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个平凡春日的下午。
少女举着一顶黑红相间的蕾丝花边太阳伞,优雅地漫步于城市街道。
女孩发如白雪,眼若玛瑙,粉雕玉琢的脸蛋任谁看了都要惊叹一句人与人之间的参差,要是在网上,这个时候“又想骗我生女儿”之类的弹幕应该已经冒出来了吧。
少女在一间咖啡厅驻足,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便自然写意地在一位报纸盖住整张脸的老爷爷身前坐下,在一个无人注意的死角,少女白瓷般通透的手臂稍稍一抖,从虚空中取出了一小杯用咖啡杯装着的红色不明液体。
饮料虽然不烫,但少女还是吹了一口才抿上杯沿,整个流程和饮茶一样,像是在进行什么特殊的仪式。
“我一直以为用番茄汁来当血液代餐是动漫里才会出现的血族配置。”报纸的后面传来声音。
“饮血是低等血族才需要的渴望,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样酸酸甜甜的饮料挺好喝。”女孩皱了皱眉头,虽然为了见到那个人,他们暂时是同盟的关系,但显然二人之间的芥蒂还没有消失。
“呵呵,那就怪我失言了吧,毕竟一想到即将落下的暴雨是因我而起,我就有些心神不宁呢。”
老爷爷歉然一笑,二人间的交流便在这样一个微妙的节点停了下来。
…………
京城地下铁,尼伯龙根。
身披黑袍的人郑重地将一个匣子交给另一位披着黑袍的人,用叮嘱的语气说:“可要好好珍惜啊,这可是我们千辛万苦从一架空中失事的飞机上截获下来的,高空狂乱吹拂的劲风,正衬得上这位王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怒吼。”
另一位黑袍人开口,似乎是位女士:“不必如此作言造语,做好你们分内的事,王自然会如约降临。”
“呵呵,这样最好,人类等待刀尖已经太久了,在一片虚妄繁荣的迷瘴中,唯有能咆哮世间的君王能将其刺破。”黑袍人顿了一下,深情地说:“我们一直在等您重回王座的那一天。”
女士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收下了那个匣子,命运短暂交汇的瞬息,她的耳边奏鸣起孤旅迢迢的回响:“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孤身一人的荒原,重新竖起战争的旗帜,回到那片再无意义的故乡。”
“轰隆。”
尼伯龙根的空间突然不识时务地震颤了一下,递出匣子的黑袍人回头向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望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哎呀,看来通往王座的路上总是有很多的阻碍,命定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我再在此处逗留恐怕多有不便了,那么就此别过,希望计划顺利。”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便隐匿于黑暗,再无处可寻。
…………
雷诺斯站在地铁上,跟着它一起向前运行。
准确的来说,现在的地铁已经不能叫地铁了,在一整个上半部分被雷诺斯融化成炽红的铁水并放生到铁轨上之后,现在的它只剩下了甲板一样的底座,光秃秃的,活像一辆加长版的小板车,就是那种在铁路上开的杠杆驱动型检修车,只不过这一号加长版的没有杠杆。
先是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雷诺斯的肩膀,然后有小块的碎石砸落。
雷诺斯攥紧右手,高温将最后一只死侍的头骨熔融成液态然后从指尖滑落,他皱了皱眉头,落雨一样的渗水和时不时坠落的石块,都在充分地说明如今隧道的不稳定性,果然春节鞭炮连环响式的火焰风暴对环境的杀伤力还是太大了。
又一滴水珠滴落在雷诺斯的额头,老实说这般淋雨一样的体验让他很不舒服,站在滂沱的暴雨下,无论你往哪个方向顶起雨伞,雨水总是能从另一个方向将你的全身淋湿,无可避免、无处逃避。
这样面对大雨无能为力的感觉,有时候会让雷诺斯想起巨龙在翡翠森林边境的小村庄现世的那一日,彼时铺天盖地的石锥从天空落下,也像大雨一样让人无处遁逃。
【死侍已经基本看不见了,它们当然不会这么快被杀光,在尼伯龙根里上一秒还死侍扎堆,下一秒就不见人影往往不是好兆头……死侍终究只是侍从,无权接近君王的寝宫,死侍群突然消失往往意味着你已经进入尼伯龙根主人的领地了。】
不过……和那些误入尼伯龙根拼命避免与龙族接触的无辜者不同,雷诺斯是一个纯粹的复仇者,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即使觐见之路铺满刀锋利刃,他也会一往无前。
雷诺斯提着燃火的诏刀,由能量幻化成的刀身又开始倒映出一群熟悉的身影,苍白色的皮肤,古铜色的骨突,又是死侍,密密麻麻的像蟑螂一样恶心。
可是这很不正常,如上所说,尼伯龙根内除了主龙的领地,其他地方都充满了死侍,像这样从一大群死侍中杀出,在经历过一段无人区域后,又碰到一大群死侍的情况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世界上唯一没有例外的事,就是所有的事都有例外,依然有一种解释能够说明眼下这种情况,那就是主龙正在沉睡,无力抵抗外人的入侵,以至于要派出死侍进行拦截,这时它们才有权利接近君王的寝宫。
那这样的话,又是一个好消息了,雷诺斯望着隧道里潮水一样涌上来的死侍群,重新横封刀刃,摆出了起手式。
“虽然不知道跟死侍对话你能不能听见,但,龙王,我来找你了。”
作为高效的执行人,雷诺斯向来说话不出刀,出刀不说话,只是话音刚落的倏忽之间,雷诺斯的刀锋已经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死侍瞬间身首异处,转眼成为后来者的踏板。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尽管单个死侍的战斗力有些捉急,但它们团聚在一起的时候,依然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只是过了几秒钟,雷诺斯的身前身后就已经围满了死侍,它们咆哮嘶吼,它们磨牙吮血。
“梵天焱斩,只此红莲。”
精简为八个字的吟唱词念毕,雷诺斯提刀向身下刺去,覆盖了整个隧道的火焰风暴顿时爆炸开来,高温将整辆列车封锁为人间炼狱,无数死侍在其中哀嚎。
说起来有一款游戏给法师设计了名为抗拒火环的自保技能,效果是在周围创造一圈有伤害的环状火焰,能够有效阻挡别人近身,雷诺斯也刚好就是个法师,只不过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的抗拒火环可能夸张了点。
死侍悍不畏死,顶着把它们本就所剩无几的皮肤烧尽、只留下古铜色骨骼的火焰扑向雷诺斯,雷诺斯拔刀纵切,如加热的餐刀切开黄油,瞬间拦腰斩断一大片的骨骸,断口呈现熔融金属的流动感,如同骨骼渗出了血液。
对待敌人无需付出你的怜悯,雷诺斯一直如此践行着。
在死侍群中开辟出第一个缺口后,雷诺斯立刻抓住机会长驱直入,一个虎跳扑入敌群,一把红亮的刀刃舞得如同风车,触及它的死侍无不被高热的火焰领域瞬间碳化,继而被挥砍时产生的气浪粉化为细碎的颗粒。
灼热的刀痕甚至连空气也要点燃,雷诺斯身下的半截地铁当然也不能幸免,随着雷诺斯一步步地往前杀,他的脚下就如浮冰一样一块块地往下塌。
这时,雷诺斯忽然听到了一阵尖啸的风声,这世上大概只有最猛烈的龙卷风才能发出这样刺耳的音爆,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加持下,雷诺斯周遭的空气开始高速旋转,在极高的流速下,空气坚硬得如同固体,可以想象,死侍在这样的环境下绝不会比埋在水泥柱中的人源生物质要来得轻松。
利刃般的空气一圈一圈地将死侍拉入这个无情的绞肉机,还真就是一个狂暴的龙卷风,而雷诺斯就位于这道龙卷风的风眼处。
雷诺斯从没有在龙卷风的内部待过,但这操纵狂风如臂使指的手法他不久前才见过一次。
这种程度的元素调度,非得是元素亲和体质不可,而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位是风元素亲和的体质。
远远地,一个人影朝雷诺斯飞奔过来,她的身边也围着和雷诺斯身边如出一辙的风暴,她所到之处,一切死侍都被吹飞,然后被烈风切割,最后化为古铜色的碎骨雨坠而下。
那人撞在雷诺斯的背后,毫不犹豫地大喊:“领域启用到最大功率!”
风与火的领域同时达到一个极限,极致高温的火焰撞上了极致剧烈的飓风,名为“火焰龙卷”的自然奇观在这一刻被二人复现出来。
摇荡的风暴盘旋着上升,火焰将它染成一条赤色的巨蛇,在地铁隧道这么个不算广阔的空间里,火蛇一边膨胀一边升温,数千度的恐怖高温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固体的熔点,足以将一切可燃的、不可燃的东西通通熔成余烬。
最终这条火蛇开始崩塌,一边从身上剥落会爆炸的火焰气团一边碎裂,等它耗尽能量彻底消失的时候,地铁隧道已经扩张了足足一倍左右。
一切归于沉寂,在几秒钟的静默后,夏弥从一片废墟下探出脑袋,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
“我靠,我居然还活着,这可比游乐场那次带劲多了。”夏弥用这辈子没呼吸过的气势猛喘气。
雷诺斯踹了一脚因为早早地被埋在碎石堆下而逃过一劫的一小半截车厢底盘,回应道:“但这次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至少没有一下子晕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雷诺斯说话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突兀的转折,想必华夏语里破折号的语意转折作用就是专门为这种人准备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夏弥猛瞪雷诺斯,“不是说没什么事吗?回家的路上我正闲着没事干刷手机呢,定位突然显示你转身就往那个地铁站跑,怎么还要偷偷刷业绩不带我吗?”
雷诺斯讪讪地挠了挠头,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没有做出过承诺性的话语,撒谎被识破这件事对他来说还算是一个比较新奇的体验。
“我那是……等等,你怎么会有我的定位?”雷诺斯突然反应过来。
夏弥小脸一黑:“我之前偷偷看你手机的时候给你打开位置共享了啦,谁叫你不设密码,往地铁站跑也就算了,打电话也不在服务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雷诺斯一下子沉默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以前他的手机没有公私分用的时候,艾莉丝也喜欢偷偷瞅他的手机,美其名曰监督哥哥的行踪防止他误入歧途是妹妹的职责。
有时候某个人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了影子,你总以为你看其他人不会和这个影子混淆,但是当你真的看向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的时候,你又会慌神,原来那道影子从未远去。
“所以这里的空间这么诡异,我们确实是在……”夏弥东望望西望望。
“死人之国,龙王的尼伯龙根,刚才那一下火龙卷彻底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能扛住那一次攻击,这里的空间折叠程度绝对在六阶以上,对应的也就是实力在六阶能力者以上的龙族君王。”
夏弥为烧毁的列车默哀:“那这唯一的载具都给我们炸没了,我们要怎么去找那个龙王呢?”
雷诺斯一言不发地指向了那辆他才踹过一脚的半截车厢。
“……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
“我是认真的。”
说着,雷诺斯翻身跃上了这辆更像检修车了的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