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脸上的歉意并没有因为少女的话淡退下来，他知道沐悠然在顾忌他，不想让他想多，苏离听得出来，但这样侧面说明了她确实害怕过。
他是知道到饭点而且时间晚了，所以人很少，自以为沐悠然一个人可以了，但她还是会害怕的，在人海中畏畏缩缩地祈求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自己就是这个傻丫头唯一的光呀。
苏离脸上淡淡的颓色未减，沐悠然的心微微揪了一下，她伸出小手拧了拧苏离的脸，变化着形状，并不痛，只是等她停下来的时候苏离的脸上已经是红红的一片。
“好啦好啦，算是悠然报复回来了，谁让苏离丢下悠然一个人和苏盐幽会去的，这是惩罚哼哼，所以苏离也不用再顾忌些什么啦，已经两不相欠了。”
少女在他的眼前笑开了，笑容温暖而治愈，苏离无奈苦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乖。”
“嗯哼……，好饿，吃饭去吗苏离？”
“好啊，要吃什么？”
“番茄鱼！酸酸甜甜的好开胃，想喝鱼汤了。”
“那好。”
这座城市的游乐园关门闭园的时间大约在晚上十点半左右，所以现在还不急着离开，游乐园里面的能够吃饭的点很多，大多很贵，但价格也不会高得离谱，番茄鱼两个人一份足够了，沐悠然胃口小小的，吃不了多少，挺好养的。
苏离拉着少女来到一个角落的位置，站在旁边先让她坐进去了，自己再坐到她旁边，靠近过道的位置。
两个人不是面对面坐而是并列地坐在一起，这样坐其实蛮奇怪的，但也只有少女知道为什么，当苏离坐下到她身边的时候，人潮的洪流就被他阻隔了，给自己留下了不算大但能够自由呼吸的小天地。
苏离点了一份大份的番茄鱼，酸辣土豆丝以及炒花菜，又多买了一瓶可乐和少女分着喝，86块，嗯……，差差不多，自己做当然便宜多了，他会的菜可多了。
服务员拿来两个陶瓷杯，苏离给沐悠然倒了杯可乐，又给自己倒了，二氧化碳裹挟着碳酸的味道咕噜咕噜地冒泡，一口下去尽是满足幸福。
可乐甜甜的，带点微微的刺激，果然还是要冰的更好。
少女在他的旁边抱着杯子，眼角弯成个月牙，笑得很开心很纯粹。
菜都陆陆续续地上了，沐悠然在苏离旁边扒个小碗慢慢吃，等到吃完的时候，沐悠然抽了张纸巾给苏离擦了擦嘴角的汤汁，苏离转过来，她的脸粉红粉红的。
“接下来干嘛去呀？”
沐悠然问他。
“悠然想现在就回去吗？离闭园还有一段时间，去坐摩天轮吗？”
少女摇摇头，低下头摸摸没有赘肉的小肚子，好像很撑的模样。
“刚吃完走走吧，肚子好饱……，不想坐着。”
“那走走吧……等等还有烟花看。”
于是苏离拉着沐悠然的手，走出饭店。
苏离看了一眼手机，晚上七点多的样子，不早了，两个人坐下的时候就五六点了，他记得八点半的时候游乐园有烟花看，绚烂地绽放在天幕上，五颜六色的，挺讨小女生喜欢的。
沐悠然同学虽然是乖乖的好好学生啊，到底也是个女孩子，对闪亮发光的东西还是会喜欢。
现在还没到放烟花的时间，约罢还有半个多小时左右，并不急，也没什么想玩了，苏离就拉着沐悠然到处逛。
除了海盗船过山车，鬼屋摩天轮等等经典的项目以外，说实话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像是射气球，抓娃娃机啊，丢网球啊，大多都是要交智商税的东西，但爱情会让人变傻，所以也有人乐此不疲。
但也没必要想太多其实，人生得意须尽欢，想太多就没意思了。喜欢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事，朦朦胧胧的，像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幻而美好。
入夜了，天色有些黑，少女把淡青的针织马甲给穿上了。
苏离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沐悠然，少女一只手牵着苏离的手，另一只握着糖葫芦的竹签小口小口地咬着。
红色的糖片粘在少女的唇瓣上，于是苏离低下头，在沐悠然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那片糖片就到了苏离的嘴里。
带点山楂的酸味，但更多是冰糖的甘甜，还夹杂着一股有若有若无的……花香。
少女愣了一秒两秒，脸就红了起来，然后也不牵苏离的手了，蹲坐在地上，埋着小脑袋，只露出已经红得好像要滴血的耳尖。
不哭也不闹，但就是一副羞到委屈的模样。
像是保护自己的小刺猬，但是没刺，外壳温软。
少女手里还握着那一串糖葫芦呢，苏离也蹲下来，伸出手点点沐悠然的手臂，像是逗小动物一样想引起她的注意。
“要放烟花啦，悠然悠然不羞了好不好。”
“哪有！……哪有，苏离那么……突然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好羞的……”
少女的声音弱弱的，还微微颤抖着，从里面传出来。
“亲一口还要说就没意思了啊，就是要突然的才刺激嘛，悠然现在不就心跳地很快吗？是不是多喜欢了苏离一点？”
“……”
沐悠然没有说话，于是苏离又点了点少女露出的手臂。
“……，悠然……，悠然还不知道……，但如果喜欢是现在悠然心里的这种感觉的话，那是……是有多喜欢苏离一点啦。”
还是不明白吗？
苏离蹲在地上，抱着双手等沐悠然缓过来，他的眼神闪烁着，变化着色彩。
社交恐惧症，让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尤其的畏生，所以也就丧失了社交能力，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是迷迷糊糊，不明不白的。
天上星河流彩，她在底下呆呆地看，手捧鲜花，但无人陪伴。
恐惧如潮水，将她淹没又将她托起。
这就是沐悠然同学的十五年半。
直到初三的下半年，自己出现在她的世界，于是那个傻傻的女孩，便将那一片星河璀璨分给了自己一半。
所以当初沐悠然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苏离没有答应她，但允许她待在自己的身边，等什么时候沐悠然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了，要是还喜欢他，还笨拙地向自己告白，苏离就送她玫瑰花。
但也或许她早就明白了，只是心有顾虑所以不说。
苏离伸手，手掌滑入少女深埋的脸颊，轻轻抬起，他的眼前是沐悠然的脸，还粉红粉红的，像是落樱点在冰雪上，晶莹莹润，但已经好很多啦，不会那么羞了。
“不羞了……看烟花好不好？”
“……，嗯。”
沐悠然站起身来，但是手不能主动去牵了，弯着小手指放在身旁，微微晃着，在等他，于是苏离牵过沐悠然的手。
糖葫芦没有吃完，苏离咬了一颗过来，还是酸甜的，但是没有那种特别的……他之前尝过的花香。
苏离转过去看沐悠然，少女在整理裙子，见他望过来了，嘴里还含着糖葫芦呢，一侧的嘴巴鼓鼓的。
“怎么啦？”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
“糖葫芦当然是酸甜酸甜的啊，不然还是什么味道？”
沐悠然好像被苏离逗笑了，
“之前在悠然嘴上尝的那块……有花香。”
少女愣了愣，然后羞答答地低下头，又不看他了。
“涂了唇膏……白栀味道的，可以吃的那种……到底是约会嘛。”
苏离的眼瞳睁大了，
“悠然知道这是约会啊？”
沐悠然在原地本来是羞的，听了苏离的话然后似乎气急了，她跺了跺脚。
“都说悠然长大了，明白了很多，苏离还觉得悠然幼稚，哼，不理苏离了。”
少女转过身去，苏离伸出手拉着她的手，于是沐悠然又不得不转过身来了，眸子幽怨地看着他。
“错了，以后不会了，看烟花好不好。”
苏离把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苏离似乎每次都在认错，但是自己看他的模样，又忍不住每次都软下心来原谅她。
很古怪的感情，沐悠然觉得自己好像矛盾的集合体，但又不讨厌。
这种感情，也算是爱吗？
少女的脑子晕乎乎的，她不明白，但还是把手放在苏离的掌心，被少年拉着，挤过同样来看烟花的熙攘的人群，到了人群后面，然后盯着天空，今夜并无繁星，天空像是一块黑幕。
然后，
咻……
视线被簇拥的颜色堆积，原本漆黑的天空像是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雨，绚烂而美好，涌动着夏日最后的焦躁和不安，少女的心里也好像有某处突然光亮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足够了。
苏离侧过脸看沐悠然。
天际烟花盛开，少女还愣愣地看，她手中握着的糖葫芦还没吃完，但是眸子璀璨，好像天际的烟花也绽放在了她的眼中，琉璃般的瞳孔闪烁着异样的神采，亮晶晶的。
沐悠然喜欢星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自然也喜欢烟花。
苏离明白，因为身处黑暗，所以即使是微弱的，遥不可及的光明，她也想去触及。
他回过头来，烟花还在放着，在天际绽开一团又一团的花火。
接着下一秒，
万籁俱静。
并非苏离的主观感受，正如字面意思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去，天幕上的烟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挂在空中，苏离愣了愣，向四周望了望，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每个人都好像被冰冻了一样停止在了原地。
天际飞鸟悬停。
苏离转过身体，沐悠然在他面前也像周围看烟花的其他人一样定在了原地，少女眸子间还有璀璨，仿佛没察觉到周围的异常，苏离慌了，他拉了拉少女的小手。
沐悠然没有动，她的手也被定在了原地，虽然还是温暖柔软的，但也好像变成了蜡像，他拉不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离喊着沐悠然的名字，她没有回答，苏离觉得自己急得要哭了，然后他似乎感受到某种暗示，视线朝着他们前面的人群中望去。
本来熙攘的人群现在也静止了，但是偏偏，有一个银发蓝瞳的少女眼神冰冷无神，没有穿鞋，光着小脚，一步一步地，朝苏离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