及英伦风的姓名，毫无疑问他是出身自迦勒尔的训练师。
不过为何一个迦勒尔人会大老远跑到我们欧丽芙来参加道馆挑战呢？极巨化对战不合他胃口吗，还是说单纯是想收集所有地区的徽章。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可大概要投入一辈子的时间进去吧，全球可总共有几百个地区呢。
倒也无需在意他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客，享用过这顿午餐大约就再不会有更多交集。于是我率先一步推开西西里餐厅的门扉，固定在上门框的撞针将摇铃敲得清响。
“欢迎光临西西里餐厅。请问一共几位？”
两位连带一些宝可梦，宝可梦茶餐厅还有空座位吗——我如此询问道板栗色马尾的迎宾服务生，得到的是小姐姐娇俏笑容的回馈。我们幸运地抢在午间客流的最早时段抵达，当然会有许多空座位，我们甚至能够在其中自由挑选心仪之处。穿过一些纤长桌椅拼出的蜿蜒过道而进入宝可梦茶餐厅宽阔的空间，我最终捡定一个靠窗的位置。
显然餐厅还未到最忙碌的时段，我们方才就坐便有一只犄角酷似双马尾的爱管侍递上菜单。如若是客流较多时客人便往往只能自行通过扫描桌前的二维码进行在线下单。不过说到底我也并不需要菜单就是了。
于是我将菜单递交与麦克斯韦尔，由他这位新顾客细致抉择他那一份的午餐。
虽然西西里餐厅普遍能够将意面与牛排的口味烹饪至崭新的高度，但既然来到海岸小城紫陶镇就不得不体验下烤海鲈鱼——捕捞自就近海域的野蛮鲈鱼群，通过至臻完美的克隆技术完美还原出每一条勇士鲈鱼的鲜美肉质，再以阿苏德流特制蒜油浇淋入味，配合鲜虾色拉与浓郁的鱼汤一并咀嚼，其风味可谓一绝！
综上所述，请给我来一份双色野蛮鲈套餐。微辣，无过敏反应。然后再要一份苦瓜鲜沙拉，虫宝可梦的食量。万分感谢。至于要不要其他小菜还是先等这位先生点完吧。啊顺带一提我推荐墨汁意面哦？这种平时很难吃到吧。
“那……就按这位女士说的点吧。呃……章鱼桶墨炮意面，然后一杯白桃气泡水，给兰斯洛特的话就……咖啡玛芬，谢谢。”
哈，兰斯洛特。我就知道。
爱管侍小姐于是发出一声可爱的叫唤，收回菜单捧在怀中、眉开眼笑地踩着小碎步走开了。我于是后仰在松软的座椅靠背上，在餐桌下伸平双腿来舒缓压抑得略有酸痛的小腿肌肉，随手自口袋中掏出手机随便看些什么——譬如Reddit的训练师板块，时不时就会有些有趣的讨论。
“嗯……乔瓦娜小姐，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只要不是三围之类涉及隐私的事情大约都可以告诉你。谁叫我是人美心善小乔伊呢，你好歹也曾算是我的客人吧。我如此回答道他，不过并没有抬起眼皮同那对紫水晶对视。
“为什么想成为训练师呢，我很好奇。宝可梦中心的工作可比这稳定得多吧。”
似是出神之时猛然被恶作剧的好友自身后重重地拍打肩膀，心跳漏拍连带着轻划屏幕的手指陡然抽动了一下，而后额头不禁渗出一层细密的水珠。这个男人还真是麻烦……净问些这种问题，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也是一种什么天赋吗……
这和你没关系吧，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如此回答道。
“嗯……那确实是我僭越了。不好意思。但是我姑且作为前辈要提醒你，如果单纯是想要一鸣惊人而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和觉悟的话，那这条路可将会布满荆棘。训练师从来没有看起来的那般容易。”
……
这我当然知道。不要把我当成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压抑着心口莫名涌流的烦躁感，我随即关掉Reddit页面而在主界面调出相册，打开专门用来存放各种重伤宝可梦照片的文件夹。有一部分是我在母亲手术过程中拍摄的，另外的部分来自Google——这类照片通常会在发布的几小时后便被藏匿到网络中某处隐秘角落，因此不得不需要及时保存下来。我确信这对于那些十二岁出头的小孩子而言无疑将会是心理阴影的制造者，但麦克斯韦尔的话……我想大约能够接受这些画面。
我注意到他的眼瞳很明显地闪过一束亮光，眉头却并未有很大幅度的跳动，表情属于略有惊讶但未到惊恐的程度。麦克斯韦尔只是沉默不语，直到方才为止始终挂在脸上的痞气笑容也蓦然转化为凝重神情。那表情很奇怪……仿佛他对这种景象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难不成他其实是那种人？佩戴一副persona，会伪装本性以自我保护的可怜虫，现在我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麦克斯韦尔？嘛……虽然有些相似的表现，但我也不好直接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断。我迄今为止学习的是如何治疗物理外伤而不是如何治疗心理创伤，荣格老先生的书我还没怎么仔细看过。啊，很是惭愧。
那……看来似乎可以跳过背景介绍环节直接进入结论部分——
我乔瓦娜·乔伊有一个梦想，那便是在两年后的联盟大会取得名次，通过那个舞台来宣传我的思想，以此作为扇起龙卷风的那一次蝴蝶振翅，保护宝可梦们更少地深陷由训练师本身人为制造的危险处境。听起来很长远，实际上执行起来无比简单易懂——完成道馆挑战，进军联盟大会，并尽量取得更高的名次。
发言完毕，欢迎自由提问。
“唔……原来如此。乔瓦娜小姐是因为这种原因才立下决定成为训练师，很了不起哦。”
麦克斯韦尔轻柔地鼓掌，但只是手掌相合并未发出响亮的噪音。
“那……让我问一个问题吧。乔瓦那小姐，你认为——宝可梦训练师是什么？”
训练师是……这什么问题啊。如果要问主要工作的话，那就是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去发掘蕴含无限潜能的宝可梦，训练这些这些优秀选手使他们可以展现出全部能力，指挥精心训练出的宝可梦赢下每一场战斗。出色的训练师能够得到一份由联盟提供的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大约就是这些。
“不、不，乔瓦娜小姐。我没有问你训练师的职能，我想问的是训练师的意义——训练师对于宝可梦而言究竟是什么。”
从哲学层次来回答么？那么，训练师之于宝可梦的意义……依我拙见，是教会宝可梦如何战斗，对宝可梦而言是教练般的存在。没错，我向来是这么认为，训练师便是宝可梦的教练，因此我通常会使用“教龄”一词来计量训练师的在任时间。同时宝可梦与训练师之间也是互利共赢的状态，宝可梦在训练师的指导下会更加强大，训练师也能凭借宝可梦来展现自己的水平以谋求得到赏识。联盟大会不就是提供给训练师展现能力水平的舞台吗。
“教会宝可梦战斗吗……现在到野外——随便一处远离城市的树林，亦或山野与海洋，宝可梦之间的战斗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傲骨燕与刺尾虫为生存的战斗，阿柏蛇与波波为子嗣的战斗，赫拉克罗斯之间为配偶的战斗。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战斗是自然唯一的法则。”
说到这里，麦克斯韦尔用手指狠狠地敲在木制餐桌上。
“这是深刻烙印在宝可梦DNA中的本能。对一心想要变强的宝可梦而言，训练师或许着实能够为它们提供系统的知识，协助它们锻炼以应对未知底细的对手，但乔瓦娜小姐，有关战斗的知识，宝可梦比人类掌握得更早且更充分，甚至人类是从宝可梦身上学到相当多的战斗经验，人类是宝可梦的学生。”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继续下去，空气陷入几何雪花的刺骨寒冷中。负责上菜的服务生小姐姐只是匆忙地将我们两人各自的餐点摆放到位，便抱起餐盘慌张跑开了，似乎有意不愿打扰我们这相当“深刻”的讨论。麦克斯韦尔于是端起气泡水饮下一口，目光环视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重新拾起断片的话题。
“训练师的雏形很早就出现了。文明之前，早于苏美尔、上溯至原始部落的时代，于恶劣环境中夹缝求存的人类意外地发现较为亲近他们的、可驯养的温顺宝可梦，例如在聚居地闲庭漫步的魅力喵，或者在营地外徘徊的哈约克。负责驯养宝可梦的人员便是最早的训练师。那时的训练师可不会派他们去战斗，只是单纯地让宝可梦相信人类——相信人类可以成为他们的伙伴，同时也让人类去相信宝可梦——相信他们并非冷血的捕猎者亦或羸弱的食物。人类通过训练师的实践更加了解宝可梦的习性和性情，使人类能够在安全范围内发展文明。训练战斗的职能还是在奴隶社会出现的，尼罗河的王朝，爱琴海的城邦，巴尔干的帝国，人类训练宝可梦有组织有纪律地行动而将他们化作保卫疆土的战斗力。自那开始，训练师的职能就开始走向歧途。”
哦？这倒是相当新奇的理论。至少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两种存在的关联性。如此听来着实有一点道理。于是我追问道他所谓的“走上歧途”又是何意味。
“这么说吧。我对现代训练师的存在形态颇有意见——训练师不是要教会宝可梦战斗，而是要教会宝可梦与人类本身如何在交往中更有效地保护自己，而在这个方面我认为重点在于，教会宝可梦保护自己。”
令我有些许惊讶。眼前这位男性的理念竟同我的拥有着奇妙的契合。不，这根本就是相差无**——
“为了生存宝可梦会拼尽全力，就算代价惨重也要以胜利者的姿态活着走出战场。比起战斗的智慧与技巧，宝可梦更多地需要有关自我保护的指导。这就是我所认为现代训练师存在的应有的意义。”
语毕，麦克斯韦尔将右手手掌轻按在胸口，一改凝重已久的神情，两颗紫水晶重新焕发光彩。
“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本名麦克斯韦尔·科林·白兰度，简称‘麦克斯’，来自迦勒尔地区，目标是将我所认为的训练师的意义尽我所能传达给更多的人。而乔瓦娜小姐，我认为理念如此相同的我们将会结成最棒的旅行伴侣，而我也会竭尽所能将目前为止的训练师经验传授于你。”
男性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而向我递出平展作花开造型的手掌。
“——所以，跟我走吧，乔瓦娜小姐。”
嗯。你说的道理我都能明白，训练师究竟意味着什么，很有说服力，而我也相当赞同你的观点，但是……
最后那句话是什么啊！再有道理也会让你听起来像个诱拐犯好吗！不，其实你本来就是个这样的家伙吧！别摆出那种手势，我当然知道餐厅禁止喧哗啊，但陌生男性突然这种要求是个人都会本能呼救好吗！语言课零分的蠢货！
“喔——好吧好吧，是我的不对啦，没有前缘后果地就这么勉强你，果然还是太难接受了。总之，我会认真地写封长信寄给令堂来表达我对你至今为止的陪伴的感谢之情，把您的远大志向全部、全部完整地写下来，您的母亲一定会为自己有这么出色的女儿而骄傲的。”
嘶——只有这点千万不可以！两年隐忍换来的机会绝对不可以葬送在这种地方！
……我难道是把自己的家事全部写在脸上了吗？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能够被他猜到啊？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是陷阱！
“哈哈……当然是开玩笑随便说说的啦，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呢。”麦克斯轻笑着扇扇手掌打着哈哈，“话说回来，再不吃饭就凉了哦？冷掉的烤鱼口味可是差到极点吧。”
不，我有理由相信他绝对会做出这种事！真是怪事情……居然被这种家伙抓到把柄。
我用餐刀切下鱼肉蘸取一抹蒜汁，恶狠狠地塞进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