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变身之后已经能够摆脱水对人类的束缚了，现在看来也并不尽然。
就在游戏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并且始作俑者莫名其妙地直接跑路之后，青铜城兀地再次旋转起来，只不过这次要夸张得多。
如果说之前那次是可以进行360度旋转的奇特电梯的话，这次的旋转简直就是滚筒洗衣机，还是开足马力疯转的那种。
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和这群爱搞事的黑袍人争斗就显得毫无意义了，而且我猜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在这样上一秒双方还在打得你死我活，下一秒却都缄默地分头行动的诡异气氛中，我们兵分两路，开始在天旋地转的青铜房间中找起了出路。
不过我得纠正的一点是，虽然我们管这个房间叫青铜房间，但这只是形容它的颜色，其真实的组成是和人类理解的金属八竿子打不着、反正连妹妹都解读不出来的一种物质。
这就意味着暴力拆墙出去是一项短时间内不太容易实现的工程——这一点隔壁那群家伙已经替我们实践过了，从他们辛辛苦苦老半天没有从墙壁上抠下来一点边角料来看，我和妹妹两个人想攻坚克难并不容易。
就在这几瞬之间的斟酌中，我和妹妹发现了一件更不妙的事，那就是这个房间的体积好像在缩小。
之所以连机器级别精度的妹妹都只能用好像来形容，是因为这缩小的方式实在是有点抽象，它并不是某两块墙壁不断地向中间挤压——甚至它连变小的幅度都不是均匀的，简直就像是从一个大的方块突然被替换成了小的方块。
等我们清晰地感知到这件事情确实在发生的时候，一直在墙边上忙活的几个黑袍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突然被墙壁吞了一样，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了和地面严丝合缝的青铜墙壁。
“妹妹啊，我一直都当你有着超越百科全书的超级搜索引擎，那么请问在你的阅历里，有没有关于这种情况的解释呢？”我看着一个接一个被墙壁吞掉的黑袍人，沉吟道。
“我觉得互联网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有关于这种事情的记录，可能这就是尼伯龙根的特性吧，咱们等死就好了。”妹妹平静地回答我。
我点头表示同意：“这样啊，听起来真是十分合理呢，尼伯龙根什么都能解释吗？”
然后我就和妹妹坐下来等死……怎么可能啊！
我隔空在墙壁上打出来一朵冰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没入墙壁，没有人知道墙壁后面的世界是什么，但我觉得那位非要把我们叫过来捅自己一刀的神经质龙王不会好心地在墙壁后面给我们准备出口。
想想看这一趟本以为白拣了龙王的宝藏，结果人家早有准备，甚至在临阵脱逃的时候还有空把掉在地上的七宗罪一块带走，虽然似乎还是有些仓促，导致精美的古铜色剑鞘并未一并带走，目前正在妹妹的手中代为保管。
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墙壁，妹妹小声地说道：“根据雷诺斯提供的背景知识，即使是尼伯龙根这样现实法则混乱的地方，也一定是要有自己的运作法则的。对于具体的某一名龙族产生的尼伯龙根来说，其内在的法则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你往这几个方向攻击一下试试，我感觉这附近扭曲的空间似乎‘扭得恰到好处’？”
“好！”一讲到只用蛮力攻击即可，我立刻就来了兴致，虽然就算没来兴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
但这次的急病乱投医居然卓有成效，当我尝试性地朝着妹妹指的几个点位甩出几道冰棱后，之前面对我的攻击向来安如磐石的墙壁这次居然颤动了几下，在我们眼前腾出一条狭长的隧道。
其他几个方向的墙壁已经近在咫尺，看来不论这个隧道通往哪里，我们都得走一趟了。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同时腾跃而起，向着狭长的隧道深处穿梭。
兴许是因为平面学院的文化课对我的压迫实在是影响太深，在穿越隧道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初级狭，才通人”。
但很快我就否定掉了这句不合时宜的古诗文，因为这条隧道居然越向前去空间就越是狭窄，很快，我和妹妹就只能被迫停在了一处婴儿都进不去的洞口。
本来我是内心乐观地想着好歹隧道没有缩小的功能，就算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倒也暂时不必面临墙壁的压迫的。
如果这条隧道没有突然开始蠕动的话。
是的，我没有用错动词，这条隧道在蠕动啊喂！人家最惨不过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总没有人倒霉到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吧！
不管从什么角度猜测，会像肠胃一样蠕动的狭道都比区区一个会收缩的墙壁诡异多了。
“妹妹救命啊！您老行行好，再指几条神奇的点位吧，这地方真的超级不妙啊！”我抱着妹妹的手臂用求仙拜佛的语气央求道。
妹妹无奈地掰开我的手臂：“越是强大的尼伯龙根，空间规则越难渗透，那几个点位真的只是碰巧能感觉到不妙，而且在这里我也根本不敢展开【一方通行】，其他高维度的逃脱手段更是别想。”
“那我们也不能在这里无所事事啊，那家伙捅了自己一刀就跑了，谁知道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而且上面那些人又联系不上——我还是头一次知道王小明的聊天领域也有报废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尼伯龙根拆分空间的能力，他的能力都是依托于游戏的理论，所以如果沟通双方处在不同的世界，大概就类似于信号不好而无法再进行联络吧。”
“是这样吗？不愧是我的一抹多，分析就是到位……等等，你有没有觉得脚下有些滑滑的？”
我向着脚底看去，妹妹配合地打出一束光，却见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地面已经布满了水渍，并且这些水渍正在不断地扩张，大有连接在一起成为河流的架势。
我拿肠胃做比喻只是想形容一下这条道路诡异的微微颤动而已，要知道这通道的材质可是货真价实的炼金青铜啊，突然往上渗水是什么操作？
“后退是死胡同，继续留在这里就要被淹，可恶！我就不信我冒险经历这么丰富，连第七等级的怪物都见过了，怎么会被困在这小小的通道里？”我堵气似地在墙壁上一踹。
“咚！”清脆的金属嗡鸣声。
“咔嚓！”
等等，这应该不是金属能发出来的声音吧？
只见随着一声犹如玻璃破碎的声响，我们面前的墙壁碎开了数道裂隙，潺潺的水流渗了进来，并且很快就发展成水柱，最终直接冲破了本应牢不可破的青铜墙壁，化为倾泻的洪流涌入青铜通道内。
换做是别人，可能会对这铺天盖地的涌水感到绝望，但我和妹妹都能在水中自由行动，故而与此相反的是，这莫名其妙的现象预示着我们已经到达了青铜城外面的海洋。
虽然仍然没有逃离尼伯龙根，却也是前进的一大步了，而且在青铜城门口的时候聊天领域还是有信号的，说不定出去之后我们立刻就能联系上上面。
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像下潜时那样自然而然地让身体沉入水中的第一时间，我就感觉到了严重的不对劲，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是属于正常人类没有任何呼吸设施直接跳入水中才能感受到的窒息感。
我的感官清晰地向我传递着两条信息，一是我的鼻子耳朵或是其他的器官都完全没有进水的迹象，二是在这无边无际的水囿中，我就要淹死了。
我下意识地朝妹妹看去，然后发现她的眼睛也是吃惊地睁大，嘴不受控制地想要张开来进行呼吸，整个一溺水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精灵和机铠种要被区区一点水淹死了？！
我用力地将青铜墙壁的豁口撑开到人能通过的地步，随即一阵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几个气泡上浮，在撞到我的额头后消散，是我自己呼出的空气。
“不妙……这种水好像能很不讲道理地让人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妹妹艰难地发声，推着我一起穿过了裂缝，眼前是一片似曾相识的寂静海底。
与进来时别无二致的宁静美景，现在看来却是隐藏自己的杀手，现在已经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怎么办？】
【好难受，要窒息了……】
【是不是因为和这种水接触的缘故？】
我全力驱动冰元素的扩散，制造出了与外界水流隔绝的冰罩，但结果是除了浪费体力之外对窒息感一点缓解作用都没有，现在的我就像是沙滩上因为看到海洋而即将溺水的咸鱼，全身都是不合逻辑的痛楚。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止步于此？】
【对了，到水面上去，只要脱离了尼伯龙根，这些扭曲的法则就对我再无影响！】
“妹妹！出去！”我用力挤出这两个词，眼前一阵恍惚。
“喂！你怎么回事？！”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传来，略微唤醒了我的一点意识，眼前是一只Q版的蓝发小人正在拍打我的脸。
蓝鳞着急地围着我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你们真的是过来翘课的吗？这是打算把命也跟着翘了吧，怎么会有学生出来执行任务天天都有生命危险啊——偏偏我还不懂这里的东西！”
【我还好……妹妹她……送我们上去……拜托了。】我在心里默念完，眼前的景象便一点点晕开，最终归于连漆黑都没有的虚无。
原来将死的感受是这样的，还是说每个人的体验都不一样呢？
就像是一场小小的梦，梦起梦落，几束星光坠落。
又让人回想起在涂山那一次，涂山灵灵一击贯穿我肩膀的时候，死亡的气息也像现在这样浓烈。
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触感追上了我的身躯，像是有谁在托着我上浮。
“别放弃啊，你可是立志要成为冒险小说主角的人，怎么能止步于此呢？”
“醒醒啊！在这里睡着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两段来自不同人的呼喊。
【什么……都没有……么？】
我不希望那样。
“哗啦！”——破水而出的声音。
先前因为“信号不好”而积压的通讯一股脑地在意识里响起，于是眼前的虚无破碎，散落的星星汇聚在一起，眼前是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十几张人脸。
怀里一阵冰凉，低头看去，妹妹正闭着眼沉睡，散乱而潮湿的头发铺撒在身上，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抱歉，我回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