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进高中。
县高中和我家之间有一段走路不紧不慢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由于父母考虑到高中课业的繁重,于是我开始了搭乘公交上学的日子。
开学的第一天,是母亲陪我报的名。
母亲的工作使她能够认识县城里面很多人,即使是在狭小的公交中,她也常会被遇到的熟人搭讪,而身旁的我毫无疑问会成为她们的话题。
“这是你的儿子吗?这么大了!”
“是的,今天陪他去学校报名。”
“这样啊,他在哪个班?”
“在七班。”
“那他一定很优秀。”
“哪里,只考上了普通的班而已。”
“能够考上县高中就已经很棒了。”
明明只是陈述一些关于我的事实,甚至母亲的语气淡然到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然而那时的我却觉得非常刺耳。
因为,我的中考成绩只够我进县高中的普通班。
这并非是我学习无能的缘故,硬要找个原因的话,恐怕跟我内向的性格有关。
初中短短的三年,很多懵懂的孩子都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立自己三观的。要是你性格开朗一点,就能结识很多关系还不错的同学;要是你再遇到一个与你志同道合的人,那大概率会发展成好朋友关系。
然后,只要你能这样平常地度过初中生活,再比其他贪玩的孩子稍微努力一点,就会有一个还算不错的前程。
但是,仔细想来,那时的我这两者都没有。
大概因为打小我就被同龄的孩子排挤的缘故,于是乎我对人际交往显得格外谨慎和胆小。换作是我自己,恐怕也不会和那个时期的我交朋友。因为,我这种人往往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藏在心底最深处,以至于你永远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所以,从小学开始,我一个朋友都没有。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
其实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也还不错。我看过的一本书上说过,在做事情方面,内向的人往往更容易成功。而且当时我的成绩确实还算不错。
但是,在初二那年,我却遇到了一些意外。
班级里那群自诩成熟的大孩子总是喜欢出风头,不仅向所有与他们竞争地位的人炫耀他们在班级中的威严,甚至连那些默默无闻的孩子都不放过。
那大概成了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我不敢相信我接受到的痛苦竟然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同学给予给我的。正因为如此,我的内心甚至没有给予我丝毫反抗的勇气。加上在那几年中,我的父母正在努力追赶这个发展迅速的社会,无暇顾及我的感受。
于是,我只好选择逃避。
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离家出走和逃学完全是不现实的决定。但机缘巧合之下,我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能轻松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小说。
然后,那大概成了我人生中最疯狂的一年。
心智还没成熟的我,选择了一条与正常学生完全脱轨的道路。
我想,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改变了。
我开始疯狂地阅读一本又一本小说,从最开始的挑三拣四到后来的饥不择食再到最后的食不果腹,我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精力钻到另一个世界中。
当然,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想获得跨越世界的门票需要付出昂贵的时间代价。所以在现实中,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一直持续到了初中的最后一堂考试。
凭借着前两年尚存的些许基础,我才从落伍生中苟延残踹地厮杀出来,勉强在县高中有了一席之地。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喘口气,陌生的高中生活就已经到来了。
所谓高中,不过就是换一群人一起学习而已。但即使是这样,在三年的学习中,班级里的气氛也十分重要。既使是想默默无闻,也需找一个能和自己抱团取暖的人才行。
我不希望再像初中一样被完全孤立,以至于需要去数字媒体教室上课这种事也完全没有人提醒。
于是当我看到自己分班表的时候,便想拼尽全力记住一两个看上去更容易交流的名字。
略过平而缓的海面,我的视线终于撞上了一块会阻碍前进的冰山。
宋曦
那是一个第一眼看到时就能从其他毫无感觉的字符中区别开并映现在我脑海里的名字。因为这种奇妙的感觉,我开始尝试构建关于这个名字的框架。但遗憾的是,除了这几个字符以外,我的内心再也勾勒不出其他任何有形的东西。
于是我果断放弃了。
既使有些在意,我也不想刻意地去和这个名字的主人产生交集。这看上去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过度的关注会为我造成许多麻烦的流言。
因为在中国,那个年纪的孩子还没有学会去相信跨越性别的纯粹友谊。
他们会起哄、会排挤,会干大人们干的恶习。
入学第一天,我以比想象中还快的速度融入了班级。
其过程轻松得让我觉得过去的自己十分可笑。
是啊,直到高中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以前过于高估了和同学进行话题交流的难度,亦或过分抬高了这两个字在我心中的位置。对于眼前这些和你同龄的陌生人,只需要通过简单的言语建立起一层薄薄的关系就足够了。
总之这个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新学期的每个人都在寻找这样的机会,通过简单的信息交流来确保彼此之间立场的一致。
就这样,我顺利地像一个正常学生一样在高中入学期存活了下来。
而且,在刚进入高中的那一学期,我还取得了一些不错的成绩——我在省级作文大赛上获奖了。
得知消息的我多非常欣喜,它证明了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像那些立在勒口的厉害的人一样,也创造出了能被世人认可的东西。
不久之前,我迷恋上了写小说。
写作的初心起源于初中毕业的暑假,饥不择食的我走上了自己创造食物的道路。
起初,我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进行创作,但效果却不理想。充斥着浮肿文字的文章让我不忍直视,三番五次的返工修改亦使我在写作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最后,我鼓足勇气,向已经先我一步从事文学工作的大伯讨教。
他和我聊了很多,然后给我寄来了两本书。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关于小说写作教学的资料。
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两页,我便如获至宝。那个暑假,我一个字都没有再写,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熟读了一本又一本关于小说写作技法的书。最终,无形的东西在我的心中渐渐有了形状,我感觉自己捏住了一把能够雕刻一切小说的锉刀。
那个暑假后,我便开始拥有了创作小说的能力。
某道熠熠生辉的门,在那时被我轻轻敲了一下。
现在想来,作为那次大赛中唯一一个写小说的中学生,我果然算得上是一个异类。高中的那个年纪,能够写出一篇像样的小说,大概只是各种各样的好运气叠加而已。
但让我高兴的是,我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在同学中也建立起了良好的人设。
我无疑对自己能在陌生环境中适应这件事更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