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夜空的一声惊雷吵得被褥中的金发女孩翻了个身,皱起了眉头。
而比这更令人不安的是那高耸尖塔下的教堂之中,那紫衣老人忽然口吐鲜血摔倒在石像面前。祈祷室里突然死寂下来,旋即爆发出一阵慌乱声。那明明是消失在角落的修女赶忙冲上前去查看老人的状态,却突然跪倒在地。
众人还在纳闷,只见那老人平静地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着一众主教,嘴角还残留着血液。那枯老的面容预示着风烛残年,可唯独那闪烁着金光的右眼确实显得无比生气。那右眼冷冷转动着,似乎释放出什么沉重的压力。众人竟然不听使唤,也如同那位修女一样齐齐跪下。
神临!
似乎只有这个能够解释现在无比压抑又诧异的一幕——应当是永生不忘的事情。
[宣告]
紫衣老人的嘴唇蠕动着,传出来的却是无机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魔女将至,伪物横行,立即清除]
[协助]
那右眼忽然望向天空,便出现两团微光穿透天花板而来,从众人的头顶上缓缓落下,停留在两位大主教的面前。两人仅仅是颤抖着捧住那团光,惊叹地望着微光散去,露出两样精致的物件——一个是罗盘,另一个是宝石。
[狩猎魔女,立即执行]
——
——
通历293年,神临事件出现。历史学家们却未能找到实物证据来说明这次事件存在的真伪性,但可以确定的是,神临事件为后来动荡近十年,影响近百年的魔女审判运动拉开帷幕。
——
——
咣当作响的马车缓缓驶入毫不起眼的小镇里。没有人会在意一辆普通马车的存在,没有人会记得一日中经过几辆马车——哪怕它在旅店前缓缓停下。
但是从马车中下来的人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身穿黑色神父服,脸上带着黑面具的青年提着一柄长枪如同白杨笔直地站立在马车旁。只见他从马车里牵出一只小手,搂住对方的细腰将其抱了下来。那是一个金发小修女,她的怀里抱着一块木板,睁着水蓝的眼睛东张西望,不过很快就被神父拉上了头巾,将那惹人注意的金发遮住。
黑袍审判官与白袍修女的到来令旅店中的食客全都安静了下来,之前的喧闹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的眼睛都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似乎想要知晓这位审判官到来的用意。
小修女也是一样的,抱着木板跟在身后,偷偷地和其他人对上视线,不过很快就躲闪着目光低头看着地板。
“一间房间。”
众人望望那冷面青年,又瞅了瞅躲在身后的可爱修女,心中莫名叹惋但也不敢作声。
店主犹豫地看着审判官支吾一阵:“抱歉这位大人,我们小店已经没有空出的房间了。”
马丁无声地扫过他身后墙壁的一排房间铭牌,浅褐色的眸子散发着阵阵寒意。
“一间房间。”
“啊,那是,那是被客人预订了的房间,现在是真的没有了!”
马丁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躲在身旁的女孩,后者向他投以困惑的眼神。这是小镇里唯一一家旅店,若是在此处没有房间,恐怕只能夜宿街头了。这附近并不是没有教堂的存在,以马丁的身份足以借到一处房间寄宿,但是这次不一样,马丁不能拜访当地的教堂,面见那里的牧师——路德。
马丁不介意在外面凑合一晚,毕竟以前也试过这样——但是贝儿不可以。
于是思索片刻,他取出几枚银币放在柜台上。
“翻倍。”
“啊这……”
店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目光在银币与柜台下那一串房门钥匙来回移动。紧接着马丁又取出了几枚,丢在柜台上发出清脆又惹人欢喜的响声。没有人会讨厌金银本身,无论是慷慨的好施者还是贪婪的守财奴。
“……好吧!”店主咬了咬牙,递出一把铜钥匙放在了两人面前。贝儿见此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动作的青年,自己便伸手朝铜钥匙摸去,下一秒就被马丁捉住手腕收了回来。
噌——
一把匕首破空而来,直落到柜台上,深嵌在钥匙旁边。马丁见状默不作声地按住脸色惨白的修女的肩膀将其拨到身后,黑面具下的眼眸转向望着那站在门口没有动作的高壮男人。
他步步走进,随后拔起了那柄匕首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百闻不如一见,原来圣教教会的人都是这么请求帮助的吗……还是说,威逼利诱?”
旅店内逐渐冰冷起来。马丁依然不为所动的,顺带打量着面前的人——他穿着柔软的皮革护具,上身皮革下能隐约看到里面还套着一件轻便的锁子甲;腰侧配着一把细长的马刀,大腿上的匕首撞击着马刀发出当啷的响声,甚至是底下的靴子也显得威风。
这人眼中的凶狠样挥之不去,马丁还注意到,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一道从右额一直延伸到下颚处的细长型的刀疤,如此模样恐怕不止能让小儿夜啼,就是马丁也会下意识地多戒备几分。
贝儿躲在身后偷偷地看着。
“不好意思,这些房间——金丝雀商会预订的房间,一个都不能少!”话音刚落,一群穿着相似服饰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有意无意地将对峙的两人团团围住,至于可怜的店主与其他客人,早已不安地缩在角落里,将主场交给了他们。
空气凝固得像一块看不见的冰,既令人窒息又寒得彻骨,以至于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那位躲在黑袍下揉着鼻子的小修女。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便往袍子里靠了靠,虽然审判官同样危险,但是贝儿还是能分清现在是哪边比较危险。
“你我都不想在孩子面前动刀子,对吧?”那男人轻笑一声,将匕首转了个刀花之后收了回去。
“一间房间。”马丁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将女孩的脑袋又往身后按了按。
“……那没得谈了,圣教徒——”
“哎呀,奎德我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忽然的,第三者的声音打断了对方的狠话。那被叫做奎德的男人恼火地瞪向身边的人,连同脸色的疤痕也跟着褶皱起来。
那是一个穿戴整齐的斯文青年,却极其违和地出现在一群人的对峙中,与别人不同的是那身简朴但不失优雅的长衫,还有脸上那如同儿童玩物一般的狐狸面具,暴露在外的一头浓密黑发。贝儿不由地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面具下的双眼似乎注意到了她,甚至是很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奎德走近那人,才看清那个家伙的动作——这人正靠在柜台上将钱袋中的银币一枚枚摆在众人面前,整整齐齐地码出几排叠在柜台台面上。
“一俩二三……糟糕了,我们的钱好像少了一部分?”
“?”奎德深吸一口气直视眼前这个人,“不可能我亲自数过的,除非……”
“啊呀……少一间房间呢。”
“你故意的吧!东方人!……你又买面具了?”
那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摊了摊手,脸上分明是一副无辜样,却莫名惹得人偷笑。片刻,他刷的一下变换出另外一副面具——如果说之前是“微笑狐狸”,这次是真的“狞笑狐狸”,让人看着就心里有些发毛。
一只狡猾的狐狸呈现在众人面前,换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好看吧?”
奎德气的差点把匕首扔了过去。
“少了一间,你就滚出去睡大街吧!”
“别吧,好歹我是领队嘛……要不,我和你凑合着睡一间?”
围着的同伴终于是忍不住开始偷笑,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奎德也跟避着什么瘟神一般远离这东方人几步,只觉得恶寒得起了鸡皮。
“你居然还有这种癖好,你好恶心啊。”
那狐狸青年没有管他,而是码齐银币之后往店主方向推了推,“抱歉老板,钱没带够就只好退一间将它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说罢,他就伸手往柜台里掏了掏,取出那串钥匙之后转身就走,在踏上楼梯的那一刻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向那黑袍审判官鞠了一躬。
“顺带的,祝您好运,圣教徒先生。”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如获大赦般结束了对峙,跟着他上了楼,最后的是那个刀疤脸男人奎德,也只有是瞪了他一眼后噔噔噔的上了楼。
旅店又平静了下来,除了那柜台上的匕首扎出的痕迹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
——
仇恨,带着仇恨而驱使的复仇之人最为可怖。但是十五岁的贝儿恐怕无法成为这样的人,她做不到——至少是现在做不到:将眼前的圣教徒视为自己的敌人,然后,杀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