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维希按压像被钝器撞击过的腹部,疼痛感仍旧若隐若现,但此刻的时间实在是宝贵,一向怕痛的他也顾不上这么多,打量着地上湿润的泥土。
如果只是单纯的挖土,明显是用手更快,那么他私藏叉子的做法似乎是多此一举——如果没有地下的石板,自然是如此。叉子的作用并不是来挖土,只是为了翘起那块难啃的石板罢了。
贾维希将叉子有尖的那一头沿着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缝隙用力插了进去,直到感到手里叉子卡紧,使劲用力往旁边一撬,整块石块顺势翻起,露出了泥土该有的颜色,也许是设计者根本没有认为有人可以从地牢里逃出。
泥土呈黑黝色,因深埋多年而产生的臭味正向外散发。贾维希强忍呕意,颤抖着用手扒开泥土,一层一层向下加深。
说实话,贾维希也不觉得自己能从地牢中逃出,但尽力一搏总比束手就擒好——他可不想刚来到新世界就再次投胎。
就连他的记忆——关于贾维希·霍金斯的记忆,他都没能来得及仔细查阅。如果还有机会活下来,他当然会好好查看一番,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问三不知。
三环?主教?女巫?教廷?这些只会出现在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里面的名词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无论是哪一个都令他感到头脑发胀。
虽说大脑飞速思考着诸如此类的问题,但他的双手可没有停下过,不停地将挖出的泥土藏在早已准备好的茅草堆后,防止巡逻的士兵察觉到异样。
贾维希不停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赶紧从床下缩回身子,刚躺上床,便有稀碎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贾维希赶紧做出熟睡的模样。
不出他所料,门很快便打开,接着便是来自看守满怀恶意地一脚,贾维希装作惊醒,迅速撑起身子,十分愤怒地瞪向士兵。
“快拿出来!”士兵恶狠狠地低声呵斥。
“拿、拿什么?”贾维希眼神飘忽,做出一副心虚的模样。
“别装了!”士兵带着些许得意地说道:
“把叉子拿出来!”
“你……你别污蔑人!”贾维希眼中的慌张更甚。
士兵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直接摁住贾维希,不顾他的百般阻挠,终于从他的衣服里摸出了一把手掌长的叉子。
“诬蔑?”士兵冷笑,脸上写满了嘲讽与不屑,拍了拍贾维希气急败坏的脸,便带着得意的表情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贾维希才敢直起身子,偷偷摸到门口望了望,直到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现在他们应该不会太关注我了。”
贾维希一股劲钻进床底,原本平坦的地面早已被他挖出一个接近半米深的圆洞。说实话,他根本没有看到一点逃脱的希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挖这个洞——就算真的能藏一时,但绝对会因为缺水缺粮饿死,甚至缺氧窒息而死,但既然都已经开工,就没有停下的道理。
或许是由于地质的原因,整个地牢似乎都建在松软的泥土层,以至于往下挖到现在,都还是泥土。贾维希深信,如果自己被关押在阿塔夫教国王都,奥尼斯——应该是这个名字,那他绝无逃脱的机会,甚至连挖这个土坑的机会都没有。
挖到深处,贾维希甚至将床整个搬开,直接跳进了半人高的小坑里,开始向下挖掘。他的时间还很充裕——距离上次守卫巡逻才过去十分钟,他只需要在完成剩下的十五分钟工作,并用五分钟时间在床下铺好茅草并躺上床,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况且这才过了两个小时——守卫不过巡查了四次。
本着做事绝不拖沓的原则,贾维希丝毫不敢含糊,毕竟时间就是生命。但越往下挖,泥土的状况也就越差——松软的泥土早已被满是碎石的土壤所替代。
贾维希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没有工具,开挖这种程度的土壤简直是寸步难行。他早已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被锋利的碎石块划破了手指,他也没工夫去细数,唯有不停地下挖。
第五次守卫离开,贾维希迫不及待地翻下床,跳下深坑。即使手指甲里满是血污,也没能磨灭他对向下挖的决心。他总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或许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一线生机,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呼。”
贾维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深深叹了口气。他刚刨出一块篮球大的石头,整个洞仿佛又深了几分——都快要把他人装下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
贾维希以为他听错了。
“嗒、嗒、嗒、嗒……”
这次贾维希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分明是稀碎的脚步声!
“嗒、嗒、嗒……”
脚步声愈来愈近,如果说刚才是在下楼梯,现在很明显,是在朝这边走来了!
怎么办!贾维希大脑一阵模糊。
不可能啊!应该是半小时来一趟啊!
贾维希现在可以说是不知所措,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原本的计划。愈来愈响的脚步声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而且不止一人——仿佛就是冲他而来。
贾维希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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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星风教堂门口。
算不上繁华的边陲小镇早已陷入睡眠,唯有淅淅沥沥的灯火表示他仍然存在。但一反常态的是,星风镇唯一的教堂却仍旧灯火通明,仿佛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到来。
“你说,这大使什么时候来啊?”
阿诺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放在嘴边使劲哈着气——星风镇的夜晚实在是太寒冷。为了迎接某位首都来的大使,他不得不被叫醒来干这苦差事。
“谁知道呢?”一旁的同伴摊了摊手,语气中满是怨念。
“人家可是教廷使者,就算人家来得再晚,我们也得在这等着。”
“话是这么说······”阿诺正要抱怨两句,却被身旁的同伴拉住,目光顺势望向了前方。
“大使来了。”
沿着蜿蜒的石板小路望去,一点灯火正由远及近,径直驶向教堂。那点灯光完全不同于他们所见过的魔法灯——更不用说低级的煤油灯。马车驶近,阿诺瞬间瞪大双眼,光芒竟然是从石头里发出来的。
马车缓缓停下,仿佛根本不需要马车夫来束缚马儿的自由——它们自然知道何时停下。阿诺绷直了身子快速上前,立在马车边上,等待着使者。
这可是他离“首都”最近的一次。他的梦想便是在这边陲之地赚了足够的金库尔后,前往传说中的“万都之都”奥尼斯,即便是去那做最低微的工作,他也愿意。
马车上的丝帘被人从内掀开,使者先是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会,才在阿诺的扶持下离开了马车。
使者年龄四十左右,与阿诺想象中的白发苍苍似乎完全不搭边。除了高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胡须外,最令他影响深刻的便是那双锐利的剑眉,胸前佩戴着刻印着权杖的徽章,赫然便是教廷赐予的“使者勋章”。
“使者大人。”阿诺谨慎地低下头,目光落在了使者的鞋尖上——就连鞋尖都那样锃亮。
“使者大人,我代表星风教堂欢迎您的到来。”
使者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上下大量着这座古老却简陋的小教堂,露出了不可置否的神情。
“相比首都的奥尼斯大教堂,星风教堂当然就跟破泥屋没什么区别......”阿诺心想道。
“你们说,行刑时出现了意外?”
不知何时,使者早已望向自己,一双深邃的双眼直勾勾地审视着阿诺的内心,不容他说半句假话。
“是、是的。”阿诺点了点头。
“接二连三的意外。”
使者点了点头,示意他清楚了。
“带我去看看,那名神秘的死囚犯。”
阿诺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示意傻站在大门口的同伴打开门——使者已经在门口晾了半天了。
使者跨步走进大门,丝毫没有对周围那些精美的装饰品产生兴趣。
“不过是些乡巴佬的自娱自乐罢了。”他想。
享受过最顶级的荣华富贵的人自然不会看得起区区小镇上的工艺品,在奥尼斯,他可是身处高位的使者,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教廷的意志,即便是工艺品再精美,他也不能驻足观赏。
“使者大人。”阿诺扶着使者,缓步从螺旋楼梯向下行。
“首都……”阿诺迟疑,原本打算直呼首都“奥尼斯”,但考虑再三,还是用了“首都”这个更向往的词汇。
“首都到底有多繁华?”
使者嘴角一翘,似乎早就料到了阿诺的问题。他去过无数的小教堂,听到过无数的问题,但问的最多的无异就是对首都奥尼斯的提问。
“那是你想不到的繁华。”
“马车穿梭在会发光的大道上,餐桌上有烤魔龙肉,金犀排,舞会在云层之上举行,你可以从上面看到整座奥尼斯的全貌。”
这!阿诺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无法绘制出这样宏大的蓝图。这样的城市,和地上神国又有什么区别?而使者大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将种种不可能描述了出来,仿佛这些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看着阿诺吃惊的表情,使者只是笑而不语。他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但他从来不会去主动说出来。
“这些只有贵族和教廷才有资格享用,平民就别想了。”
阿诺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前往奥尼斯的决心——即使无法触摸到,只要亲眼看到就足够了。
“使者大人。”阿诺指了指远处的牢房。
“那就是贾维希·霍金斯的牢房。”
“贾维希·霍金斯?”使者皱起眉头,努力回想,但却发现教廷的清除名单上根本没有这号人。
“对。”阿诺点点头。
“他是我们本地一个小贵族家里的独子,因为私通女巫被全体处决,只剩他一个。”
使者疑惑了。阿尔·贾维希?他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更不用说教廷。区区一个小贵族,怎么可能会找人替他施展如此高阶的转运魔法?
话不多说,亲眼看便是。使者接到的命令便是,把他带回首都,严加审判。
使者走在前面,而阿诺只能走在后面——按教廷的规矩,平民是没有资格与教廷人员并肩行走的。不过,今天的气氛让阿诺感到十分怪异。往日里一来人就会躁动的囚犯,今天怎么如此安静?
阿诺好奇地凑近平日里最躁动的犯人的门前,想知道原因,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一身冷汗。
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铺。
人呢?!
阿尔瞬间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使者大人!!”
阿尔瞬间甩头转身,想要通知使者。
使者只是定眼望着牢内,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了。
人呢!
冷汗瞬间从身体各处冒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不好!”
使者见大事不妙,正准备后撤离开,却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顺势便向下一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脚下的赫然是刚才向自己提问的阿诺的头颅!
阿诺的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一双大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使者见识不妙,赶紧往后狂奔而去。他只有一环,能爬上这个位置完全是靠自己的家族出钱出力。
眼看回旋楼梯就在眼前,使者眼神一亮,还好自己没出事。
“还好...怎么还有这种……这种怪事!”
“该死的。”使者破口大骂。
“回去一定要报告教皇大人!”
使者就要左脚踏上楼梯,准备连滚带爬地回到马车——
“别走啊,大人。”
使者颤抖着抽动被抓住的脚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抽出,身体早已因恐惧而僵直,只好回头望向脚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啊!!!!”
一句无头尸体正紧紧抓住他的脚踝,同时右手向上一节一节地攀爬,空荡荡的脖子出还在向外喷射鲜血,有的甚至溅射到他的脸上。
“带我去……王都吧。”
无头尸体身上爬出无数蛆虫,仿佛意识一般往使者身上钻,无数蛆虫钻入了他的耳朵,他的鼻孔,他的嘴巴。
“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使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头尸体爬上自己的身体,缓缓地在他的惊恐中,将手指**自己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便是一阵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像是有谁叹了口气,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场面。
“真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