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冒险类小说里描写的世界都非常美好,主人公们历经艰难险阻,披荆斩棘,最后一起到达终点,完成一段光辉的史诗,为后人所称颂。
可这些都是假的,是虚构出来的。
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冒险故事,如果曾经有过,那现在就不会再有了。
冒险结束,妹妹死了。
淡蓝色的空间破片散去,被「通行禁止」禁锢的空间重新展开,我在一片燃烧着火焰的玻璃焦土上睁开双眼,目光所及之处,妹妹所展开的数据领域已经消散了。
高温将沙子熔炼成液态的玻璃,像沼泽一样将我往地下拉扯,灼热的胶状物更是燎烧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即使是精灵之躯也并不好受。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大伤初愈外加刚恢复一点就动用全力的消耗已经竭尽了我全身的能量,在这样透明的柔软地面上,我甚至只能跪坐着支撑自己。
眼前有单薄的黑影闪过,妹妹残破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躺进了我的手心,我机械地低头,极力撑开上下眼皮,在一片被泪水晕染开的模糊视线里仔细地观察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到一丝一毫哪怕只能存在于虚数彼端的让妹妹活下来的可能性。
就像超能陆战队里一样,大白能够在自身机体损坏,但保留了记忆芯片的情况下“复活”过来,人们常说的血肉苦弱,正是无法实现这一点,然而妹妹是能做到的,她的身体也是机铠!
在妹妹的左胸处——人类存放着心脏的位置——有一处菱形的装置,那是机铠种的命门,理论上来说只要它不损坏,妹妹就不会死去。
但此刻的那个装置上,机铠种全身防御功能最强的保护武装已经被整个拆掉了,相对而言脆弱得多的数据神经回廊被暴露了出来,而我这种程序语言大字不识一个的电子文盲根本看不出来其中是否有致命伤。
我沉浸在恐惧的悲伤中,威胁却仍未停止。
如果说妹妹生死未定这样的可能性事件,还能在好结局上给人留下希望的话,那马上到来的下一次攻击避无可避,则是板上钉钉的绝望事实。
发觉自己的一击不知为何没有奏效的龙王显然失去了玩弄蝼蚁的兴趣,即将到来的又一次龙息加注了更为宏伟的力量,区区人力绝对没有抗衡的机会,连抵挡一瞬间都做不到。
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当然喽,你们这么弱小,人家那么强大,这不是肯定的嘛。”
可是我不甘心啊,妹妹为了保护我付出了生命,要是我不能为她做点什么的话,我会控制不住我的愤怒的。
“那么,第四精灵,卡巴拉生命之树中处于第4的质点Chesed(仁爱),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复仇对吗?”
“……”
“那就来做个交易吧,一个……所有人都想看到的交易。”
…………
溺水者攀草求生,不过是连饮鸩止渴都算不上的可悲挣扎,但我害怕的从来不是所附之草的脆弱,而是在“溺水”的时候,连一根能够死命抓住的“稻草”都没有。
交易其实不是一个能够被寄托希望的好词,尤其是当它被别人提出来的时候。为交易而签订契约,在这场至多也是零和的博弈当中,当这一流程由他人提议时,你就已经被摆在了低下的天平一侧。
与恶魔交易是不会获得好结果的,这是正常人共有的认知,但……我有那么在乎吗?
不想让妹妹再死一次了,不想让她给予的保护付诸东流,不想让这样可恶的牺牲一点意义也没有,最后还有,对这头龙王杀了妹妹的极度愤怒,握着这些理由,就算付出我的所有……
——我也一定会把妹妹带回来!
眼前出现一点光亮,随后这光亮极速地扩张,瞬间就展开成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一幕我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遍,以至于这片阳光明媚的沙滩都快比我的宿舍还让人熟悉了。
识海空间,心灵沙滩,这姑且算是我和蓝鳞一起敲定的名字吧。
那在现实里最后向我抛出橄榄枝的,果然就应该是她了吧,世界上没有白拣的金手指,想要使用这份几乎等同于主角光环代名词的资源,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而现在,代价找上门来了。
“虽然你终于暴露出你的真实目的了,但我还是有点疑问,为什么找上我?我有什么值得被你这样强大的传承注意到的能力吗?或者说,你跟我讲的那些有几分真、几分假呢……蓝鳞——诶?!”
我按照早就预想好的,日后可能会与蓝鳞对峙时要说的话念完了台词,回头一看,居然不是熟悉的蓝毛小龙女,而是另一位衣着清凉的幼态少女,她的头发也是蓝色的,但眼睛却流露着红色的凶光。
说是有衣着这个描述,实际上她几乎就只穿了一套内衣,其余的身体部位则被淡黑色的朦胧薄纱覆盖,只有胸前折叠起来的幽蓝色丝帛蝴蝶结还有一点蔽体的能力,剩下的织物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诱惑,这样穿了比不穿还让人脸红心跳的装束一下子给我看愣神了,不只是因为这身特别的衣着,更因为这位戴着一边眼罩cos海盗的小女孩,我居然认识!
自从变身事件在全球引发轰动以来,各种番剧、游戏……等ACG产物以前罕有人在意的微小设定都被扒了出来,生怕等哪天变身这齐天的鸿运砸到自己了却不会使用。
那时候的网络上,各种各样的科普文章都发表得如火如荼,饶是我不怎么关心这些东西,都快在刷视频的时候把四糸乃的设定给看完了,其中就包括并不能算是官设的,四糸乃的反转体。
简直和眼前这名女孩一模一样。
【反转】,是《约会大作战》中精灵的一种特殊状态,当精灵本体精神状态过于低落,以至于绝望崩溃的时候,灵结晶就会反转,使精灵呈现出类似黑化的症状。
俗话说的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三分在反转体身上也成立,反转后的精灵们破坏力大多会再提一个档次,尤其是第四精灵在卡巴拉生命之树上对应的质点是【守护】,而逆卡巴拉生命之树上的第四质点则是【无慈悲】,光听起来杀伤力就差很多啊。
负责背景介绍的记忆回溯进行到这,我才注意到女孩的手中好像还提着个人,她拼命地蹬腿挣扎,明明拎着她的女孩身高并不显著,这样随便地提着都快把她埋进沙里了,可无论她怎么努力,女孩的手就像一把铁钳,牢牢地掐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怎么都挣脱不开。
“嗯?蓝鳞?你是在找她吗?”女孩看着手中的人露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好像真的很不解的样子,但是突然变脸,绽放出玫瑰花般的笑容,可爱,但刺得人心悸。
她一只手把蓝鳞提了起来,简直臂力惊人:“真不愧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好姐妹,都这么犟,我都这么好心好意地点化她了,她居然更甘愿把自己蒙在鼓里,没办法,就只能由我来做你的心理医生了喽。”
蓝鳞用力把头抬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嘴却被冻住的烤鱼给塞上了,只能拼命地摇头。
我不禁有点愧疚,因为担心传承来路不明可能有反水的情况,我一直都在处处提防蓝鳞,和她的交往也基本只限于最低的层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可以算是被我软禁在了识海里,要不是还有钓鱼佬的身份可以打发时间,恐怕被逼疯都是小事。
现在看来这个猜测是完全错误的,真正想要在我的身上获得什么东西的,是眼前这个看过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反转体。
为什么这样并非官方的设定也能在我的身上出现?为什么她(反转体)一定要等到现在才出现?她到底想要获得些什么东西?
这些疑问,无从得到应答,也没有时间等待回答,我先是在心里默默地对蓝鳞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直接切入主题:“你想要一场什么样的交易?你能解决外面那条巨龙?”
一体双魂算是二次元里的经典设定了,但一体三魂我还是第一次体验,所以我也不清楚反转体知不知道龙王的实力,要是不知道,交易什么的就有点空中楼阁了。
我本以为这是场严肃的讨论,不曾想听到我的疑问,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到腰都弯了下去,提着蓝鳞的小手一松,可怜的蓝鳞就这么含着烤鱼趴进了沙坑里,还好识海里的沙子只是意象,不会粘在身体上。
笑完了,反转体直起身子盯着我,嘴角上扬,未被眼罩遮挡的赤红之瞳亮起实质性的光焰,她轻轻地念白,可气势比起君王的降临更甚:“龙王?你身体里的力量,可是连神魔都要授首啊。”
眼前景象一晃,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前,动作轻柔地挽起我的手,用一种类似双人舞的姿势使我们贴在一起,触碰她的感觉就像是在抚摸一块寒冷的玉石。
我们的身高完全一致,但她特意地微屈膝盖,从而能够枕在我的肩膀上仰视我:“既然你这么关心,那就让我们来谈谈这场「交易」吧。”
“首先,你所希望的,把外面那条小蜥蜴摁在地上摩擦的力量,我会帮你解放,兴许祂高兴起来还能顺便救活你的妹妹,但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然后是我的要求,在我所指定的一天——从我要求的时刻算起,24小时后结束,我要你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
“可以。”
我回答得斩钉截铁,倒是把反转体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看来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比我想的更好呢,那么交易成功,你往后站一点,我要开启破封的仪式了。”
我按照她的指示站到岸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请问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这次反转体是真的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大笑着说:“真是有趣,就叫我蓝泷吧,蓝……是个好姓氏呢。”
随后她在空中绘出道道玄奥的字符,将它们送入了我身后的海洋,一瞬间,大潮惊涛拍岸的巨响灌入双耳,那声音竟是从天空而来,我不禁抬头,看到了有如身处梦中的绝景。
宛如冰雕的长龙破水而出,在苍穹上游梭,祂似是注意到了我,一声长啸——
沧海龙吟!
祂向我俯冲过来,我感到一阵浸入深海的眩晕,接下来,意识的活动就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