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似乎总是不遂人意的。
那些本来应该忘记的，伴随着烟火弥散消逝开来的记忆，在当苏盐巧笑盈盈，又出现在他眼前，闯入他的生活的时候，又一幕一幕地在他的眼前重现。
苏盐说的，苏离是她的童养夫……其实倒也没错。
苏离是在八九岁岁那年被苏家收养的，那年冬日大雪，他畏缩在孤儿院的角落，看着一身西装的爸妈和院长似乎谈论着些什么，时不时摇头，最后还是凝着眉，跨步离开。
那个时候，爸妈明明都要上车了，跟在他们身旁的，幼小的少女却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面前，还摔了一跤，脸上沾染了些尘土。
“喂……你……呼……哈，你叫什么名字？”
“……苏离。”
那个时候的苏盐还很幼小，但已经能够看出是美人胚子了，眼神也没现在那么幽深，让人看不清，小时候苏盐的眼瞳像是一方小小的池子，很简单很纯洁。
她粉嫩的腿因为怕冷所以裹了白丝，娇小可爱，还没发育开的胸脯起起伏伏的，因为跑步有些喘不过气，只是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
“苏离……吗？和我同姓呢，可以，一起……一起回家吗？”
“我没有家人……这里是孤儿院……都是孤儿。”
他沉下眼眸，有些黯然，回答道。
“这样啊……”
少女偏了偏脑袋，好像有些苦恼，但不一会皱紧的眉头却又舒展开来，像是想到些什么心仪的答案，眼瞳中尽是欢喜的神色。
“那就……成为我的家人……好不好。”
“成为……你的家人？”
“嗯嗯，成为苏盐的家人，嗯……嗯！，做……做盐儿的童养夫！”
那是苏离第一次知道苏盐的名字。
“童养……夫？为什么是童养夫？”
那个时候的苏离，因为早熟，所以也明白童养夫的含义。
“因为无论是哥哥弟弟啊，最后都会离开苏盐的，但是童养夫不会啊……可以配盐儿一直一直生活下去……好不好嘛？”
少女撅起嘴看他，有些撒娇的味道了。
苏离的脸有些红，于是撇过脸去，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我很瘦的……可能不能很好地保护好你……，性格也有些怪，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才能……即使……即使这样，你也要我成为你的家人吗？”
“嗯，盐儿会保护好你的，所以没关系呀。”
幼年的苏盐啊，和现在一样眼眸弯弯，笑出个月牙。
那时候苏离看着眼前巧笑盈盈的少女，的心里原本空空落落的地方，分明被塞了什么东西进去，炽烈而闪亮，却不灼热，温暖得像是冬阳，即使化开来都是甜甜的，像是化开的雪糕。
“可以吗？”
“那……好……”
“嗯！……牵手手！”
苏盐伸出个小手，粉嫩干净的掌心摊在他的面前。
苏离的脸色红红的，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还是同样的伸出手，放在她的掌心中，之后发生的什么，苏离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年的冬阳很温暖很温暖，那是自己一辈子都未曾感受到，所以即使现在都铭记于心的感受。
只是在那之后，两人一起生活了好久，苏盐总是欺负他，喜欢把他捉弄得满脸通红，但苏离不讨厌，他也以为这样平淡而满足的生活，会像那日的冬阳一样持续下去。
直到后来，他们初中的那个暑假，收养苏离的爸妈因为车祸……去世了，两个人至此失去了依靠，别的远房亲戚想要来带苏盐走，至于苏离因为是养子的关系，就只给他留了爸妈去世之前的房子和一点点存款，留下来自生自灭。
但苏盐不想走，她说的，一辈子要和苏离在一起，就是一辈子，两个人永远都不能分开，不管是差一个月还是一天。
那是苏离印象第二次，他看见那个总是欺负他的，要强的苏盐，在他面前像个真正的小女孩一样哭得梨花带雨。
但到了最后啊，……还是苏离亲手……将她推离了自己身边。
一生清贫怎敢入繁华，两袖清风岂能误佳人？
明明是很简答的故事啊，但每次梦见了还是会心疼到无以复加呢？
苏离不明白，他睁开了眼，眼角有泪流，他擦了擦。
天气有些热他有些饿，时间应该到午休了，坐在他旁边的苏盐已经不见了，如果不是他旁边的位置放着书，座椅上靠着那个亚麻色的小书包，苏离甚至会怀疑早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梦。
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但他不想睡了。
抬起头看了看，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或者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吃从家里带的午饭。
苏离是属于那种……有一点点脱离团体的，很孤单的人，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忽略的存在，所以也没人在乎他，苏离本身也无所谓，班级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既然有，那么为什么不是他呢？
苏离本来就不想瞩目，他只想平平淡淡地度过高中生活，如果不是苏盐的到来，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活下去也说不定。
肚子饿，但时间晚了，也就不想再去食堂。
他抬头看了看，很轻易就发现了那个，孤孤单单地坐在教室第三排的少女。
苏离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公立的重点高中，算是省市里面数一数二的了，不说本科率，就是重本率也在百分之三四十以上，也因为有了这层保障，学校在其他方面都很随意，也没有刻意的校服，手机也可以带。
苏离视线远处的少女穿着保守的过膝淡蓝色长裙，裙子里面是纯白的短袖，脚踝穿着短短的布袜，套进黑白的帆布鞋中，只有一截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侧颜，但也足以让人心动了，柔顺的长发简答扎了个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粉嫩的下巴，粉红色的唇很薄很好看，鼻尖似乎还有些稚嫩，眼瞳倒映着窗外的残阳，宛若琉璃。
苏离知道她的名字，沐悠然，是这个班的班长，还是他一直都很要好的……朋友。
少女抱着一个粉粉的小食盒在吃饭，手中筷子夹着的菜都凉了，还紧紧地盯着摊在眼前的书本，也没有在意。
于是苏离起身，坐到了她后面的位置上，而后趴着桌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背。
有点痒，但是少女没有回头，于是苏离的手指就在她背后画圈。
少女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很痒了，但就是执拗着不回头，苏离也知道她是有一点生气了，也就没有在继续下去，收回手指，起身走远了，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她的旁边，那是她视野的盲区。
等了一会，见身后再没有反应了，她才回头，身后空空如也，苏离并不在他的位置上，离开了吗？
沐悠然眼眸黯淡了会，有些失落，抿嘴，然后回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的眼前，一脸坏笑着望着自己。
“苏离……”
知道又被欺负了，于是少女鼓起了腮帮子，哼得一声转过头去，就是不理苏离了，委屈吧啦地撅起嘴巴。
“怎么啦，是谁又惹我的班长大人生气啦？”
苏离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的，于是率先开口说道。
“某个……混蛋……”
沐悠然咬了咬唇，眼神很幽怨地望了苏离一样，又转过头去了。
“混蛋是谁呢？我想想看……是笨笨的悠然……还是我的班长大人呢？”
“这两个有区别吗？”
少女白了苏离一眼。
“有区别的。”
苏离插着手，脸上笑意更甚，
“班长就是班长啊，但悠然……就只是我的悠然而已。”
“巧嘴滑舌。”
沐悠然小声嘟囔着，还是没有再闹脾气，转过头来看苏离，只是眼中的幽怨还是消不掉。
见苏离的手上空空的，沐悠然的眼神就更幽怨了，简直像只吃不到食物的猫儿。
“又没准备午饭？”
“嗯……啊，昨晚打游戏太入迷了。”
“这样不行的啊，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啊。”
“安啦安啦……，饭还有剩的吗？”
“诺。”
沐悠然对着她旁边空空的位置拍了拍，示意苏离坐下，然后把手中的粉红饭盒推到他面前。
里面多是肉菜，且都是他喜欢吃的，大都没怎么动，沐悠然放下筷子递给他。
“悠然吃饱没？要不要一起？”
“饱了呐，苏离吃自己的就好了。只是……下次不许再这样喽。”
苏离只是笑了笑，坐下来吃饭。
他没有答应，知道自己还会的，沐悠然也明白，所以没有继续说，静静看着苏离吃。
沐悠然盯着少年的侧颜，托着腮，愣神了好半会，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和他如此亲近的，就是把自己吃过的筷子给他都没关系，还习惯了每次再准备第二天的饭盒的时候多烧一点饭菜给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沐悠然有些走神了，窗外蝉鸣微微弱弱的，斜阳倾洒在地上……好像，是从那个夏天，自己向他告白……开始的吧。
少女的脸红了红，好像想到什么羞耻的事，白皙的肌肤上点了粉红。没敢看继续看苏离的脸，转过身去继续思考自己的题目，笔尖却始终没有落下。
过了一会儿，苏离吃好了，将饭盒拿去洗了洗，又抽纸巾擦干了，才又推回到沐悠然桌前，伸出手在少女的眸子前晃了晃。
“吃好啦悠然，我回去喽。”
“哦……”
少女答应道，把饭盒塞回挂在桌边的书包，又乖巧地回去做作业了，她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又记不起，直到上课了，她抬起头，看到那个还没擦掉的名字时，眼神才又变得幽怨起来。
童养媳是怎么回事？？？！苏盐和你什么关系啊，这些你都还没解释呢大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