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场出来后,景守将母女二人送上了车。
“今天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只是丢下了这句话,景守并没有和两人一同回去,而是又回到了酒店。
会场内,靠着几个从以前就比较有组织能力的人稳定了同学们的情绪,而夏辉则在那之后不见了踪影。
“这样真的好吗,这下子你的时间可是一口气没了哦?”
“刚从电梯里面就见到你这张讨人厌的脸啊。”
景守从电梯中走出来,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再说,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正是因为你吗?还有脸来我面前假惺惺?”
在一个小时前,景守在家便受到了一封邮件。在惊奇竟然有人会知道自己的QQ号之余,景守已经预感到这封邮件最可能会是谁写的。而当景守点开邮件后,没有出乎他所料,正是十多年前在天台上和自己对话过的那个人寄来的。
邮件的内容除去那像是故意招人厌烦一样的文字,真正有用的只有一句话——夏辉身上寄宿着“神”。
“哎呀,我哪有假惺惺啊。如果不是真的关心你的话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了诶,而且你想想,如果没有告诉你,结果会变成怎样?你至少应该对我表达一下感谢吧?”
他那每句话都好像话里有话以及装腔作势的语气都让我十分的不愉快。第一次和他对话也是这样,只要站在这家伙的面前,就感觉自己永远逃脱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样,既让人恐惧也让人烦躁。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哦,不管是什么我都回答你吧。”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这是我最好奇最不解的事情。这家伙对我的执着程度实在是有些异常。不仅知道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一直到高中,甚至到现在都还对我身边的事情了若指掌。哪怕是神也不会这么闲几十年都观察着同一个人吧?
“呵呵,首先嘛,这是我的‘工作’。我本来的职责就是‘观察者’,观察记录各种人的人生,将其中有趣的部分记录下来,创作成‘故事’,直到那个‘书架’被填满为止,我都会永无止境地重复进行观察。而其中,我最感兴趣的种类就是像你这样有一些‘特殊经历’的人的人生。”
他所说的这些虽然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一头雾水,甚至如果给别人听到了,只会被认为是有精神病的发言。但我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动机。这就和写小说、写剧本的人一样,被要求写的东西永远都无法写完,那的确是一个无法填满的“书架”,而为了能让自己更加有效率、更能让人满意的将“书架”确实地填满,比起写那些无聊的故事,有趣的故事肯定要更好。
“可是,我的故事相当无趣。”在理解的基础上,我这么说了。
“的确呢,你对应各种事态的方式和反应都和我所预想的相差无几,缺少戏剧性。的确是十分的无趣呢,作为一个故事来说。”
“那么——”
那么,既然如此,又为何还要对我如此的执着?
“但是,这样的你却拥有了‘家’。”
“不仅如此,你拥有了守护‘家’的意识。甚至到了自我牺牲的地步,这些都让我感到十分的好奇啊。”
“在我看来,家不过是软弱的象征,是你屈服于现实的铁证。你的家人不会因为你是你而成为你的家人,正如你的女儿一样,她并非因为你是‘景守’而认同你是她的父亲。而是因为去回应了她的期待。尽管在你眼里,他们是你唯一的依靠,但他们接受的不过是你所批着的外皮罢了。真正的景守不过是一个没有人给他拧上发条就不会行动的人偶。
就算再怎么相爱,只要生活在一起,原本认为微不足道的缺点将会被无限放大,习惯沉溺与家人的关怀之下而对这种温柔感到腻烦,想要将其甩去。乐梓馨不是曾经如此的深爱你吗?可是她现在却开始对你感到了厌烦,厌烦这个无用而却真实的你,甚至还曾经有过离婚的想法。这难道不讽刺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与你组建了家庭?
我无法理解渴求家人的人为何乞求羁绊,对于我来说,家人只是在我有能力自立之前被无聊的道德枷锁与责任牢笼困住的不自由的白痴。而我认为,景守,你是理解我的想法的人。”
“你经历过绝望,知道人的情感、人的羁绊究竟是何等脆弱的东西;你知道友情是远比爱情更难以获得,更多时候都是虚伪的东西;你知道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情感冲动,当柴火烧完之后就只剩下空虚的灰烬的东西;你知道家人只是一条绑住彼此的锁链,你从你的父母早就学会了这一点,因为要维系家族的羁绊,所以失去了‘自我’。”
“从中获得了幸福?不!那只是在虚无缥缈不过的‘伪物’!在自我欺骗之下产生的错觉,连互相伤害都放弃了的这些种种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获得真正的相互理解?”
“所以,我才会对你报以难以割舍的兴趣。因为你是和我一样知晓了这些一切的答案,却和我选择了完全相反的路的人,我想从你的行动中明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与我不同?”
是吗......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也是人类呢。”景守乏力地苦笑着。
“这个世界,的确,就算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吧。只要拥有足够的‘意志’与‘力量’。人真的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生物,就连渴望一点点的理解也十分困难。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做成的。只要活在其中,任谁都会理解到这些的答案,不只限于你和我。”
“只有自己知道所谓的真理,这一点本身就是人类的傲慢。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有人也知晓了其中的答案,选择了和你,和我都不相同的路。”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在我眼中不再是一无所知而让人感到恐惧的披着人皮的生物。而是真真切切地让我感觉到,他是一个人类。
“我行动的理由,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如果可以的话,就希望你从旁看着我,能够得到些什么吧。如果还是无法理解的话,那就去观察更多。总有一天是能够理解的吧。就像我也曾经理解捉迷藏的时候你会躲到哪里去一样。”
“......是吗,你原来已经——”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这个拖了很久,早就应该结束却还在吊着帷幕不肯落下的,无趣的故事。”
......
...
可恶,景守那混蛋。原来是这样吗,他也曾经拥有了“神”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搞什么啊,搞了半天,还是没能超过他吗?无论如何,你都是站在我的头上,而我只能在下面仰视着你吗?
怎么能允许,怎么能够认同!!
呐,景守,我们曾经是朋友吧......
真希望对于你来说,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你是这么认为的。
夏辉轻抚了一下自己怀中的水果刀,他所乘坐的出租车正尾随在乐梓馨以及景忆乘坐的轿车之后。
在高中毕业之后,夏辉去了和景守、乐梓馨不同的学校。起初还经常有所联系,也会和以前一样经常出来玩,一起去工作室。
但是到了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事情要做,包括学业、事业等等,三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夏辉在网上看到GBW正式成为一个独立上市的游戏公司,而在公司成员中,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夏辉并没有因此感到自己被抛弃了,而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景守。从那么一家小小的工作室到一家大公司,其中需要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而自己在景守那么辛苦的时期别说一点忙没帮上,甚至连工作室变成公司这件事也是隔了几天之后才知道的。
因为这份自责,使得夏辉自己主动疏远了景守和乐梓馨。他决定靠自己再一次和他们两个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经过数年的打拼,虽然没有到景守那样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但在游戏界也算混的风生水起。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认识了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与她一同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生儿育女。
只是,夏辉的运气并不是很好。
他所属的公司在一年内急转直下,董事会将公司的烂摊子全都甩在了夏辉的身上。而当时夏辉的妻子又得了重病,每天来返于公司与医院的夏辉身心俱疲,最终,在无奈之下选择向景守伸出求助的双手。
然而,却被景守残忍地拒绝了。
公司最终破产,在妻子的父亲的斥责之下,做出觉悟,不能让妻子和自己吃苦,将自己的财产全都留给妻子之后自己提出了离婚协议。
而就是在夏辉眼前满是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
听到了“神”的声音。
实现三个愿望,只要拿出相应的代价。
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夏辉所拥有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因此,最多只能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对景守的恨意,在此刻,从夏辉的心中蔓延出来。
像是即将报废的引擎发出最后的咆哮一般,夏辉重新通入到事业中,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可能的关系,重新回到了业界。
今天这场同学聚会,就是他策划的复仇剧的第一步。
“梓馨...不要怪我啊......呵呵呵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