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为善之恶

作者:星飒空叶 更新时间:2025/11/9 20:51:27 字数:3924

夏光樱在医院综合楼前站定,收起雨伞,眯着眼睛观察四周。

自从医院的住院楼出事以后,除了住院楼本身被里里外外用各种仪器照了一圈外,其余的楼栋也被巡查了半日。直至现在,住院楼前应该还有一部分「灵」的成员没有撤去。

虽说事发地点只有住院楼一栋,但医院本身也难逃舆论风波。不光短时间内,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要病情没到非这家医院不可的地步,病患就都不会选择这家医院了。

因此,此刻的医院可以说是近乎空无一人,连工作人员都只有几个在岗的,甚至他们愿意来,都还是巨额赔偿外加「灵」成员巡视保护的成果。

然而,仅在数十个小时之前,这里还被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如此鲜明的反差,让人有些恍惚。

本来夏光樱还很不理解,电话那边的“人”把自己喊到医院来,却又不说具体在哪,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他。现在一看医院是这样的状态,他顿时明白了对方究竟藏身何处。

对方以住院楼的魔女之灾诬蔑他们,又将他喊来医院,综合楼中却还有「灵」的成员在巡查,那想必无人巡查之所,便是对方的老巢了,而这个地点,大概率就是住院楼。

夏光樱一路小跑地穿过走廊和楼栋间的空地,来到住院楼前。

果然,此地原本在巡查的「灵」成员已被悉数解决,看站位,他们应该是在巡逻的过程中被瞬间解决的,甚至没来得及反抗,有些人也只是刚刚手摸到武器上而已。

正对着住院楼门口,还有另一队已经倒下的「灵」成员。这一队看起来倒是准备充分,基本上是全副武装,手持着武器倒下的。

不难猜测,他们应该是从其他地方巡逻至此处,看见同伴倒下,做好了迎敌准备后才被杀的。

只是,看其他地方「灵」成员的状态,这一队似乎没能将异常的信息发送出去。电话那边的存在能遥控网络舆论,难道还能屏蔽电磁信号么?

事已至此,夏光樱也没必要思考这些问题了,毕竟,几步之后,他就将见到幕后黑手本身。

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将灵魂宝石握在手心,一阵蓝色的光芒在身上闪过,她走进了住院楼的大门。

跨过大门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如全新的油彩画覆在了写实摄影上一般,骤然一变。瓷砖地面变成了白色的细丝,明亮的灯光变成了灰蒙蒙的雾气,空气也带上了一丝草木腐烂的气味。

“啪——”

一道清脆的响指声划破了四周的宁静,天空随之投射下一圈照射灯般的阳光,雾气稍散,夏光樱看清了自己正所处何处。

她现在所处的空间,就像是一座放大了无数倍的狼蛛巢穴。除了头顶正上方有着疑似太阳的光源,其余角度完全是漆黑一片,甚至分不清边界所在。

夏光樱能看见的,就仅限于脚下的地面,以及在空中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的蜘蛛丝。

说是地面,其实她脚下的就只有一张超巨型的蜘蛛网,再往下看,就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此时此刻,夏光樱正站在两根碗口粗细的“蜘蛛丝”上,张望方才那道光源所照出的方向。

从蜘蛛丝的集束情况来看,光线照耀的位置应该是这张大蜘蛛网的中心。放眼望去,夏光樱一眼看见了一枚被空中垂下的蛛丝吊住的茧。

那枚茧足有人般大小,顶部露出一个人头,正是先她一步来到此处的月城凛。

她还保留着浅粉色的双马尾,说明她现在是变身状态,这个发现让夏光樱稍松了一口气。魔法少女死后是无法维持变身状态的,月城凛这个样子,意味着尽管她的头正无意识地耷拉着,但她姑且只是昏迷,没有丢掉性命。

夏光樱想要试探性地往月城凛所在的方向跑两步,却惊觉自己的脚上如灌铅般沉重,难以抬起。

似乎是对夏光樱惊异的表情很满意,黑暗里,忽然传出一道没有任何音色特征、连语调也毫无起伏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很高兴。如此迅速的重逢,叫人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礼节来款待你。”

夏光樱望向这道诡异声音的源头,在视线尽头的黑暗里,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但是我只想要招待你们两个,你却引来了其他的客人,这就有些让人失望了。”

夏光樱皱了皱眉头,大声地喊道:“我没有带任何的帮手,也没有向其他人求救,哪来的其他客人?”

“你的确没有求救,但你的通话对象反应太快了。如今,你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们也很快就要赶到,这可真是……令人哀伤。”

“哀伤什么?”夏光樱没来由地背后一寒。

“哀伤在于……”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放大。

“如此一来……”夏光樱脚下的蜘蛛网开始振颤。

“我要处刑的对象……就不得不多两个人了啊……”

一只手指全部被替换为蜘蛛步足的巨爪,像扒开窗帘那样,掀起了光照范围边缘的几根蜘蛛丝。随后,一个只有部分能称之为人形生物的东西,踩着与蛛网黏附剥离的拉扯声,徐徐走进光线照射的范围内。

之所以说有部分能称之为人形,是因为那东西的巨爪末端,真的连接着半个类似人的部位。

那只巨爪,实际上是一只步足全部移到身后去了的巨型蜘蛛。这只蜘蛛的头代替了那个“人”的半张脸,身体则代替了“人”的上半个躯干和一条手臂,整个一人与怪物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诡异产物。

另外,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夏光樱注意到了那怪物蜘蛛部分的外腹部,长着一面显示屏,不知有何作用。

在来这里之前,夏光樱曾试图猜测过,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恶意地诬陷他和月城凛,而且还要用医院的事作为攻击手段。

其中的一种猜想就是,对方极有可能是一只新的魔女,否则他们没有与任何势力结仇,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遭到如此之多的视频的攻讦?

但这个猜想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魔女是不具有灵智的,而组织黑稿视频矩阵,却极为考验对网络的理解力。这种比真人更理解网络环境的能力,是苏流景那样强大的魔女也未曾拥有的。

不过,这一难以解释的疑点,在夏光樱亲眼见到幕后主使本“人”后,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掌握魔女混沌而诡异的能力,同时又保留属于人的理智,并非天方夜谭。

这种技术,名为半魔女化(魔女化身「Doppel」)。

半魔女化,或称魔女化身,并不是出自《魔法少女小圆》本篇的设定,而是来自外传兼游戏同名衍生作《魔法纪录》。

在外传中,存在着一座圆环之理无法覆盖的城市——神滨市。因为圆环之理无法在此处阻止魔法少女转化为魔女,所以有个组织在此开发了「自动净化系统」。

靠着这个系统,来到这里的魔法少女们,得以将灵魂宝石中的污秽直接作为诅咒能量输出出来,而不会伤及灵魂宝石自身。

可以这么理解,本来魔法少女使用力量会消耗血量(即积攒污秽),一旦血量耗完就会完蛋(变成魔女)。

但在这个系统的作用下,原来的血条,反而变成了能量条,积攒污秽变成了积攒能量,攒满了就能释放一次强大的攻击,然后消耗掉所有的能量。

在这个理论上可以无限循环的过程中,魔法少女只会经历情绪的暴走,不会再注定走向魔法少女到魔女、再回到魔法少女的绝望轮回。

这个系统对于魔法少女,是肉眼可见的意义重大。但问题在于,没有圆环之理,没有神滨市的特殊环境,这个怪物是怎么掌握魔女化身的?又为什么要针对她和月城凛?

“为什么……你能做到这样?”

夏光樱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在直面「逐权的魔女」的时候也是这样,或者说,绝大多数人站在他这个位置都会如此。这是一种感知到敌方实力碾压自己之后,无可奈何的哀叹,与其人是否敢于相抗无关。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那半人半蜘蛛的怪物平静地复读着夏光樱的话,就像教徒在复述教本上的纲领,“因为……你。”

“因为你们,因为你们所有人。”

那怪物的蜘蛛头部分,就像是一口咬掉了一个人的半个脑袋一样,挂在了人形部分的头上。因此,蜘蛛的半张口器和人的半张嘴,以“L”的样式组合在了一起。

夏光樱不确定这两张嘴有没有发声的功能,但她很确定这怪物说话的时候,这两张嘴都没有动过,反而是蜘蛛部分的腹部在一鼓一缩。

这也许意味着什么,但她的能力不允许她猜测并求证。

“来见证吧,你们的善意,究竟能犯下何等的恶行。”

那只怪物拉住了半空中的一根蛛丝,轻轻切断,一台老式电视机砸了下来,落在夏光樱面前。

也正是这时,夏光樱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寸步难迈——如果一根蛛丝就能吊住一台电视机的话,那她脚下这样放大版的蛛丝,当然就能把她死死黏住。

电视机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出了画面,内容居然非常清晰,与此同时,怪物无特质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看见了么,我曾经拥有过相当于一整个世界的幸福。”

电视机里的画面,是某个成年人照顾一个小女孩的第一视角,地点就在这家医院的住院楼。

“我的女儿,她得了一场大病,而我除了她就只是孤身一人,唯有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满足治疗她所需的费用。”

“治疗的过程很艰苦,但她非常地努力,积极配合医生,认真遵循了医院的安排,尽管这会剥夺她童年仅有的一些快乐。”

“就在几天之前,我得到了一个让我欣喜若狂的消息,我女儿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我想了无数种方案,来庆贺那一刻的到来,但是。”

“魔女,被你们称以此名的怪物出现了,它将医院变成了一座无法逃离的囚笼,一处充满血腥味的屠宰场。我的女儿,最后就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被怪物吞没。”

夏光樱紧急打断了怪物的话,她指着正在昏迷的月城凛:“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利用网络来攻击我们?”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把她留给怪物的,不正是你吗。”

电视机在此时画面一转,显示出了夏光樱刚刚进入魔女结界时,组织病人和病人家属,从「医疗的魔女」的输液管触手下逃跑的场面。

说是组织逃跑,其实说他是在跟着别人逃跑也没差,和学校里演习的场景截然不同,这种大规模的逃跑,踩踏等极危事件非常容易发生,并且一发生一般就是致命,更别提这群要逃跑的人还大多是需要住院的病人。

在这种环境下,夏光樱能帮着搀扶几个人、指几下方向就已经是极限了,根本做不了多少事。

画面里显示的就是逃跑过程中,他帮着队伍末尾的几个人赶上队伍的画面。

在一处拐角,队伍着急忙慌地往前赶,通过电视机显示的上帝视角,夏光樱看见有一名小女孩从队伍末尾脱了出来。她的脚呈现出异常的弯曲状态,大概率是因为前面人的踩踏而骨折了。

当时小女孩就倒在他旁边,但完全不在他视野里,队伍又吵闹震天,小女孩微弱的哭泣声,也不会有机会传入任何人的耳中。

夏光樱脸微微侧偏,她不敢看那个小女孩的结局。

“看见了吗,你自认为如是,实际却不过是表演的善意,究竟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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