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嘶……”
脑袋中传来的针刺感使厌秋浑身一颤,从深度睡眠中醒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则是宿醉般的无力感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
厌秋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墙上,感受着背后钻心的痛楚,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开什么玩笑啊……”
厌秋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在高三毕业的同学会上喝了不少酒。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两眼一黑,顺势倒了过去。
当他睁开眼时,他以为朋友把自己送回了家---
砖石砌成的狭小房间不停向内渗着带有潮湿臭味的水,柔软的弹簧床垫与日光灯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墙上的摇曳烛火与粗糙刺手的茅草垫。
“被绑架了?”
厌秋瞬间冷汗直冒,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背后的伤痛,径直坐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的确是有不少不法分子专挑他这种醉酒又弱不禁风的美男子下手——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都是令厌秋不敢继续往下想。
“我才刚毕业啊……”
顾不得恶臭,厌秋直接淌着积水,直奔铁门处。
“这……!”
门外的场景更是令厌秋震惊。一盏盏蜡烛施舍着昏暗的光芒,打在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铁链上,只留下一条条黑影做着单调的摆动,原处的刑具上还残留着暗红血迹,仿佛昨晚才在某位可怜人士身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痕。
回应厌秋震惊的,是怒气冲冲赶来的看守者。
“闹什么闹!”
看守者挥舞手中的皮鞭,打在铁门上,发出的巨大噪音令厌秋浑身一阵,兔子般缩回了角落。
“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贾维希少爷啊。”看守者定眼看去,发出一阵冷笑,轻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场笑话。
“别急啊,少爷——”看守故意拖长了音,十分滑稽可笑。
“明早啊,你就和那女巫一起上路吧。”
望着厌秋惊愕的表情,看守似乎很满意,嘴角一歪,拍了拍铁门便哼着小曲离开了。
“我这是在……”
“做梦吗。”
厌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感受着身体的伤痛,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他很想从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中找到漏洞,揭露这荒唐可笑的恶作剧——但很遗憾,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看守者的语言明显不是中文,但厌秋却能看得如此清楚。虽说灯光暗淡,但帽子下那张轻蔑的面孔,却是深刻地印在厌秋的眼中。
高鼻梁,蓝眼睛,高颧骨,很明显的欧洲人长相。
“女巫是什么……贾维希又是谁?!”
厌秋陷入了极度恐慌与混乱之中。这种感觉,即便是面对校霸的威胁、自招考试的难度、高考的压力时,也没有达到如此的境地。
“一定是梦!”
厌秋甩了甩头,不再去想那么多复杂的问题。如某位大人物那般,他也停止了思考,倒头便睡。在自己眼中,这一切除了做梦,是不可能出现的。
“也许是我最近权力的游戏看多了吧。”厌秋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这种有自我意识的梦境可不多见,不过在科学上,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算了,睡吧。”
房间重归寂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令人奇怪的是,纵使上方渗水如下雨般滴落,却没有一颗能打在厌秋的身上。
厌秋的甜蜜梦境被一阵尖锐的砸门声打断——那一刻,他正要与他心慕已久的女孩嘴唇相碰。
“谁啊!”厌秋泄气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砰!
铁门碰撞的声音穿过厌秋的耳朵,回荡在脑袋里,让仍有些困意的厌秋瞬间清醒,酸痛感顿时再次袭来。随之而来的,是大腿上的鞭挞声与痛楚。
“快点!起来祈祷!”来者骂骂咧咧地朝着仍未搞清状况的厌秋踢了一脚。
“这……!”厌秋倒吸一口凉气。
仍是昨晚梦中的景象,只是多了些许微弱的阳光从窗**入,门外多了不少守卫,将一名囚犯压制,而昨晚的看守正怒目瞪着自己。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厌秋根本想不明白,愣了半天,也只是张了张嘴,仿佛欲言又止,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抑住了喉咙。
“开玩笑的吧!”厌秋颤抖地大吼。
啪!
浸过水的皮鞭再次落在厌秋的腰上,剧痛随之袭击向他的大脑,而单薄衬衣上渗出的殷红也昭示着,这一切并不是什么玩笑。
“求求你……”汗水打湿了厌秋的脊背。
“放过我……我才考上大学,我、我还不想死!”
“你……你是不是想要钱!你让我打电话给我爸妈,我、我们一定想办法...”厌秋惊恐地盯着看守。
“你们不能这样……法律会制裁你们的!”
“大学?电话?什么东西!”看守嗤笑一声。
“疯了吧!”
“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呢!”看守露出狂妄的笑容。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少爷,竟有一天能在自己脚下求饶,这是他不曾奢求的。
他认为,贵族都该死!
“违背了主的旨意,和这些魔鬼勾结在一起,你现在唯一的救赎就是向主忏悔!”
“你认错人了吧!!”厌秋仍在挣扎。
看守摇摇头,也懒得再跟他废话。随手一招,两名士兵便上前,粗鲁地架起厌秋,连拖带拽地朝外走去。
“不是吧……”厌秋惊恐地看向四周。
无数铁门中的囚犯正双手拔在铁柱前,兴致勃勃地看向自己,或好奇,或幸灾乐祸,那看客般的眼神使厌秋如入冰窖,混合着烛火特有的昏黄,仿佛黄泉路一般凄凉。
厌秋深吸气,咬紧牙关,强行压制住颤抖的身躯。与自己共同被押走的还有一位囚犯,因为头上被套上了黑袋,厌秋无法判断她的长相,只通过纤细娇小的身材判断出,此人应该就是看守口中的“女巫”了。
厌秋努力回想,却始终无法想起自己与这位“女巫”有过任何交集。同学?绝对不是。邻居?更不可能。厌秋找遍了记忆的每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这位女巫的踪迹。
“发什么呆!”士兵的怒喝打断了厌秋的思绪,推搡着他向前行进。
定眼一看,原处一扇不大的门正敞开着,门上雕刻着无数天使环绕的场景,各种乐器自上而下,仿佛在演奏主的赞歌。
透过门缝,不知什么材料雕成的石像伫立着,男子双臂展开,仿佛要拥抱世间所有事物,而最令人瞩目的并非完美的肌体,而是背后那双足足有三十六对的洁白双翼。
在士兵的推搡下,厌秋不得不跨入门内,半强迫地跪倒在神像前,与一旁的女巫做着一样的动作。
“别想耍花招!”士兵冷哼一声。《教法》规定,死囚犯祈祷时是不允许旁人在场的。不过,为了防止死囚犯逃跑,每个祈祷室也设下了束缚法阵,不会给他们丝毫机会。
厌秋张望了一圈,狭小的空间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乍一看杂乱无章,细看却又自成体系,每一条线都回到了自己该存在的位置。
“很奇妙,不是吗?”
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传入厌秋的右耳,竟是那位女巫在与他搭话。由于莫名其妙的一连串事件,厌秋本不打算回答,但本着礼貌原则,还是微微点了点头,隔了半天才冷冷地从鼻腔中挤出一个“嗯”。
女巫似乎对厌秋冷漠的态度熟视无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主赐予了每个人学习的权利,在主的光辉下众人平等。”
“平等?”厌秋顿时觉得好笑。
“女巫也相信上帝?”
“相信主并没有什么错。”女巫微微低头。
“那众人平等又何来?”厌秋笑道。
“就因为你是女巫,就要杀你,这就是众人平等?”
“那是因为,教会不是主。”女巫平静地说道。
“那么,你的主呢?”厌秋不满地说道。
女巫只是一笑,便不再开口。
厌秋也不再纠结,经过如此一番谈话,原本稍有些许接受死亡的他似乎又燃起了不甘的火焰。
“凭什么?”
厌秋突然开口,语气中充满愤懑与不甘,惊得女巫一愣,正准备询问,却被厌秋打断。
“凭什么我的人生是这个结局!”
“凭什么?!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啊!”
“凭什么啊!我还没有对象啊!”
“如果哪个神在听的话,你告诉我凭什么啊!”厌秋的抱怨变成了怒吼。
短暂的沉默。
心头的不满释放出来后,厌秋瞬间感到轻松了一大截。是啊,为什么呢?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刚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却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他不是不相信神的存在,而是认为,一切都是神的恶作剧。
“为什么?这么不幸的结局是搞毛啊!”
女巫从始至终都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即便是搁着黑色头套,厌秋也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柔和目光。
“你的问题,主会回应的。”
女巫看不到的是,厌秋瞪大了双眼,完全不复刚才的义愤填膺。
不是幻觉,他刚刚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听到了那空灵的、不属于女巫及以外任何一人的声音。
“我听到了。”
如同漩涡般,厌秋大脑中一点瞬间膨胀,将一切记忆融合——无论是厌秋的,还是贾维希的。一切记忆陡然灌入他的脑海,他是厌秋,也是贾维希。
现在,他是贾维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