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活动大楼底层的我,既不敢带一旁的颜子毓冒失上楼进入实验室,对她的提议,仅凭与学姐两个学期以来的相处经验我也不能直接应允。
“你是想说,你就是出于结识朋友的心态想认识学姐?”
“这个理由不行吗?”
我和她争辩了许久,为的正是她在向学姐自我介绍时前来科学社的最正当化的理由。
“听着,颜子毓。” 考虑再三,我决定对她引述一点学姐的观念以作“比兴”,“学姐的想法是比较独特的,她对人的目的、动机尤其看得很重。”
“怎么解释?”
她困惑地歪着脑袋,展露出一丝学姐的神韵。
“说的直接点,她很难信任一个人。”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举例,“像之前科学社更换指导老师的时候,她明确地表示过异议——据方老师说,可能存在学姐觉得方老师和她父母相识的缘故。”
“这意思是说,这位学姐因为她的父母对方老师有顾忌?”
“算是吧,这我难以查证。”
按理说,方老师是个颇受学生信赖的教师——他教学认真,爱说段子,不摆架子,有问必答。在相关诉求无果后,学姐勉强接受了这位新的社团指导教师,可在他面前仍会表现出拘谨和不自然。
就连刚来的颜子毓都会在晚上放学后找方老师交谈,学姐她至于吗?
同样是傍晚,今天的气温比起昨天有明显的回升,即将下坠的夕阳于大楼外墙洒下辉煌的金碧。晚饭时间刚过,学校专招的田径生和篮球生正在操场上训练,哨声和喊声在广阔的校园内扩散。
社团活动的时间,从现在起满打满算不到四十分钟。得尽快做出决断。
“我觉得……”
颜子毓说着,神情凛然,态度坚决。
“我的确有自己的需要,但我很快会单独告诉她的。”
事已至此,再怎么拿理由提醒她,恐怕也没用了。我点头答应。
她于是欢欣地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我跟在她身后。
唉,希望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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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从未见过的木质托盘上,端放着两杯速溶咖啡和一杯我说不出名字的绿茶,都热腾腾地释放着蒸气。在等待这些饮品变凉的时间里,我看到热水中的茶叶一点点的由硬变软,散发的气泡浮上茶汤表面,悉数破裂。
我和颜子毓,分别坐在实验台的两侧——她坐在靠门一边,我背对那一排窗户。
弥染学姐把水壶茶具收拾回原位后,绕道桌台外沿,抽出我身旁的凳子坐下。
“真是不好意思。”学姐坐下的同时,伸手到托盘处,端起一杯速溶咖啡,“因为平时都没有什么外人来,茶叶只有这种碧螺春,不嫌弃的话请用吧。”
“不,学姐言重了,是我自己说要喝茶,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颜子毓摆着双手,回答得颇有礼数。确实,之前我没见过学姐泡茶,她对我说的从来都是“要咖啡吗”,颜子毓一进门,我还为学姐多给出的这一个选项感到吃惊呢。
弥染学姐的话也所言非虚,我印象中,之前到访科学社的最多也只是两位指导老师,颜子毓是我和学姐之外第一个来访的学生。颜子毓环顾着整个实验室,问道:
“这里是叫,科学社?”
学姐优雅地扶杯点头,悄无声息地饮下杯中的黑棕色液体。
“这类社团很少见呢,像我之前的学校,基本都是什么动漫社、相声社之类的社团。”
讲到此处,颜子毓短促地吐舌舔舐上唇,是口渴吗?但她没有慌着端茶饮用,而是进一步地问道:“这个社团,是学姐你创建的吗?”
“严格来说,是我再建的。”
学姐放下瓷杯,朝我瞟了一眼。
“啊……这个社团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基本上和学校同龄,成立于改开初年……学姐是第二十五任社长。”
念完从脑中蹦出的宛如历史课上名词解释般的这番话,颜子毓含笑点评道:“好正式啊!”
是有些过分正式了,不过,这些话句句属实啊。学姐不止一次地跟我暗示,这个承载着悠久历史的社团走出了不少的专家学者——至少,这些人也是在靖大工作的教师。
想到这里,我端起了另一杯速溶咖啡,手背与颜子毓正端着茶杯的手相碰。
“唔……”
她没有在意,端起茶杯闭眼品茶,这样一来,我都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
“慢慢坐一会吧,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哦,哦……”
不知为何,学姐说这话的时候,放在桌下的手偷偷攥住了我的衣角,暗示我不要急着走吗?我也没有坐立不安吧?但这一幕,好像被颜子毓看在了眼里。
“两位关系真是好呢。”
她脸上扬起笑容,一手握着杯身,另一手托住杯底,以这种十分淑女的方式轻啜了一口茶。仿佛知道这句叹语不会被我和学姐回应,她将茶杯放回桌面后,目光移向左后方的榆木书架。
“这些书……是学校的还是你们的?”
“绝大多数是学姐本人的,有一小部分是我的。”
我饮下咖啡,在回味其苦涩味道的同时替学姐回答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可学姐对此并不领情,补充说:“其实很多还是我父母的藏书,我把想看的从家中转移到了这里。”
“好多啊,真的……跟个小图书馆似的。”
颜子毓钦羡地看着学姐,夸赞道:“怪不得钟蹇卿跟我说,学姐你成绩出色还有才,原来是博览群书的功效。”
“哪有……过奖了,颜子毓同学。”
学姐居然难得一见的害羞起来,轻轻的放下盛着咖啡的瓷杯,接着狠狠地抡起拳头捶了一下我的胸口……好疼,话说就算生气也别拿我当出气筒吧?
“谁叫你成天瞎说。”
咦?这人是会读心术?
嗔怒的学姐责怪完,颜子毓欠身而立,走近身后的书架,伸出酥腻的左手轻抚过一排书的书背。
“物理,数学,经济,历史……呀,居然还有马克思?”
“——说起马克思,钟蹇卿同学可是很爱读呢。”
学姐也起立,去到颜子毓旁边,指着那几套绿色封皮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说:“本来都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结果这套书他翻得比我还勤。”
“这是未来的革命家?”
“或许?”
两个女生像是达成共识般,偷瞄着我笑了起来。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
见我竭尽所能摆出冷漠的表情,学姐的眼睛眯成了缝,用眼中那锋利的寒光回敬我。心急胆战的我不得不对此作出收敛。
“我是想说,这话听着不怎么舒服。”我将杯中咖啡饮尽,阐述出自己的观点,“咱们现在的人就是看马恩看得太少,有信仰缺失的倾向啊……不是说非得要革命家、政治家才看马恩的。”
说完,我的不悦让她们沉默了下来。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么?
“我只是开个玩笑啦……”颜子毓挠了挠脸颊,一脸歉意地对我说。
“没事的,颜子毓同学。”
学姐十分有把握地说着让我难堪的话:“这人就是这样,不懂气氛,不该开玩笑的时候老讲段子,该开玩笑的时候又严肃得很。说到底,还是情商太低。”
“你这……”面对学姐火力覆盖般的猛烈攻势,我又一次语塞。
“哦?这些小说是……是你的吗?”
颜子毓指着书架上面的部分文学书籍朝我发问,巧妙地转移了我和学姐的注意力。
“是的。”
斟酌再三,我还是端坐在座位上不动,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些书里,我最喜欢的还是石黑一雄的《远山淡影》,以及加缪的《局外人.鼠疫》。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在这几本外国文学上——
“钟蹇卿同学,你很了解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吗?”
她是注意到了《白鹿原》、《废都》那些书吗?
“其实这几本都挺大众的,陈忠实,余华,王安忆,贾平凹,多少人都会看一点……谈不上了解。”
“这里还有文学史教材,你也都看过?”
“这里的教材都是学姐的……看是看过。”
不过读不大懂就是了。北大的优秀学者们,都以玩词晦涩、带有歧义为乐。
“对,是我的……一本现代文学,一本当代文学,都是北大出版的。”
学姐抽出这两本书交给了颜子毓。接过书后,她若有所思地长吁了一口气,双唇翕张,低喃着我听不见的话语。
“怎么了?”
距颜子毓更近的学姐理所应当地觉察到了她的情态变化,这询问不单是关切,在我听来还暗含着某种试探。可颜子毓对此并不抵触,她摇了摇头,有节制地回答说:“我想到一些事,之前或许太过谨慎了……”
这回答几乎无懈可击,听话者大可尽情地浮想联翩,却绝无问出具体原委的可能。我对这番话,不禁纳闷起来;学姐的感受说不定和我一样,那双荻褐色的眼瞳在镜片的覆盖下仍然透亮。
“谨慎是好品质,就像文学生一定会读各个时期的文学史那样必不可少……”学姐笑着从颜子毓手中收回那两本书,挑出其中的现代文学史划动书页,“但如果,因为所谓的‘谨慎’而畏缩不前……”
学姐将书翻至某一处,进而拉伸开书页,对颜子毓大声地展示说:
“那就像只读文学史,不读作品的蹩脚学生,怎么会理解得了诸如‘鲁迅小说是中国现代小说开端和成熟的标志’这类问题的真正内涵呢?”
学姐慷慨激昂的表现,虽仅是她个人的意见看法,但具备有普世性的感染力。颜子毓一时惊讶地半张着嘴,蓝色的瞳仁也随之睁大,直至用手捂嘴,她的神色才回归正常。不知何时,我自己也离开了内侧座位,在离她们不足一米的地方倚桌伫立。
“您说的是,学姐……”
颜子毓垂手弯腰,面露歉意,全然是一副后辈向前辈认错的模样。
“不,没别的意思。”接着,学姐立刻换了另一种语气,恶狠狠地看向我,“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啊?”
“学姐,我让钟蹇卿带我来,主要是想……结识……哦不,拜托你。”
在学姐正要怒斥我的当头,颜子毓上前一步,左手握作拳状置于胸前,说出了她此行的目的。
“哦……”
这次,轮到弥染学姐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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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思维就如干涸的泉眼般,沦入枯竭的境地。
正如钟蹇卿所说,慎弥染学姐身上不但有让人难以接近的独特气质,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圧感更是足以让一般人对她敬而远之。我并不能判断她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但她对钟蹇卿的态度是更自然,有情绪的。据我观察,光看她和他拌嘴、接触的行为,二人的交情也不会仅限于工作意义上的上下级关系——这至少是从学姐行为单方面得出的结论。
对她这个异乎常人的女生,即便我的话让她暂时觉得惊奇,倘若离开了周详的解释作为后招也很难让她信服。
“哦……是什么事情?”
在短暂的语音停顿后,学姐对我的话作出了反应。
怎么回答呢?
我看向右边的钟蹇卿,以眼神知会他,再补充道:“现在的话,不方便说……”
弥染学姐领悟到了我的意思,同样回过头去,等待着他的回应。
“……那我先出去吧,等你们谈完就回去上课了。”
他两手揣进裤兜,表现得很是干脆,从我和学姐身边经过的时候也非常轻快。
我希望他没有识破我的易容。但说不定,他都已经把“那件事”给忘了——我其实不止一次这样设想过。
然而,不知是被那时青涩懵懂的回忆所羁绊,还是担心被当前的利害关系所禁锢,我明知这多半会是不必要的“谨慎”,可又始终无法放下对他的顾忌。
“那现在,请说吧?”
“学姐您把QQ号给我吧……我们在网上聊。”
本来我就不打算在这里拿到“那本书”——因为书架中没有它的踪迹。既然如此,在这里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平添泄露秘密可能性的危险之举。
只是,他出门时的背影,在我看来,竟显得有些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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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究还是对“她”有着某种执念,且对她保持着一定的克制与戒备。
在我的观念里,现今的年轻人,对有亲属搭桥介绍的“熟人”往往只会有出于礼节的名义问候,顶多亦只会再加上一些极其有限的交流。但颜子毓昨天主动找我搭话到今天前来科学社拜访学姐的一系列行为早已“出格”,我有理由怀疑她有某样想要达成的目的。
处在二楼转角处的实验室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她们还没谈完吗?眼看远处的人群开始朝教学楼收拢,我行走至楼梯口,背靠身后扶手而立,只等她们出来便可下楼离开。
“总觉得我不被信任啊……”
凭借胸中积蓄的郁闷和不快,我抬起右脚脚尖,踹了一脚铁栏杆的下端,使得振动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很快,实验室的门被弥染学姐拉开,颜子毓紧跟在她身后。我生怕那余音为她们所察觉,于是连忙站好。她们身高齐平,面带微笑,应是刚商讨完那件需要避开我的事情。橘红色的斜阳将本就拥有不凡美貌的二人铺洒得流光溢彩——长发飘飘,戴着眼镜的学姐温文尔雅,学姐锁门时,我短暂觑望旁边的颜子毓,有些拘束的她两手环抱柳腰,展露出一种未可与奇的美。明明我没有惊动她,她却突然扭头看着我,借此机会,我擅自将那恬静又娇娆的笑容铭刻于心。
“好了是吧?”
“嗯,走吧。”
学姐回答完,我仍站在原地,等她们临近身边时,我才随着两人一同下楼。
“钟蹇卿,你和颜子毓是一个班的?”
学姐在下方台阶朝我问话,面对她的背影,我只好发出“是”的肯定答语,像是为配合我的话,颜子毓也默默地点头。
“果然呢,是巧合?还是你本来就是要转到这个班上?”
哪怕学姐不朝向颜子毓,这句话的提问对象发生变更也是不争的事实。
“是我姐姐安排的,她认识方老师。”
“你姐姐也认识方老师?”
“嗯,姐姐以前是他的学生。”
“原来如此啊。”学姐放慢了脚步,后退至我身边对颜子毓说道,“方老师也是科学社的指导教师,学识、品行都为一流,是个好老师,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颜子毓筛选对话信息的倾向不难看出——她没有挑明她姐姐颜子蕴委托我的事。当然,学姐未曾说明她知道部分其中内容的实况,亦是在玩弄小把戏。
作为二人信息的汇聚点和中转站,我总觉得在这表面和洽的氛围之下,是二人不明不白的相互试探及掩饰。
糟透了……
走出活动大楼后,我们进入操场的宽阔地界,校足球队正在人造草坪上训练。队员们被分成两拨人马对抗,一枚足球在当中来回穿梭,教练员在外围奔跑移动,不时吹哨挥手对违规动作进行判定。
我记得,师玮就是足球队的成员。又高又壮的他带着一副眼镜,在之前的四人团体中时常扮演着谐星角色。可谁又能想到,他会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和我大打出手,闹得四人不欢而散。
从前,林甫和李瑶尧似乎经常来看他踢球,听他们说,师玮是足球队的次主力——毕竟是爱好,和专业的体育生相比还存在差距。这么说来,我被他一脚踹成骨折也不奇怪。
我于人群中搜寻着他的踪影,见头戴护目镜的他正奋力抢球,由于离得过远,他鼻梁上的淤青是否消退我无从得知。
“看上去好厉害!”
出乎意料地,颜子毓拿手指向在训练的足球队,言语间透露出对这种竞技体育项目的浓厚兴趣。嘛,反正我是一概不懂的,什么曼联巴萨,巴西德国……那些人熬夜喝酒看球的举动,我更是没法理解。
“喂……”
学姐的手肘支住我的臂膀,她抓准颜子毓专心看球的间隙,一度和我拉近了距离。
“那个人,是师玮吧?”
“是啊,怎么?”
一个多月前,在我受伤倒地的关头,是学姐闻讯带着方老师赶来的,想必她是在那时见过和我同样狼狈的师玮吧。
“他有没有找你道过歉?”
“怎么可能啊……”
听了我万分笃定的回答,学姐露出苦笑:“说得是,都这么犟,又有谁会先示弱呢。”
见颜子毓的注意力仍被足球所吸引,我和学姐默契地走到了离她较远的侧后方。
“话说,学姐。”我开门见山,“颜子毓找你做什么?”
“嗯?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让她这么干的……”学姐叉腰,显得有些恼火的她转而又揉起了太阳穴,“虽说我不反感,但她这么大费周章地来要我的社交账号真的让人费解……”
“没别的了?”
“没了。至少现在没有。”
见学姐一口咬定,我不方便再多问。这时,球场上传来阵阵欢呼声,原来是有人射门,防守的门将扑了空。按奈不住喜悦的颜子毓居然跟那些资深球迷一样,激动得雀跃起来。
“师玮射的门?”
“嗯?我没瞧见。”
言下之意是指我对他的事没有兴趣,况且现在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
“时间不早,该回教室了。”
经学姐提醒,我朝着颜子毓的背影,迈步上前。她双手背在腰后,估计是为了能看得更远,又轻轻踮起了脚尖。此番情景,让我觉得有些眼熟——假如把周围的背景换作夕阳下的海岸,是否就能和我记忆中的景象完全重合呢?
对于假想,要么证实,要么证伪,否则就只能滞留在不置可否的无意义阶段。
我缓慢地挪动脚步,倒不是因为没带拐杖导致行走不便,而是纯粹的紧张、犹豫和踌躇不前。经过反复的距离概算,我选择合适的位置停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以言语替代直接的肢体接触。
“颜子毓,我们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足有一米,可当被声音惊动的她回眸时,我产生了一种与她仅有咫尺之遥的错觉。她将左手放置到齐肩发的末梢处,像是要拂起一头曾经存在过的长发,那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她转身让出的空隙,使得刺眼的阳光刺入我的眼睛,那副清秀的面容因此变得耀眼而夺目。
“嗯……可以再等一下吗?或者……你和学姐先走?”
我为难了。被两个女孩夹在中间,就算是“大陆平衡手”恐怕也免不了两头受气。最让我感到进退维谷的是,颜子毓不再搭理我,恢复了刚才看球的状态。
我退后数米向学姐交差:“她还想再看会,我等她,你要不先回教室吧。”
“为什么总觉得很不舒服……”
学姐幽怨地看着我,镜片中闪出的冷峻视线弄得我浑身战栗……你,你想啊,我和她是一个班的,相较于你我这么熟的关系,果断把她撇下不太好吧……我编排好的话还未出口,身后已传来了颜子毓的喊声——
“弥染学姐,谢谢你,之后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她的挥手动作直至学姐点头回应后才停止。
“唉……”伴随着一声叹息,学姐瞪了我一眼,“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早点回去。”
此时,我和学姐都已知晓:这是颜子毓故技重施的伎俩。学姐走后,我刚来到颜子毓身边,她便问:“怎么不和学姐一起走呢?”
明知故问。不过,兴许是因为印象深刻吧,这种说话方式我并不讨厌。
我使劲对她挤出吊诡的笑容。
“你们说悄悄话我没听见,让学姐也猜猜我们说了些什么才公平嘛。”
本来,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足球队身上,依旧维持着“爱看球”的拙劣演技,可听完这句话,她开始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你这人,好恶心……”
见颜子毓的眼神里写满了嫌弃,我也毫不客气地嘲讽道:“彼此彼此,让我留下听你讲话不正是你的意思吗?”
她极不愉快地背过身去,给了我一种“被我的话冒犯”的感受,那嘟起的嘴唇像成熟的红樱桃一般可爱。虽然有不耐烦的情绪,但我还是将方才的架势偃旗息鼓,以平静的语调询问她:
“所以,你要说什么?”
“现在的话……说不上来。”
她是背对着我作答的,和昨晚问她“为什么来靖扬”时一样,是表明婉拒的答案。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
草坪上,训练完毕的足球队在教练一声“解散”令下迅速散开,这让颜子毓不会再有拖延时间的借口。
“走吧。”
“好……”
这回,换成了颜子毓跟在我身后。
“……我不是故意的。”
“啊?”
走了一段路程后,我对她骤然冒出的声称不明所以,回头查看情况时,又不小心和她的眼神相对。说实话,我很喜欢她的这双眼睛,就如稀有的蓝色矿石中孕育着某样不曾问世的神秘物质那样,令人疯狂迷恋。从最开始我窥见“她”的那双眸子的时候,我的心脏就剧烈地摇颤过。
“我是说……”她气愤似的大踏了几步,缩进了间距,“支开你,支开学姐,是没办法的办法。”
“我明白,不方便说吧。”
“对的……要不要告诉你,说真的,我现在还在犹豫。”
“那这样,我们打个赌。”
“欸?”
对着她摇摆不定的态度,以这种提议来“解脱”选择综合征是最好不过的了。
“论成绩,你不是和我在同一水平吗?那么,就赌这次期末考试,如果我分数比你高,你告诉我;如果你分数比我高,就不说。怎样?”
颜子毓怔怔地看着我,片晌,她面带笑意,几乎是狂妄地说:“那你别后悔,别看我这样,区区考试我还是挺擅长的。”
“那看来,期末复习我不可掉以轻心哪。”
于是,我和她就如此草率地达成了第一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