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秦轲被晚自习放学的响铃从睡梦中唤醒,今天经历的一系列事件依然像梦境一样笼罩着他,像是一阵粉红色的烟雾,让他分辨不出现实和虚拟的界限。
和那些人相处的时候还好,一回到苦哈哈的高中生活,那些奇幻的经历就会像浪花里的泡沫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破碎一样,叫人担心如果这一切是虚假的该如何是好。
想要拥有超能力,想要成为英雄,这并不只是少年独有的权利,身为一个存在于世的个体,追求这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别人吐露这个心愿似乎成了一件让人羞耻的事,在更多人的指摘下,比起所谓的英雄,似乎全心全意地专注于学习,才是对于一个处于少年时期的平凡人来说更佳的抉择。
然而……
魔法少女,假面骑士,超能力者,奥特曼,超级英雄……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拥有保护大家的能力的存在,在颠覆世界的变身事件之后成为了现实。
秦轲现在都还记得近两年前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的心情,那是一种长久地困囿于黑暗中的人们,亲眼见证了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之后所油然而生的狂喜。
但他最终认清了现实,在首次变身事件为人所知的一个月后。
要知道,无论是存在魔法的异世界,还是拥有超能力者的想象世界,其中的平凡人的生活都决不会比现实世界的都市里的平凡生活好到哪里去,对于幻想世界,人们要承担邪徒恶党的袭击,正义维护者开地图炮的风险,而在现实中,人们同样要担心自己和家人的生老病死、学业工资。
对于秦轲所处的平凡世界,变身者事件就像是投入镜湖里的的一块小石子,激起片刻涟漪之后就消散于无形,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间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一天,一个月,一年……那些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故事仿佛被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除了偶尔会有新闻感谢变身者的乐于助人,秦轲没有任何的机会能碰到那些享受着幸运的人们。
周围的人将这件事翻篇的时间更早,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在讨论如果变身者轮到我了会怎样,但随着高三的来临,这些声音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秦轲害怕自己今天经历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的幻想,害怕他要被记忆消除,永远地与那个世界隔绝开来,害怕就像变身事件一样,今天经历的一系列事也会只是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一点印记,而与他本人擦肩而过。
有时他自己也会质疑自己,这份对英雄近乎狂热的情感究竟是对是错,但他最终这样回答自己:“追求成为英雄,是拥有变身者的时代给予每个人的期望,这份心愿并不值得践踏。”
此时,没空管秦轲为什么坐在位子上发呆的众学生已经几乎全走完了。
不知在何种精神状态的驱使下,秦轲僵硬地提起书包,失神地慢慢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沿着那条他不知道走过多少遍的小路准备回家。
高中生的放学时间确实稍微有点迟,走在路上,这条白天还因为学生而人声鼎沸的街道,如今已经没什么声音了,一切都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那道突然传来的哭喊声才会变得连还在失神中的秦轲都能听到。
什么声音?
这个时间点教学区应该没什么人了才对,更何况声音居然是从高二的教学楼里传来的,他们的放学时间要比高三早一些,按说这个时间点虽然高三的年级部可能还有老师在坚守岗位,但高二的教学楼应该早就没人了啊。
出于是个人都会有的好奇心,秦轲悄悄地摸进了高二的教学楼,那种被刻意压低过的声音更加明显了,并且似乎是从楼梯道里传来的。
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什么人躲在这干什么?
秦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用出了师承合金装备的隐藏技巧,在走廊和楼梯道的交接墙角处探出半个眼睛。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前竟是五六个膘肥体壮的大汉围着一个略显瘦小的少年的危险场景。
“喂,你是不是没听我昨天说的话?”其中一员大汉开口,同时粗暴地推了一下那位少年,其力道之大,竟是直接将那名少年摁倒在了地上。
“我说了,你所处的环境真的很危险,真心需要哥几个的鼎力相助。但是我们都这么保护你了,你还如此不识抬举,连点保护费都不舍得孝敬孝敬你爷爷我,这让我们很头疼啊。”看上去像是头目的一员大汉冷笑着说。
“可,可是我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危险的东西啊。”少年哽咽着想要反驳,却被头目一把揪住了头发。
“所以说啊,你看我们的保护工作做得多好,但你怎么就不知道知恩图报呢?”
“砰!”
头目揪着少年的头发,一把把他的头砸在了墙上。
呱!是,是校园霸凌呀,仅是看他们的这几句话,就已经知道他们个个都是小脑发育不完全、大脑完全不发育的混蛋了啊,若是偷看还被他们逮住,一定会被终极侮辱的呀!
秦轲立即把头撤了回来,晚自习期间没来得及去厕所释放的膀胱受到了来自大脑皮层的惊恐刺激,险些就要执行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种状态下的人们既没有能力逃跑,也没有勇气迎男而上,属于是大削弱的状态啊。
不管怎么说,教科书提供的解决方案总归是当下最有参考价值的决策,正所谓既要见义勇为也要见义智为,就秦轲现在这个状态,来了十个他也不够对方打的,看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安全了再匿名举报什么的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既然想要成为英雄,就更不应该不自量力,见到什么就莽上去可不应该是英雄的做法。
心中这样盘算着,秦轲一秒钟也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待着了,只是还没等他迈出一只脚,身后又是传来了一阵声音。
“好吧好吧,哥几个也不是什么邪徒恶党,既然你真没有零钱,我们也不会怪你,但哥几个费心费力地‘保护’你,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
“咕噜。(小声咽唾沫的声音)”
秦轲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架在了斩首台上,刚才那句话简直像是贴着他的脸说出来的,虽然那群校霸完全没有任何察觉到他的征兆,但他似乎不受控制地和那名少年共了情,也感同身受地开始面对恶霸的欺凌。
恶霸们只是人格亟待修正,并不代表智商有问题,当然没理由真的说不怪你就不怪你,秦轲的智商也没有问题,当然能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钱拿不出来,就得拿其他的东西来偿还了。
秦轲惊疑不定地开始胡思乱想,难道这群家伙直接就打算在校园里经营器官贩卖了?不然那名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满足“意思意思”的需求啊。
秦轲机械般地又把头扭了回去,只见之前的那名头目正一手提着一个疑似属于少年的钱包,另一只手揪着一张看不到正面的照片,阴阳怪气地说:
“呐,她是你什么人?呼呼,我不用猜也知道哇,把某人的照片放在钱包里这种傻瓜才会干的事情,一看不就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了吗?”
“可是可是,中学生谈恋爱是不好的行为呢,”头目一只手揉着眼睛,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末了突然面露凶色,“这样的话,你爷爷我不就只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肖子孙了吗?”
秦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没想到这群家伙不但疯,而且还很癫啊,这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以及那夸张的动作,简直像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一样。
他当然想要为那名同学做些什么,但他也深知目前的他完全没有这个力量,寻找有力量的人来帮助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但是——
但是啊……
如果就像那些例子一样的话。
《一学生遭三年霸凌,由于霸凌者有神经疾病,后不了了之》
《他怎么三年了才举报?真要像说的那样,肯定一天都受不了啊,怕不是自己也不干净,内讧了呗》
《毕竟对方是个病人嘛》
《多半是有戏剧性修饰吧》
…………
那这个混蛋不就能逍遥法外了吗?
如果正义必须要延迟才能到达,那英雄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如果程序正义是可以被各种方法卡出bug来的劣质软件的话,那么在这个有着像那些人一样的英雄的世界,结果正义,才是我(秦轲)所要追求的英雄之举啊。
“所以说啊,明天中午放学,带着她找个借口走这条小路,咱们之间不就可以和和气气地讲话了嘛,没必要闹得这么僵,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周围的混混都欢笑了起来,似乎已经对明天中午的到来垂涎欲滴了。
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怒不可遏了呀!
秦轲生平没什么厌恶的东西,唯独对这种违背纯爱之事恨之入骨,再加上奇特的共情状态传来的那位少年的满腔怒火,他竟脑子一热,跳出墙角飞身就是一脚。
事实证明,就算是完全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秦轲对上这些个个膀大腰圆的小混混,助跑飞踢这种舍命级的攻击依然能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完全没发现有人在偷听的那名头目直接被踹倒在了地上,发出猪嚎一样的怪叫。
必须得承认,在其他小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秦轲的这一脚还是很有英雄的气概的,但是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反应过来的众小弟团团围住的时候,上了头的热血才开始稍微凉了一点。
虽然秦轲见过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手撕死侍不带歇的李竹沐,但他毕竟不是她,也没有道理能凭空获得成为英雄的力量。
虽然秦轲还记得自己似乎有某种超能力,但现在的他毕竟不是那个时候的他,此时此刻毫无相关具体记忆的他,和那个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少年也没什么区别。
看来他并没有如期望中的那样成为了英雄,而是成为了一名仅仅为了逞英雄,就导致事故添加了一名受害者的蠢货。
眼看全员恶人的一众混混就要开始发力,秦轲心一横,对着角落里的那名少年大喊道:
“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