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耳边似乎传来了自己的呼吸声,以及一些依稀可闻的声音,我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眼,便看见一个闪着巨大光亮的顶灯,正用刺目的光辉灼烧着我的眼球,我皱了皱眉,但是意识依旧十分低迷。
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先前回荡在耳边的其他声音也愈发清晰。
是正在为我做手术的医生护士之间或高或低的传话声,以及维持我生命的机器的机械音。
我直勾勾地盯着灼烧我眼球的顶灯,视线下方正被一块帷幕遮挡,隐约可以从帷幕的边侧看见一个正躬着的背,想来正是为我做手术的医生吧。
这时一位护士从我头边经过,看见了睁开眼睛的我,尽管带着口罩,可她眼中的惊讶却确实地映入我的眼帘。
“医生,医生!他醒过来了!”
那护士对正在我看不见的帷幕后忙活的医生喊道,那背影顿了顿,随后有些迟疑地挺起身子,似乎是想要确认情况,我看见那人从帷幕后探出头,看向我。
那医生和护士一样,带着口罩,尽管如此,那张口罩后会是什么样的脸,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对着那看过来的视线,回以一个十分没有生气的微笑,医生愣了愣,眼中也向我流露出了点点苦笑的神情,她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照顾我病情的主治医生。
自我因心脏的疾病开始入住医院后,这位医生便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接触最多的人了。
……也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能活到现在,一半靠的是她的医术,另一半便靠的是她的鼓励,正是因为相信她对我说过的痊愈后的美好未来,我才一直同病魔抗争,坚持到了今天。
……但也只到今天为止了。
“库……唔……”我喑哑着,说不出话,或许是因为身体因为手术所打入的大量麻药导致的,但不知为何,我渐渐找回了感觉,或许是生命尽头的回光返照吧,以前看电视上的人这么演我没什么感觉,现在倒是感觉到满满的新奇,做了这么多年手术的我,按理说应该不会不知道现在我能有知觉完全是痴人说梦。
“啊……医……生……医生……”
可我一点一点用找回的知觉呼唤着医生,一边努力想要抬起同样被帷幕遮住的我的手臂,头的知觉找回来了,但之后的感觉却依旧渺茫,我依旧没有放弃。
或许是听见了我的呼唤,那在帷幕后和其他大夫做着手术的医生又顿了顿,再次走出了帷幕,来到了我的头旁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伏下身,她知道现在比起自己说话,还是听我说些什么更重要。
我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在她凑过来的耳边说道:“手……拉……起……我的……手……”
随后,医生在和其他大夫眼神交流了一下后,轻轻拉起了我的手,动作非常轻柔缓慢,就连因麻药而全身麻痹的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温柔。
拉着我的手,她将我与她牵着的手展示在我面前,我笑着点点头,意识逐渐模糊下去。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趁着意识尚未完全消失之前,拼尽全力地说道:“不……用……再……救我……了……医生……人类的……生命……就该掌握在……人来自己……手里……过……去……我害怕死……亡……不想死……的时候……谢谢你……救我……但现……在……我一心求……死……就请放……我……离去……吧……你已经……很努力……了……”
医生的眼眶红了,甚至还升起了一道道血丝,她紧紧攥着我的手,若是我的知觉还在恐怕会大声喊疼般用力地攥着我的手,却用与之相比截然不同的温柔声音对我说:“别放弃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别放弃啊!你不是还想治好病后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吗?”
我又低低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双眼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但我此刻的思绪却异常清晰且坚定。
“是……啊……可以的……话……我想看……看海……看看……群……山……还想去……好……多地方……但是……算了吧……算……了吧……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已经不……想……活下……去……了……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答……应我……不要……为没……有救下……我……感到自……责……好……吗?”
“好……吗……”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医生的大喊:“你个笨蛋!别说傻话了!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一定会让你痊愈出院的!别放弃啊!你不是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就放弃了啊!”
我的眼皮快要彻底闭上了,但是我只是笑着,用她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话,她将耳朵紧紧凑在我嘴边,才勉强听得见我的话:“法……尔米……翁……公……爵……他就……是……我……我……不再……想……活下……去……的原……因……你……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
我想说完的,真的很想,但似乎我的生命已经不再允许我说完了,我的嘴微微张着,保持先前说话的样子,可我的双眼已经紧紧闭上了。
耳边还能听见医生越来越远的呼喊,但我已经没法去在意了。
对不起,医生,下辈子,真的希望我能生在一个健康的身体里。
我是真的,很想去爱这个世界的,但可惜,再见了,这个混蛋世界。
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就这样,我死了,死在医院手术室的病床上,享年20岁,两周前刚过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