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渐渐染红天空,一轮巨大的红日靠近地平线。
“轱辘轱辘圪当。”
马车急速驶近,沿途过程中,寄栖在房顶的鸟雀被惊醒,扇动着翅膀一哄而散。寂静的村庄少有地被嘈杂的氛围笼罩着。
旅馆大叔好奇地从屋里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从马车上踉踉跄跄奔下来的人。
只见来人顺着大叔的身子爬起,紧紧抓着他的的肩膀,全身不断颤抖着。脸色惨白惨白的,急速地喘气。
“怎么了,阿吉。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这样可不是一个巡查官该有行为啊。”
大叔一边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一边试图把对方紧抓着的手扯下来。
阿吉·费克斯是村庄的唯一的巡查官,尽管如此,在这个连魔兽都懒得进来的旮旯地,只是一个闲职。或许正因为太闲了,阿吉平时就冒冒失失的,一有空就逮着人吹牛,也算是这闲散的村庄中少有的娱乐了。
“卡...卡尔斯啊......那,那个。”阿吉上唇打着下唇,声音沙哑,身体停不住抖动,双眼也因激动一片通红。
看到这种情况,卡尔斯大叔也察觉到不妙,端正着脸,神色严肃起来,一边把对方拉近屋中,端过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水杯,试图安抚对方心情,一边进行问话。
“阿吉,冷静一下,先坐下来喝口水。有什么事情慢慢来,不用着急的。”
水杯里的水不时溅射而出,好一会长有所缓和,但仍可见水平面上一直晃动的波纹。
阿吉握着水杯,神情飘忽,始终不与对方注视,他欲言又止的,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发生什么事,你倒是说啊。”这么一通下来,卡尔斯也感到不耐烦了,呵斥了一声。
“唔!”阿吉吓了一跳,整个杯子掉到地上,流了一地。“死......死了。”用着如同蚊子一般的尖细声音说着。
“什么?说清楚一点,这样的声音谁听得清楚。”
“死了。”
“谁?”
阿吉的双手无力地垂到两边,头不断下坠,就是无说话。但很明显,答案一目了然。
“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是谁。”
卡尔斯揪着前方男子的衣领,把对方拉扯起来,不断质问着。
阿吉毫无反抗的任由对方的动作,双手垂在两边,头扭向右下方,不与对方对视,也不说话。
“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卡尔斯揪着阿吉的衣领,不断质问着。
“真......真的。”
紧紧用力的双手无力地放开,阿吉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伴随着哭壕的,只是无法承受死讯的脆弱身影。
一抹熟悉的身影。
真是可怜。
泽洛在楼上倾听着,并这么感叹着。
不知何时开始,泽洛已经只能发出这样如同旁人一般的,仿佛与己无关的感叹。
大概连不满与愤怒都开始不存在了。
想必从一开始就不正常了吧。
泽洛直起身子,坐在床沿上。
不必要的回忆不断袭来。
“这里以后就是泽洛的房间哦,虽然有点小,不过不也是很有感觉吗?”
一起收拾过的阁楼,在黑暗中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
把阿尔法放在床上,起身打开房门,透过光线看到一大块为了堵住门上破洞的补丁。
她的身影半蹲着把麻布用钉子一下一下的钉上去。
“还真是丑啊。”
几乎每次都是这么嘲笑她的。
下楼的每一个过程中,双眼仿佛显示着对方不同时期的身影,每个都张开嘴,似乎在对泽洛诉说着什么。
旧质的木制楼板每下一步都发出滋滋的声响,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
门外的卡尔斯依旧在“挣扎”着,泽洛来到厨房,开始就着哭声吃着早餐。
啊,天都快黑了,应该是晚餐了吧。
不单是有面包,还有冷掉的马铃薯炖肉,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好的,明明是现在的我做得更好。
泽洛不禁这么想到。
一起认字,一起学话,一起做饭,一起打扫。
一起招待着为数不多的客人。
明明应当如此的。
“泽洛,这个就是叫马铃薯的事物哦。”
“泽洛,来,说话,桌子。”
“泽洛,吃饭前要先洗手哦,”
“对,零。这是我帮你取的名字哦,零是人类创造出的不存在于自然的字符,代表人类无限的可能哦,不是吗?”
“泽洛......”
“泽洛......”
“零......”
“骗子。”泽洛小声地嘟囔着。
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庭。
这里也坐着一个她。
在布满星星的夜空下,泽洛和她并肩地坐着。
“假如牺牲自己去保护重要的家人,这是正确的吗?”
少年低着头这么询问她,尽管如此也没期望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这样述说着。
“不对哦,大家都在的幸福才是真的幸福啊。”
对方一脸睁大双眼直视着,那是毫无掩饰的,率直的回答。
真狡猾。对自己的退缩感到羞耻,对寻求着避风港的自己不断暗骂着狡猾。
当时的少年不断这么想着。
一个人坐在后庭,眺望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右眼不知何时,流下了眼泪,毫无表情地流泪着。
不过到了现在也只有原来哭了这样的感觉了。
泽洛躲在阴影中一直看着卡尔斯哭泣着,被众人包围进店里。
听着邻众安慰,随着夜深关门。
整整一晚地盯着,看着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沉思的可怜男。
一言不发。
泽洛尽量蜷缩着身子,试图不发出一丝声响。
明明双方都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无从开口。
整整一晚都在无声中渡过。
“咯吱。”
不知过了多久,大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话。
“咔......”
似乎太久没说话,声音都沙哑了,一字一字地艰难地说着。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泽洛从阴影里走出到他身后。
“什么问题?”
“最近几天都感觉到你行为反常,是因为什么?”
沉默了。
不得不保持沉默。
被问为什么,泽洛回答不了。
“你是一早就预见到了吗?”
旅店大叔一直视线向前,放佛对着空气说话一般的,想必他也没想过得到答案吧。
不,他只是接受不了事实随便找人泄愤而已。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泽洛是知道的。
泽洛是了解的,这种丑恶的劣根性。
把自己的失败和灾难诘难与他人。
把自己的郁结加诸与他人。
尽管丑恶,但并不错误。
“这不也是挺好的嘛。”
这的确是真心的说话,只是省略了前提。
“砰!”他突然冲过来把泽洛击倒在地。
眼睛死死地盯着,用恶狠狠的脸一边对他挥舞着拳头一边诉说着心中的恶意。
“好?别人的死对你来说是能用好字来形容的吗!这是对一直对你照顾有加的她应该有的反应?
贝尔娜一直把你当家人一样对待,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啊啊,我总算是看清你了,人类的外表,石一样的心灵。
不,你连人样都不是,只是一堆围绕着苍蝇的粪便而已。”
兴许是打得累了,旅店大叔站着了身子,吐了口气,拿起旁边放在桌子上的酒瓶。
一口气喝了一半。
把剩下的连瓶带酒扔向了泽洛身上。
“你给我滚,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也不欢迎你。你立马离开这里。”
“咚!”身体被重重甩到门外的地面上。
然后泽洛连带着行李就被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