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天灭地的龙息近在眼前,我却没有摆出防御的姿势。
我的眼皮沉沉地下坠,盖住瞳孔,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这一刻将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直到……我不再是我。
世界阒寂一瞬,尔后迎来一场盛大的拜访。
祂缓缓睁开眼睛,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苏醒,又像是死过一次的重生。世界在祂的眼睛里变得格外清晰,一丝一毫一鳞一羽都在祂的眼瞳中映出,纤毫毕现。
声音也是一样,此刻如果有一千人的乐团在祂面前齐奏,祂也能听清琴弓在某一把小提琴的某一根弦上生涩地滑了一下。一切都变得那么新鲜,祂抬头仰望,就像先民眺望星空,时间的流动似乎都变慢了。
祂抱着蓝星梦,从容而舒缓地起身,龙王口中的龙息已经爆发,但还没到祂的身前就被抹去了,没有人能察觉到这一现象的完整过程。
祂畅快地呼吸,抚着胸口自言自语,目光温柔如水:“抱歉,我来晚了。”
“毕竟有个小家伙一直在阻拦我嘛,他真的很努力哦,如果不是你下定决心,我是没办法过来帮助你的呢。”祂挠了挠头,像是一个没有完成大人布置的任务的小孩,正在绞尽脑汁找借口给自己开脱,至于一旁的龙王,祂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同于龙王的威压震天撼地,光是注视它就令人感到双目炙痛,祂的身边几乎没有力量在流动,气势也只是如和煦的春风一样温润柔暖。
但是在高维空间的广角上,以祂为球心,一个占据了尼伯龙根一半空间的巨大半球内,所有的死侍都在疯狂地逃命,是祂的敕令驱赶了这片战场上可能的干扰者,在这样一个广阔的领域内,除了龙王和祂自己,其余所有人都无权介入。
龙王低声地嘶吼,眼前这个本是弱者的小人儿突然透露出一股可怕的气息,而且在龙息不知为何消失的时候,它莫名地嗅到了一阵透骨的寒意,它的心中萌生了一丝畏惧,但王者的尊严很快又将其替换为滔天的忿火。
巨龙长嘶振翼,龙鳞怒张。它猛地站了起来,将君王不该抱有的怯懦抛之脑后,巨大的黄金瞳中流动着变幻的光,映出了祂单薄的身影。
象征死亡的领域再度扩张,覆盖了整个空间,领域中所有的电弧和熔化的渣滓都随着风暴向龙的身边汇聚,所有的有翼死侍都燃烧着坠落,天空降下一场熔金色的大雨。
这是龙王第一次真正试图进攻,此前几乎碾碎蓝星梦的只不过是随手所为而已,现在它认真起来了。
场上的气氛简直火药味爆棚,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祂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有变化,而且祂的关注点似乎也不在龙王身上,而是在……天上?
“哦?还有礼物要送给我可爱的女儿?那我就只能欣然代收了呢。”
…………
“平面学院,武装执行部,第一小队,到达华夏京城巨型尼伯龙根上空,任务汇报:确认到尼伯龙根的现实空间覆盖范围达500平方千米(京城市区面积约700平方千米),估计有数量级在千万的市民受困其中,档案以A级天灾危机录入。”
京城市区的天空,一架隐形直升机在市中心停稳,数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完成各自的任务,汇报工作进度、调试传送机器、驾驶直升机……人数虽少,但各得其所。
“传送机器调试完成,空间信道稳定,猜测是目标人物的出现干扰了龙王对外来通道的戒备,结论,执行投放武装。”似乎是队长的人物一声令下,操纵直升机的驾驶员便立刻拨动按钮,飞机下方随之弹出一把巨大的青铜色剑鞘,剑鞘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市中心落去,然后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不见。
“任务完成,祝我们……不,祝这个世界好运吧。”
…………
天空亮起一线晨光,一团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轨迹直指祂所在的位置。
在祂没有注意的视线角落,死亡领域中的渣滓已经汇聚为磨砂的龙卷,裹着刺眼的电弧,向祂咆哮奔去。风暴中石渣燃烧铁渣熔化,扑到祂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炽色的钢铁洪流。
直到这个时候,祂才如梦初醒一样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型天灾。
“轰!”
无边的风暴龙卷吞没了祂渺小的身影,紊乱的元素在整片空间里暴动,即使元婴境的高手也要万分专注才能应对的攻击,祂居然抱着防御被击溃的蓝星梦稳稳地站在了当中!
祂平静地抬起一只手,一根我很熟悉,但绝对不是我熟悉的样子的丝线盘旋着探出。
“撤销。”
风暴瞬间中止,原先奔腾如烈马的各种碎渣都像是被突然捏住了一样停了下来,同时那团火球终于坠地,被祂用一只手抓住了。
祂手中的梦魇冰刀缠绕着火球收缩,火光飘散,其中居然是一柄一人高的剑鞘,色泽呈现庄严的古铜色,竟是货真价实的“七宗罪”本体。
“这样的礼物都舍得送给我女儿,那我多少该认真一下呢。”祂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同时一巴掌拍在剑鞘的龙形浮雕上,梦魇冰刀全数涌出,围绕着七宗罪绽放白光,下一刻竟然沉没进了剑身,与七宗罪合为了一体。
“这是吞噬与同化的才能,就当是我欠了多年的生日礼物吧。至于你,龙王,让我们来好好算算账吧。”
祂布下一圈不容破坏的法则,将蓝星梦轻轻地放了进去,然后握住了比祂还高的七宗罪的剑柄。
刹那间,刀剑震动,七头货真价实的活龙正在暴怒苏醒,刀匣弹开,机件滑出,如灿烂的孔雀尾羽般徐徐张开,“暴怒”震颤着发出沉雄的吼叫,好像就要破空飞去。
没有人能将七宗罪驾驭到这个地步,即使在青铜与火之王本人手中,它们也是高傲的将军,但在祂的手下,它们居然俯首称臣了。
龙王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而且这些同类居然在向自己展露獠牙,这一事实彻底激怒了龙王,跨越了复杂的吟唱环节,完全解放的言灵之力笼罩天地。
“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我说的「算账」,当然是货真价实的「定罪」啊。”
祂抚着剑鞘转身,“欲望”和“暴食”落入祂的手中,带着赤红色和熔金色的光辉,暴涨为十握的长剑古刀。
祂面带着笑容直视龙王,眉心随着嘴角弧度的上扬裂开一道口子,从中探出一只金色的竖瞳,原本只是纹路的天眼此刻化为了真实,那只眼睛周围跃动着枝桠般的符文,冷漠地注视高悬天空之上的龙王。
我还没完全掌握的龙化技巧也被祂使用了出来,无数蓝色的鳞片从祂的皮肤下刺出,彼此紧扣在一起,鳞片组成的铠甲寒光凛冽,透着一阵来自冰川的冷意。
仿佛是宣誓完战前一切准备的工皆已完成,龙王和祂同时出手了!
在燃烧心火达成元素同化之后,雷诺斯的速度可以在夜空中划出流星,而祂仅仅用我的虚弱之躯就将这个速度远远超越,龙王死亡的言灵领域无处不在,但祂已经成为了一把利刃,将这片天地间被强加的法则全部生生切开。
龙嘶吼狂奔,双翼后掠,这头巨大的生物爆发出无法想象的速度,空气暴震,在它行进过的轨迹上留下火色的音锥——仅一个动作龙王就超越了音速。
双方皆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靠近,来不及逸散的空气被压缩到极限,时速数百公里的狂风席卷整个空间,雷鸣般的音爆中,双方以血肉撞击。
两者相撞,相较于几十千克的祂,数十吨重的巨龙本该占有绝对的优势,就像一头巨鲸碾压一尾鲑鱼那样轻松,但在这场巨大的动能较量中,龙王的身躯居然被截停了,你能想象蓝鲸被磷虾过肩摔那样的震撼场景吗?
龙王奋力鼓动膜翼,掀起的风暴卷起一阵带着霹雳的飞沙走石,它竭尽全力地向前冲刺,却根本无法前进分毫,忽然两道银色的光芒闪过,龙王长嘶着跪地,巨大的痛苦短暂地剥夺了它驾驭天空的权与力,龙坠落下去,它前方的祂岿然不动,金色的天眼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祂的姿势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手上的刀剑消失了,就在碰撞的一瞬间,“欲望”和“暴食”刺入龙王的膝盖,废掉了它的前肢。
“汝必以痛,偿还僭越!”莉莉丝吟诵过的唱词被祂再度念了出来,这一次的杀伐凶戾更为尤甚!
失去了前肢的龙王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它绝不屈膝,它是龙族的末代君王,它从不向任何人屈膝。
但这一次的结果不再受它的控制,祂挥舞着手刀切砍空气,他们立足的沙漠居然被整个斩断,暴露出地表陡峭荒芜的岩壁,恒河沙数的石砾瀑布般倾泻而下,蔚为壮观。
定罪还未结束,祂忽然高高跃起,一击炸碎岩壁,在黄色的固态大雨中,祂鬼影一般游梭到龙王身前,双手探到背后,“贪婪”和“懒惰”出鞘,对准龙首,左手竖劈,坚硬如铁的鳞片开裂,右手横斩,穿透双眼切开鼻梁,十字形的伤口中血如岩浆般喷涌。
“汝必以眼,偿还狂妄!”
祂把这一对刀剑捅进了龙王巨大的双眼,然后一脚踢了上去,金铁交鸣的嗡响在龙的脑海里炸开。
在看不见底的深渊中,祂随着龙王一起下落,七宗罪被一根梦魇冰刀拴在祂的背后,像是一片载人的风筝。
龙王怒吼着释放言灵的力量,【言灵•时间零】、【言灵•君焰】、【言灵•风王之瞳】、【言灵•刹那】……不知道多少个言灵被解放出来,其中的每一个都有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但是没用。
无论龙王怎么加速,无论龙王怎么升温,无论龙王怎么诉诸暴力,勒令世间的言灵作用在祂的身上就跟不存在一样,祂在复数个毁天灭地的言灵领域中缓慢而坚定地拔剑,接下来是……“傲慢”和“妒忌”!
祂闪身出现在龙王背后,以一个高速摄像机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切开了龙王双翼的根骨,划开了龙王固若金汤的龙鳞,一时间,喷发的血雨染红了所有一同下坠的沙石,形成了一朵妖冶的失落之花。
龙王号叫着挥动嶙峋的尾骨,这是它最后尝试的反抗,它拥有大地与山之王的权能,只要它能找到事物的眼,就能一击将其破碎。
但它永远也找不到了,它甚至再也感知不到祂的存在了。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
坠入悬崖的旅程终于结束,龙王轰然坠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而祂早已等待多时,名为“傲慢”的汉八方古剑穿透骨刺把巨龙钉入地面,名为“妒忌”的太刀贯透龙王的后脑只留下刀柄在外。六柄刀剑之间共鸣起来,巨龙全身燃烧起刺眼的金色烈焰。
这是完整的青铜与火之王七宗罪炼金领域,青铜色的囚笼牢牢地锁住了这位昔日的君王,而终焉的行刑之刀正在七宗罪的刀匣中欢欣地震动。
“真是悲哀,受命运操控的王,死于命运指定的时刻。”
祂看着残死龙王的挣扎,无悲无喜,七宗罪将“暴怒”的刀柄递到祂手中,这把斩马刀的大小极其夸张,祂用我娇小的身躯握着它,就像是一串挂在刀柄上的装饰。
“七重审判数罪并罚,青铜炼狱•七宗罪最终领域,【罪与罚(saligia)】!”
炽烈的天阙金瞳怒目,祂迎着龙王小山似的身躯一刀斩下!
“——我重临世界之日,诸逆臣皆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