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莫岚的手按住了手腕上的圆盾，“一！”
随着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原本静止在半空中的子弹瞬间恢复了出膛时的狂暴，化作赤黄色的流光，摧毁了所有准备好发射的针筒，甚至将足有三层楼高的白大褂也撕扯成了破碎的白布。
另一边，无数彼此缠绕着的手臂也被咆哮的子弹所洞穿，只是那些被打烂的手臂并没有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部结构，反而显现出了不规则的网状纤维裂口，仿佛倾泻过来的子弹只是穿透了一卷画布。
【这还真是……诡异……】
用海帕枪瞄准好这一团手臂后，莫岚咋舌地看着这些奇异的弹孔，正打算补上一枪，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
“…住院…好孤独…没有朋友陪我玩……是么，你说…这个愿望可以实现？只是需要……契约……”
“谁？！”
莫岚立刻警觉地扫视四周，然而周围并没有新的什么东西加入战场，秋雨瞳她们也只是在正常地和魔女交战，似乎刚刚的那道声音只是她的幻听。
“不，不对，那道声音里提到了‘契约’和‘实现愿望’，这是魔法少女的关键词，换言之，也是魔女的关键词！这句话，难道是魔女说出来的吗？”
“又是一样的现象，为什么，又是只有我，才能听懂魔女的声音？”
在莫岚犹豫的时候，一旁的两处战场正打得如火如荼。
子弹撕碎了手之魔女的部分手臂后，它没能像「医疗的魔女」一样，快速地治愈自己。但它其余完好的手臂开始逐个开裂，如单细胞生物的分裂生殖般，飞快地生长出了更多的新手臂，将曾经的伤口完全掩盖在完好的手臂团簇内。
看样子，这么下去，它很快又能恢复全盛的状态。
可月城凛和夏光樱岂能让它遂愿？
虽然没有开枪的经验，也没有掌握过持枪的姿势，但机枪的火力覆盖解决了子弹不准的问题，魔法少女的体质防止了后坐力伤到手臂的可能，此刻，她们是完整的移动机枪炮台。
“嘀——突突突突突——！”
橘红色的火光从枪膛里爆发，冲天而起，将新生的、破损的手臂一视同仁地焚烧殆尽。
在机枪持续扫射的同时，月城凛还盯着手之魔女内部区域暴露的瞬间，为它施加净化术，进一步抑制了它生长的速度。
有这物理与魔法双重方面的打击，本就算不上强势的手之魔女更加脆弱不堪，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团足球大小的核心。
月城凛为这块核心补上了最后一次净化术，于盛开的铃兰花中，一枚小巧的悲叹之种扎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夏光樱看着这枚悲叹之种，心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签订契约之人的因果价值不同，成为魔法少女所获得的力量不同，转变成魔女后的破坏性也就不同。
和那件足有三层楼高的白大褂比起来，这只手之魔女显然是较为弱小的一方。先前若不是有「医疗的魔女」和它一起前后夹击，夏光樱完全有把握和月城凛一起，将其祓除。
【原来普通人就算是失去了一切，所换来的力量也不值一提。这，也会是我的结局么……】
“怎么在发呆？快醒醒，恩人那边还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月城凛急匆匆地催促，拉着夏光樱的后衣领，赶往了已经打到外面了的另一处战场。
平面学院的学生论坛里，莫岚是秋雨瞳名义上的护卫这件事人尽皆知。但鲜有人知道的是，如果不用上时间停止的能力，即使莫岚使用各种军事化武器，也不是秋雨瞳的对手。
哪怕是同在一个社团，和秋雨瞳朝夕相处的我们，也常常会因为她始终是一副温柔的表情，而忽略了她实际上的战斗力。
毕竟她生气时的表情，永远只对着伤害了无辜之人、还毫不自知的恶兽。
一根连着温度计的输液管从空中劈下，秋雨瞳立刻甩动流星锤，将温度计凌空砸碎，并用手掌对准了泼洒出来的大量水银，下一刻，青色的风刃从她掌心吹出，将水银全部吹回了白大褂的衣服上。
看到这一幕，正准备停止时间，把秋雨瞳从水银下救出来的莫岚愣住了。虽说秋雨瞳经历过不少次事件了，战斗意识确实很丰富，但这一套动作是不是有些过于连贯了？
明明这是魔女第一次甩出温度计，可秋雨瞳怎么像是早已预知了这一结果一样，如此及时地做出了正确的决策？
就在这段短暂的思考时间里，莫岚又一次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语。
“罕见病治疗的过程很痛苦……我能理解的……我会坚持到…治疗希望到来的那一天……”
“……好痛……爸爸妈妈……你们在看什么？为什么要盯着那些数字笑啊……”
“啊啊啊——！要是…有奇迹发生…一下子将病痛赶走就好了……你是说…可以实现吗？”
“我好了！哈哈……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是不能再更新视频、不能再骗酬金了？我……不应该被治好…吗？”
“@%#～-#€&%……”
无始无终的吟唱以一段分辨不出意义的乱码结束，莫岚似懂非懂地望向远处的白大褂，确定了这些声音的来源。
【真的是魔女说的话……但魔女并没有自由意志，这更像是魔法少女的墓志铭，被魔女转录了下来，反复地循环播放，就如同一台唱片机。】
莫岚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她们正在进行正义的群殴，脸上除了正在用力的认真脸，没有其他表情，显然听不见这些揭示魔女生平的背景故事。
【只有我能听见的魔女之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算了，反正猜是猜不出来的，还是先准备解决掉这只魔女吧。】
【话说，从听到的信息来看，这两名魔女生前都只是在这里住院的小孩子吧。连小孩子你也要拐骗，真是畜牲啊，丘比。】
莫岚举起海帕枪，瞄准了「医疗的魔女」的衣袖，扣下了扳机。
纤细的光束精准地穿透了几根张牙舞爪的输液管，那些连接着软管的医疗器材也随之坠地，它们砸在地上，变成了一幅幅画在地面上的插画。
奇特的是，这些变成了平面图形的医疗器材竟然仍有碰撞体积，它们彼此挤压，很快铺满了整个医院前的空地，让众人脚下的地面变成了一座由破碎器材堆积成的小岛。
这种用个人风格极强的元素填充满整个空间的行为，让莫岚想起了龙王展开尼伯龙根领域时的样子。可是魔女结界已经是魔女的领域了，它难道还能在其中再展开一个领域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再留手了，莫岚将手按在圆盾的后方，一口气扯出来了一大把军武。
火箭弹、榴弹炮、反器材狙击子弹……莫岚在时间的狭缝中将它们瞬间全部释放，然后在正常流动的时间中，观望这一朵朵由她种下的微型蘑菇云，在破破烂烂的白大褂上炸开。
经过这一轮饱和式打击，即使「医疗的魔女」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也还是无法弥补越来越多的伤痕。
最终，那件高大的医生白褂，晃晃悠悠地向后倒了下去。
“同学，盾牌借我用一下！”
秋雨瞳突然不由分说地从夏光樱手中拿走了盾牌，并用魔法扩大了它的保护面积。夏光樱虽然感到奇怪，但并未阻拦，反而帮忙加强了盾牌的防御。
“？”
莫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并不觉得魔女倒下就是死了，不用理会了。可用如此规格的防御来应对一个被打败的魔女，实在是令人费解。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
“咻——！”
极其尖锐的破空声灌进了莫岚的耳朵，她先是被声音冲击得眼前一晃，尔后大脑才从短暂的失神中反应过来，重新传入视神经的画面和耳边回荡的残响，让莫岚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以白大褂的衣襟为中心，以地面破碎器材延伸的终点为边界，「医疗的魔女」在倒下的瞬间，爆发出了无数根连接着针筒的输液管。
这些针头的速度，无疑是超越了在场所有人神经能反映的极限，如果不是秋雨瞳提前准备好防御，她们肯定会被这些利箭般的针头戳成筛子。
当惊魂未定的莫岚重新望向魔女的时候，那些本该呈现圆形分布，如今因为盾牌挡住了一面，而变成了扇形分布的输液管，已经彻底失去了支撑它们的力量，纷纷瘫软到了地上。
接着，地面上的医疗器材图案也开始淡去，一同消失的，还有魔女那足有三层楼高的身躯。
“叮——”
又一枚悲叹之种坠落在地，它发出的声音带着与瓷砖碰撞的清脆，这显然不是它与柏油路面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会出现这种现象，也就是说……
眼前的一切如水波中的幻影般散去，莫岚双眼再次聚焦的时候，眼前已是医院内部的走廊，魔女结界已经随着魔女的死亡一同破碎。
前方不远处，两枚悲叹之种正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宁静、孤独，一如它们曾是人类时的样子。
“……”
看着正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一边微笑着把盾牌还给夏光樱的秋雨瞳，莫岚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陌生。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魔女还有一个亡语技能的？”
犹豫了许久，莫岚还是开口问道。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它那么厉害，说不定会自爆什么的，所以就想着防御一下比较好。”
秋雨瞳笑着回应，脸上阳光的笑容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样全力防御的姿态，怎么可能是“防御一下比较好”……】
虽然是这样想的，可莫岚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走上前，捡起了两枚悲叹之种。
与此同时，走廊里房间的门开始陆陆续续被打开，先前躲藏起来了的病人们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认这里是他们所熟知的世界后，纷纷走出房间开始欢呼。
“这次窗户外面的景象是真的了！我真的逃出来了！”
“太好了，得救了！”
“不用躲了，都出来啊，我们回到现实世界了！”
……
……
这次的事件在有惊无险中结束，当秋雨瞳一行人领着获救的人们，一起走出住院楼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全副武装、正准备进来的一个「灵」的小队。
虽说官方救援队赶来的不及时，是所有超凡体系接触者的共识。但他们和得救的人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那种充满整个空间的尴尬感，还是让人忍不住想笑。
在官方救援队处理好扫尾工作后，完成了口供录制的莫岚、月城凛、夏光樱三名“魔法少女”平分了两枚悲叹之种。
净化了足足三枚灵魂宝石后，这些悲叹之种基本也就无法再使用了，剩下的、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部分净化能力，莫岚干脆就交付给了月城凛。
经统计，本次事件中不幸遇难的人总共有八位，包括大概率就是那两名魔女的两位孩童。其中一位似乎在网上有些人气，因为要治疗疾病，筹集了不少钱。
这样的伤亡数据，对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言，已经算是非常之低了。
但，人命是不能被数字衡量价值的，对于每个遇难者的家庭，这次事件造成的伤害都是不可估量的。
如今的涂山市对外封闭，本就产生了一大堆社会矛盾，这次医院事件的突然发生，更是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倾倒燃油。
很快，第一个爆炸的舆论点就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