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场景,在明明只有我存在的图书室内居然响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小提琴声。
从背后传来的音符,伴随着空气中的水汽在空中凝结缭绕成了美好的弧线。
——《b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
是我的母亲最为喜欢的一首曲子,据说我的父母亲就是因为共同演奏了这首曲子而邂逅的。
所以这首曲子不仅仅是对于他们,对我来说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我并不只是因为这首曲子让我父母相遇然后生下了我,我真正喜欢的是演奏它的人。
还没听出来吗?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热情吗?
连顿弓、和声、拨弦,和丰富的最多达到大十度的音程,无一不彰显着演奏者的身份——尼科罗 帕格尼尼!
这是我下意识得出的结论。
现在的音响质量真好,不明真相的我还一味的感叹着现代技术的发达。
殊不知,超越一切常理、穷极一切想象的事就发生在了我的背后。
到底是谁在这里放琴曲呢?我满脸疑问的回过了头,眼前的一切使我呆在了原处,手中的书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悠扬且富有力度的琴声依旧在缓缓流淌,但我已经听不见了因为——
无论是视觉
还是听觉
甚至是心都被眼前的事物所夺走了。
在两排架子缝隙的尽头,站立着一位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发少女。
如同夜色一般的黑色长发随着空气缓缓地飘动着,宛如精巧的陶瓷人偶一样的,纤细优美的,略微瘦小的身躯,微微的倾向了右边。
苍白的脸庞中央闪耀着如同海蓝宝石一般的大眼,娇小可爱的鼻子和光润的嘴唇,是使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暗淡无光的美丽。
或许是太过于美丽所以才有着浓厚的神秘感,就如同带着悲剧命运的面纱一般。
纯黑色的晚礼服上编织着洁白的蕾丝边,胸前的红宝石胸针伴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着,礼服的下摆拖到了脚踝与她那过长的黑发交相呼应。
看上去就令人心痛的纤细的脚穿着柔软的长筒袜,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小巧的皮靴之中。
“你……是……”
我刚刚开口然后又立马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会亵渎了这位神明般的少女。
不过她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即使是在我多次询问之后,她那戴着白色长手套拿着琴弓的左手也未曾停下。
就在下一个瞬间b小调也一阵长长的装饰音迎来了终结。
然后她缓缓的抬起了头,锐利的视线与我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令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但,我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在看向我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我背后的虚无之上。
难道我背后有什么吗?我急忙转过身去,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阵雷声,顿时间整个图书室都被迟来的闪电照得惨白。
一只黑色的大型凤蝶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我的肩头,然后一股完全不属于蝴蝶的重量就压到了我的身体之上。
借助着眼角的余光,我看见了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只大型的凤蝶就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发生了变形。
触角向内收去、翅膀也开始了改变,细长的黑色身躯变得焦黑,化作细小的碎片崩坏飞舞,然后再构成了一个……人!
是人,不错。而且还是一位身着黑色羽毛服的成熟女性。
“幸会,我是梅菲斯特 菲蕾斯,是一名恶魔哦!”
女子来到了我与少女之间,向着我睁开了双血红色的眼。
“……”
见我没有反应,这位自称是恶魔的家伙就向着我抛出了“重磅炸弹”。
“主人!”
“主人?”
“哦……”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环节一般,女子轻轻的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抱歉主人刚才忘记说了,根据契约我将拿走您的灵魂,作为交换您会享受到这世间最大的欢愉。”
什么主人?什么契约?我可一点也不知情啊,这种非现实的东西会在我所处的世界发生吗?
正当我想要逃避之时,梅菲斯特 菲蕾斯的话语几乎让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那种东西就等到以后再解释吧,现在我只需告诉您一件事。”
说着梅菲斯特 菲蕾斯转过了身子,自信的向着那个少女所站立的方向走去。
糟了!那个少女居然还呆呆的站在了那里,难道你没有看见这个恶魔吗?为什么你不会逃走呢?
就如同看透了我的疑问一样,梅菲斯特 菲蕾斯恶作剧般的将手伸向了那名黑发少女的胸部。
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带着黑色长手套的右手的竟然从她的身体中部穿了过去。
“主人,您最喜欢尼科罗 帕格尼尼了,对吧?”
梅菲斯特 菲蕾斯一边将手在少女的身体内上下移动着,一边用戏谑的语气与我交谈。
被问到心底的我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这个少女会与他有关吗?
“那么这将成为您的动力,因为她就快要死了!”
梅菲斯特 菲蕾斯的话语让我浑身打起了寒颤,但我很快又想到了能被她轻易穿透的人还是人吗?
“这只是个投影而已,真正的她还在准备在维也纳的第一次公演。”
“那她与帕格尼尼有什么关系?”
我实在是无法将眼前那犹如神明一般的少女与那个男人联想。
“您还不明白吗?”
恶魔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向我逼近道:
“她就是帕格尼尼啊!她就是那个小提琴之王!”
梅菲一脸陶醉的说道,然后将手指向了我。
“但她马上就要死了哦,就在10月27日当天在她获得第一次成功之时悲惨的死去。痛苦重新体验,怨恨复生出怨恨,叹人生之旅,难逃出歧路、迷宫。”
“怎么会!”
其实梅菲她的后半段话我并没有听懂,但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正无比急切的告诉了我一个事实
——我不想让她受伤!但……
“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您肯和我重复契约。”
“我拒绝。”
“呜,为什么主人,明明我已经装得很真实了。”
看着恶魔倍受打击的样子,我不禁暗自窃喜,刚刚差一点就要被夺取宝贵的灵魂了。
“那么我就要用强硬一些的手段了!”
永不放弃的恶魔,想出了另一个方法。
“什么?”
“我要把你的生命、命运与她链接在一起,这样的话即使是你也要听从契约了吧!”
喂喂,不要一边做出可爱的表情一边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为、为什么是我?”
“这是那位大人的要求哦。”
这时梅菲弯下了腰,将我之前由于太过于惊讶而掉落在地上的书给捡了起来,然后将其递到了我的面前,并且用手指了上面的字——
“歌德”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算是一个高产作家,在他那长达82年的人生中出版了不计其数的作品并且大都传颂至今。
其中最负盛名的也许就是现在她手中的那本《浮士德》了吧?
“他就是我的契约者哦,即刻起我将把您带到1799年的维也纳去。不用有任何担心哦,因为您会彻彻底底的成为歌德。”
我会成为……歌德?!
那我至今为止的16年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未等我想出结果,胸口处就传来了一股剧烈的疼痛。
低头看去,原先伸入过少女身体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深深的插入了我的左胸处。
此时那只黑色的长手套化为了一根相互缠绕在一起的细线,这根环绕在梅菲斯特手部的丝线向两端延伸了出来,一端连着我一端连着那名少女。
“那么,接下来就只用将您与帕格尼尼的生命、命运相连了。”
梅菲斯特的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曲,然后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也缓缓的飘动了起来,在发丝间洒落出了无数的绿色光粒。
紧接着灰色与黑色的呈现出螺旋状的丝线,分别从我与那名少女的身上迸发了出来,在梅菲斯特的引导之下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如同DNA链条一般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
我一脸惊讶的看着环绕在周围的双螺旋丝线,然后尝试着将手伸向它,当我的指尖即将与它接触之时梅菲斯特的暴喝让我停了下来。
“您明白您在做什么吗?那可您与帕格尼尼的生命线啊,您这是想自杀吗?
梅菲斯特的话语让我的内心不由得一震,但她所说的是真的吗?
看到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已经收回了手的梅菲斯特 菲蕾斯来到了我的耳边低语道:
“恶魔是不会骗人的,我是神的形象,自以为。
我从腐朽的子宫之中,挣脱而出作为地下的福音降临于此。”
然后,梅菲斯特将手抚上了我的脸后接着说:
“您将暂时忘却过去的一切,连同名字一起。”
过于轻柔的言语,化为了火焰将我的一切摧毁开来。
我是谁?
我是——
我是——
不记得了,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一样。
祖父母的名字也好、父母的名字也好,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好。
我都不记得了,在我的苦苦保留之下我只拿到了自己真名的几个音节——YanYa
恶魔慢慢的向我靠近,然后在我的灵魂之上种上了契约的种子:
“YanYa吗?那好YanYa大人,请允许我这样来称呼您。就请您紧握住这一块碎片吧,不过这样也是毫无意义的。最后您还是会彻彻底底的成为歌德!”
黑色的光芒蔓延上了我的全身,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仿佛要将我的一切夺取一样向我袭来。
不要!不要!梅菲斯特 菲蕾斯!快点把我的一切、名字还给我!
我努力的呐喊着,希望能将我的心情传递给梅菲斯特 菲蕾斯,但她只是在一旁认真的说道:
“那么YanYa大人,根据契约您将成为全新的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我的主人请重新确认契约的内容。
——我将与您共同去游历人生,而我也非常乐意听从您的使唤。如果您喜欢,我就做您的仆人、奴隶!
——不过在当您享受到这世间最无上的欢愉之后。
——在您心满意足之时。
就请您高声吟诵:‘时间啊,停息吧!你是那么的美。’
而那时丧钟将为您而鸣,我的服务便可告终,时钟打住,指针垂停,您在这世上就此消失。
那样您就会成为我的、成为我的、成为我……”
不过此时的我已经听不太清她在说些什么了。
在无尽的浓黑之中,我的存在被无情、痛苦的摧毁,在掺入了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之后又组合了起来。
不一会儿,痛苦的感觉就消散了。
真实的感觉又重新降临在了我的身上,借助着这微弱的感觉我缓缓的睁开了眼,一个个不认识的人影成像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歌德老师!”
“沃尔夫冈!”
“太好了,您终于清醒过来了!”
无数道夹带着哭腔的声音同时发出,使我的大脑又变得剧痛起来。
虽然有些喧嚣,但里面还是包含了浓浓的善意。
不过,
你们在喊谁啊?
那不是我的名字啊,难道我真的到了1799年的维也纳吗?
恐慌感与兴奋感交织在我的内心之中化为了力量,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之下我艰难的立起了身子。
借助夏日尚未消去的余光,我看见了圣伯多禄教堂的壮美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