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伊勒的码头，一群搬运工望着空无一物的仓库，面面相觑。
“看看看，看啥看？！都回去吧！起码最近几天都没有货给你们搬了！”
负责看守仓库的头头看着眼前还赖在这不走的搬运工，抄起一旁平日用来催促工人开工的喇叭，催着这群工人赶快滚蛋。
“不是，不开工我们工钱怎么办啊？”
“是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你们当时说力气多就多给钱，把合同从一天给钱变成一袋给钱了吗？！现在这样我们怎么赚钱啊？！”
“没有其他力气活吗？比搬货钱少点也不碍事。”
被头头这一赶，所有留在这的工人都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
看着眼前吵闹的搬运工，头头的额头绷起一道青筋，从刚刚坐下的木椅窜起，将喇叭举在嘴前，他快步跑到了工人面前。
“赚钱？你以为老子不想赚钱吗？！你他娘的知道现在他娘究竟是什么破情况吗？！还赚钱？！别说你们了！老子的工作都要没了！还给老子谈赚钱？！”
由于过于用力，头头的声音吼到最后已经被嘶哑所填满。视线扫过眼前不少身强体壮的搬运工，基本没有怎么干活的头头也豁出去了。
“想搬东西？老子也想开工啊！但他娘的奥兹克都把整个航道都封锁了，你他娘给老子变出来货物啊？！啊！你行吗？！”
伸手指向一个之前闹得最欢的工人，头头向他怒吼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
举起的手臂缓缓垂落，不敢与头头对视的工人一时没了声。
“你呢？！你有办法吗？！”
转头看向一位已经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的老工人，但头头的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
“……”
大约五十岁出头的工人沉默数秒，摇了摇头。
“你！你！还有你！你们有办法吗？！不是老子开玩笑，你们他娘要是真有办法，老子这头头就不当了！给那个想到办法的人！！”
把所有闹腾的工人都呵斥了一遍，但头头得到的除了一个发痛的嗓子外，一无所获。
从工人前离开，头头一边低咳一边揉着发涩的嗓子，颓废地坐回到了平日他趾高气昂俯视着身下劳动工人的座椅。
“咳，都回去吧，在这里呆着也是浪费时间，这种情况或许会持续很久……都，都回去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
这一次，头头并没有把喇叭拿起来。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位工人耳中。
并非头头的声音变大了，只是偌大的仓库，再也没有一位工人再发出任何声响。
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从一位位于中间的工人穿过人群间隙走向出口开始，本是围在头头十几米外的工人纷纷离开了这片他们已经工作了多年的地方。
布鞋与地面触碰发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仓库交错响起。大约过了数分钟，本是人头攒动的人群只剩下了一位高大的光头青年，依然留在了这里。
青年左右看了看无人的空地，皱眉思考几秒，向前迈出了脚步。
木椅前的头头弯着腰，用抵入大腿的右肘撑起自己落下的下巴，左手举起老旧的水杯为自己干涩的嗓子送入清水，盯着从侧上方窗户落入仓库的阳光，看得出神。直到……一个身影挡住了地面的光芒。
涣散的瞳孔随飞散精神的回归重新汇聚，直起弯下的脊背，头头看向出现在眼前的壮汉，疲惫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愤怒的力气。
“威廉你……还不走吗？”
张口道出壮汉的名字，头头将后背抵入木椅，对于这位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为自己带来不少业绩的搬运工，也算是颇有好感。所以他并没有如面对其他工人那般，催促着他们赶紧滚蛋回家。
“奥兹克，堵了河？”
粗大的手指向着仓库外空荡的大河指了指，留下来的威廉并非为了工钱，而是因为一份好奇。
“如果是堵了河还好，呵，威廉啊，你把那些破烂玩意想得太好了。”
嘴角歪斜，对于威廉的好奇倒也让头头找到了一处抒发烦躁的垃圾桶。坐起身，他将最近得知的消息尽数告诉给了这位大家伙。
“他们可是把整个河都给封了。除了比尔共和国的船只，就算是圣乔治的船都不给他们通过。”
“为，什么？他们，不赚钱吗？”
眉头皱起，威廉有些没理解头头的意思。虽然他不太聪明，但也懂得比起危险而又遥远的陆路，水路交易更加便利赚钱。奥兹克帝国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断了财路？
“赚钱？噗！噗哈哈哈哈！！！”
嘴巴一鼓，紧随而来的是从口中爆出一串笑声，头头捧腹大笑了十几秒，才堪堪止住了已经将眼泪都笑下来的笑容。
“威廉啊，萨斯王国向奥兹克开战都一年了，你觉得这奥兹克还会在乎我们亚利伊勒还有并痕王国那点小钱吗？”
抬手擦去眼角流出的泪水，头头努力地将身体直起，仰头望向窗外永远不曾变化的阳光，脸前的笑容逐渐失去了笑意。
“奥兹克想让萨斯王国失去水路的交易，它想借此来限制萨斯王国的经济……呵，可笑的是奥兹克这一封，最先死的不是萨斯王国，而是咱们这群，努力苟活的废物！”
威廉不知道头头在说什么，但他大受震撼。
“那，这个码头？”
“没了，全都没了！我跟你说，之前我和那群工人说在家待几天，全是骗他们的！”手臂一挥，由于此刻仓库只剩威廉与自己，头头索性也丢下所有压在心头的重担，彻底放了开来，“几天？这破战争能在几天结束？没个两三年这两个谁都没打疼谁的国家怎么肯让步！！”
“你的意思是，今后一两年，都没有东西搬了？”
用手指扣了扣光秃的脑袋，威廉努力从头头的话语中找到了他能理解的信息。
“搬东西？呵，咱们这码头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了……”
威廉天真的话，让头头本是撑起的身体如一颗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瘫在了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破木椅上。肩膀抵入椅背，头头双目无神地望着前一天还热闹非凡的仓库，脸前僵硬的笑容缓缓被悲伤取代。
“威廉，我知道你力气大得离谱，离开码头，再去找一份力气活吧。我知道你饭吃得多，一天虽然赚得不少，但有大半钱都花在了吃上面。我……像我这样自私的人你都能让我满意，你无论去哪里起码都能靠自己赚钱活下去吧……”
“去，找另一个工作？”
看着突然就颓废起来的头头，威廉还没有从话题被突然转移中回过神来。
“对……去再找一份工作，你饿不死的威廉……你饿不死的……以你的力量，只要不去参战，你不会饿死的……”
头头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威廉都听不清他再说些什么，头头依然在自语着。盯着将手掌盖入眼前的头头，威廉眯眼思考了几秒，最终明白了头头这是劝他感觉去找新工作好买东西。
“谢谢你，我会去找工作的！”
郑重地向着这位头头鞠了个躬，威廉便转身离开了这间空荡的仓库。
今日的码头是一个晴朗的晴天，没有乌云，也不燥热。阳光顺着仓库的窗户洒入地面，还会让人产生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只是曾经喧闹不绝人来人往的仓库，如今只剩下了一位二子刚刚上学妻子与长子早已离世的中年人，在木椅上无声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