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黑面具的审判官推开了半掩的教堂大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令他神经紧绷的血腥气。身后背负的长枪悄然卸下,落入他的手中。审判官压低了脚步声,循着那血气缓缓向前,眼眸捕捉到走廊深处的微弱的那抹光,走近去看便找到了目标——路德。
一条乌黑的血痕从油灯处蜿蜒到路德的脚下,他如同烂泥一般靠在墙角旁,那凹陷的胸口与佝偻的身形便是表明此人早已没有存活的可能。
令人惊愕的是,那人仿佛是感应到了审判官的到来,僵硬地抬起头来。路德的嘴角冒着血沫,喉咙像一个破风箱发出荷荷的声音。
“夏娜,夏娜……”
审判官不再看他,也不作停留,大踏步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他在一瞬间就辨认清楚了前方为何物,看见了没入祂身体里的半截拨火棍,与口中外露出的半截儿人的身体。
马丁已然知晓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绝望的事情。
细细咀嚼的伪物没有察觉到审判官那如同鬼魅般没有踪影的存在,他迈出一步,一步却是忽然间贴近了伪物的身躯,猛踹了一脚那根拨火棍。搅动的疼痛令祂松开了口,发出阵阵嘶吼,张牙舞爪地想要找到袭击者。
审判官早已抱住那截身躯急退而去,很快回到了路德的身边,将其放在怀里。
“夏娜……?”
垂死者睁着暗淡的盲眼,抬起折断的手臂轻轻搂住对方。他看不见——大量失血使他的双眼一片黑暗,他听不清,除了嘈杂的嘶吼只有阵阵蜂鸣。审判官也不希望他看见眼前这痛苦的一幕,他将自己的黑袍解下,撕扯出一大块布包裹住夏娜的腹腔——她的下半身不翼而飞,碎裂的脏器肉块都散落在走廊里,那长而滑腻的小肠拖了一地,全由审判官一股脑地塞了回去。
灯光之下,审判官那面具下的双眼已经是迸发出无比冰寒的冷光,他一声不吭地拾起另外一块黑布,低头一遍又一遍地缠绕着右肩,随后缓缓收紧。
伪物的嘶吼声由远及近,首先是吹来了一团黑雾,地上的油灯被吹得往后挪动几分,火苗晃动一阵,大概是恐惧这阵阴风。
黑暗之中,传来的却是沙沙的脚步声,那矮小的身影终于是从黑暗中现出原形。两眼婆娑的金发女孩赤着脚丫无助地望了过来,见到审判官低垂着长枪没有了动作,就欣喜地伸出纤瘦的双臂向他跑去,如同寻求安逸怀抱的孩子。
迎接她的却是投掷而来的油灯,破裂的油灯迅速点燃了祂身上的脓液,一团巨大的火球将祂吞噬殆尽。
伪物痛苦地哀嚎着,在地上挣扎着打滚,这反而是点燃了周围的事物,让火势更加壮大。明亮的火焰将审判官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平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面具下早就是一幅发指眦裂的表情。
他挥舞着长枪向前,带着无法容忍的愤怒向前,将想要逃出火海的伪物硬生生砸回去,接着又举起手弩,钉出鉄箭,熟练地废掉对方的四肢,一遍一遍地将祂钉在火场中,只等祂被烧灼而死,确保祂不会再有存活的可能。
空中弥漫着肥厚油脂被烧焦的味道,伪物的声音逐渐尖细,在攀上一段高峰后戛然而止,腐坏的布满火焰的躯体轰然倒下,真正地不留余孽彻底死去。
直到这时,审判官才放下了淌着黑血长枪,将捆绑右肩的黑布缠的更紧了。凶猛的火焰在吞去残存的躯体后开始向外扩张,将审判官蒸出了热汗,又将其蒸干吃尽。
审判官不为所动,他转身盯着墙角处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缓缓地摘下了面具。
“为什么!”
他突然厉声质问着。
垂死者无法回答,只有烧焦木材发出的噼啪断裂声作为回应。
马丁想要问的事情太多了,有关他与异教徒的,有关他与信仰的,有关自己与贝儿的,马丁都想问。这些事情太多了,多到一句“为什么”是无法说尽的,但今夜的他,恐怕是再也无法得到任何答案。
马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迈步离开。
“……审判官,阁下。”
他站住了,因为一句微弱的呢喃令他无法动弹。他没有回身去看——去看那垂死者回光返照的刹那,看那眼眸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终有一日,你会遇到……弥足珍贵……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人……”他抱着女孩,给予她最后的温暖。
“届时,你会得到一切的答案……”
掉落的火焰将两人完全掩盖。马丁沉默一息,继续向前。
这次是永远没有停下了。
——
——
“先生?先生!已经到雅各了。”
乘务员小姐来到头等车厢,摇醒了那一路上都不曾言语的黑袍神父。睡眼稀松的青年,抬起浅褐色的眼瞳,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乘务员小姐,盯着她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女士。”谦逊的年轻神父捋了一下杂乱的刘海,露出一张表情淡漠的脸,却是用着无比温和的语言致谢,如此反差更是让乘务员小姐怦然心动。
神父大抵是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心思,他起身拎着一个小行李箱便走下车厢,顺着人群走出火车站,便是迎来了几位穿着传统教袍的教徒,为首的是一位慈眉老者,他一眼便认出了老者手指上的那枚紫石英戒指,上面雕刻着教士冠与权杖嵌花。
“……晚上好,主教阁下。”
“晚上好,弗拉德神父。”
那位主教面对年轻的神父的问候却是破天荒地行大礼。
“弗拉德神父,请跟我来。”
在几位教徒的陪同下,年轻神父便来到了一辆黑轿车前,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贴在车窗角落
的圣教十字,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不再同行的白衣主教等人。
那老者向他点头致意。
“弗拉德神父,司机将会送您到附近的酒店,我们已经为您准备了房间随时入住。”
“那我什么时候去见迪孔蒂十一世?”
身边的助理主教闻言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教训这位直呼教皇冕下尊名的乡下年轻神父,结果就有人踩住了他的脚——是那位老者——便是痛得他龇牙咧嘴不再说话。
老者始终没看助教一眼。
“明日九时,教皇冕下会邀请您进入尖塔一叙。”
黑袍神父忽然望了一眼深夜中的尖塔,又看向远方的一边月牙。
“我可以去其他地方走走吗?”
“选择在您,弗拉德神父。”
弗拉德最后沉默地行了礼,老者也回以同样的礼仪,目送他坐进轿车里逐渐远去。直到这时,那助理主教才不满地嘟囔着。
“这不识抬举的乡下人,怎么能敢直呼冕下的名讳,不知尊卑。”
身边的同僚没有答话,那老者并不生气,只是苦笑一声。
“我也质疑过,他不过是一位神父,不过是一位年轻人,但是——”主教的目光飘向轿车远处消失的拐角,久久没有动作。
“但是,哪怕是冕下,都要恭敬地称他——神父。”
——
——
“弗拉德神父,圣路德大教堂到了。”
年轻的神父透过车窗打量着矗立在面前的象牙白教堂,回头看着司机欲言又止。那矮瘦的司机憨笑着摆了摆手。
“尽管去吧,神父先生,这几天我都是您的专属司机,工资可是平常的五倍。”
神父点头致谢,留下行李箱后走出轿车,来到了教堂前。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那紧闭的大门。
月钩之下,教堂的门吱嘎作响,被人推出了一条缝隙,令弗拉德惊讶的是,面前开门的并不是熟悉的友人,而是一个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孩子——一个肤色瓷白,枯发似雪的女孩。
“你,你找谁?”只把半边脸露出来的孩子怯问道。
“……请问查尔斯·罗斯福尔德神父在吗?”
白化病女孩打量着这位远道而来的黑袍年轻人,盯着他胸口处挂着的十字架,大抵是在猜测着他的身份。
“你是?”
“……访客。”
话音刚落,弗拉德就见她把门往里收了收,只露出一只粉红的眼睛。
“教堂九点钟就结束开放了,请你,你明天再来吧,我们要睡觉了哦。”明明是拒绝的意思,却是用着怜柔的商量语气。弗拉德正想说话,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诺娅,谁在外面?”
“查尔斯,是我。”他提高了音量。门后沉默了一阵,随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门缝中的孩子身影一闪而逝,接着大门敞开,一位喜出望外IDE年轻神父走出来握住了他的手。
“欢迎您的到来,弗拉德神父!”
那黑袍神父只有点头示意,便迈步随着查尔斯走进教堂。等到两人走进来,才瞧见那孩子靠在门后,脸上颇有郁闷之情。
“诺娅。”查尔斯招了招手,只见女孩小跑着躲到了自己的身后,盯着这夜中的不速之客。
“神父,已经十点了。”她努着嘴,软糯的言语与拉扯衣裾的小手令他不禁弯下腰与女孩对视。
“诺娅,这是我和你提过的弗拉德神父。”
“唔?”
“圣路德大教堂永远都要为弗拉德神父敞开大门,无论何时。”
“可是……”
“诺娅先去睡吧,我还要陪陪弗拉德先生。”
女孩泫然欲泣,看的查尔斯慌乱又无措,最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后者目不斜视,迈步走进中庭花园,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查尔斯也顾不得弄脏教袍,半跪下来安慰着差点泪水决堤的白化病女孩。
“我不要你去。”她低着头用鞋子轻轻踢了踢对方的小腿,说着任性的话,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不松开,这令查尔斯哭笑不得。
“我和弗拉德神父说几句话就回来,小诺娅难道是因为胆小害怕才不敢一个人睡吗?”
“才没有!”气愤的女孩立马鼓起了双颊,让青年揉了好一阵才消下去。
“那今晚等弗拉德神父离开之后我再一直陪着你,可以吗?”
她的细眉舒展了些许。
“前提是我与弗拉德先生说完几句话。”
女孩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查尔斯微笑着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下女孩就没有了怨言,捂着额头蹦跳着跑开了。青年神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向中庭花园。
弗拉德神父正站在中央的花树下,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浅褐眸子中唯独印着那峨眉月。
“弗拉德神父。”明明两人都是神父而且年龄相仿,但查尔斯更像是一位学生垂手跟在他的身旁。
“你我都是神父,无需这样。”
“与那无关,您永远都是我的神父。”
弗拉德瞥了一眼查尔斯的笑容。
“我来雅各是有别的事情,只是顺带来看看你。一问一答吧,你似乎有很多疑问。”弗拉德沉默一息,忽然问道,“你现在已经断绝了与本家的联系么?”
“神父,您如果是来劝我回去的话,那就不必了。我已经下定决心留在这里信仰我主,不再回去了。”他的眼睛如同明镜一般明亮,让弗拉德感到莫名恍惚。
“神父。”查尔斯有些犹豫,“听说您离开雅各迁到了一个偏僻小镇,为什么?明明以您的学识,足以在雅各得到更高的认可。”
“不知道我的答案是否能够让你满意——我的主在那里,所以我去到那里。”
“……我相信您神父,弗拉德神父从不说笑。”
黑袍神父不为所动,扭头打量四周。
“整个教堂,只有你……和那个孩子么?”
“平时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一些神职人员,一些义工,不过他们不住这里,只有在开放时间才会来。”查尔斯挠了挠头,跟着弗拉德穿过中庭花园,抬头便能够看见远方的那座尖塔。“教廷议会帮助了我很多,对家族来说,这是一点一点地还清罗斯福尔德家族留下的恩情,可对我来说,我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弗拉德不做评论,只是耸了耸肩,静静听着他的困惑。
“可是他们究竟是为了家族,还是单单是为了我,我身后的圣路德大教堂?”
“查尔斯……关于这个问题,我无法直接给出你答案,你需要思考。”
弗拉德抬手抚摸着花树那粗糙的表皮,目睹一朵落花极为巧合地飘到了他的肩头上不肯离开。
“不过你要记住一句话——信仰的是信仰本身,还是受洗者,你需要做出选择。”
查尔斯一知半解,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用心记下了。
“那个孩子——”
“诺娅,我给她取的名字。”
弗拉德神父投来了古怪的视线,于是他回以一个笑容。
“没错,就是建造方舟的诺亚,无论是外表还是灵魂,都如天使般白皙。”
黑袍青年沉默一阵。
“不必一问一答了,你看起来很乐于和我聊聊关于这孩子的故事。”
——
——
一字一句,一言一语,女孩的身世逐渐浮现。
一个小家伙出生在一个落魄的家庭中,酒鬼男人看过一眼之后就剥夺了她获得名字的权利——她只被叫做“白色的鬼”。那男人十分恼火她的降生,责备又鞭打孩子的母亲,甚至连她一起也痛打一顿。
那是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母亲永远躺下了,那男人也不知所踪,于是白色的鬼开始了自己的流浪。鬼说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又是依靠什么样的方式来到了这里,只有口中嘟囔着含糊不清的高卢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边都是听不懂的言语。
可她不介意,只关注街边窗口里飘出的肉香,行人过客口袋里收纳的钱币,可惜的是白色的鬼过于显眼,得到的多是挨揍少是饱腹。
她飘荡不停,白色的鬼本身就令周边的人感到害怕,少有人会去招惹她,特别是在她用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弹簧刀将一个高她两个脑袋的家伙捅得重伤逃之夭夭之后,她就更孤独了。
直到在教堂的后厨里,被一个年轻的神父按住了枯瘦的肩头。白色的鬼把脏兮兮的双手藏在身后,无比畏惧那满脸笑容的神父。
他张嘴说了一番通用语,见到白色的鬼露出戒备又迷糊的表情,这才换回无比蹩脚的高卢语。
“孩子,想吃就吃吧,下次记得敲门进来,我会煮热给你。”
于是,饱餐甚至兜走几日口粮后的鬼被他领着,穿过了肃静的长廊,转身推开一扇门,他便将阳光迎了进来,暖洋洋的。
白色的鬼不知为什么迈不动脚跨出那扇门,比起不怀好意的街头与冰冷彻骨的角落,这里简直就是一块福地。
她偷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神父,酒吧身后的死死握紧的生锈弹簧刀丢出门外,自己则蜷缩在门角等待着。
过了正午,年轻神父在鬼的手边放下一盘午饭;至于夜幕,神父带来了面包与毯子,轻轻放在了她的怀里。白色的鬼靠在门边略有倦意,而疲惫的神父坐在门槛上仰望星空。
“你不愿意回家吗?”
鬼没有动作。
“天冷了,不愿意回去的话,你可以留在我这里住,我给你吃食,你为我打扫,如何?”
也许是太困倦了,也许是她感觉神父没有恶意,白色的鬼木讷地点着头,看着他抱起了轻飘飘的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鬼已经不记得了,或许说是不愿意记得了,于是张嘴用高卢语回答了他。最终是今夜,神父赋予了她的名字,鬼获得了名字,滋生出血与肉,变得有重量了。
——
——
“她的通用语很熟练,她下了不少苦功夫,你也一样。”
弗拉德不咸不淡地给出了评价,双眸在须臾间瞟了一眼青年的身后,但不做声张。
“她学会的第一个单词是——神父,念了好几天。”查尔斯忽然赧颜而笑,没发现弗拉德神父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弗拉德抬头望向月夜,他怎能想到,今夜与千年前的那晚,何其的相似。
“查尔斯……你爱她吗?”
“神父?”查尔斯有些疑惑,“神兼爱世人,我也应当履行此责,怎么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查尔斯。”他缓缓摇头,眸中流光不止。“你什么时候会和她结婚?”
查尔斯如遭雷击。
“?”
“是我没说清楚么?”弗拉德沉声道,“查尔斯,你什么时候会娶诺娅为妻。”
青年的脸色立刻涨的紫红,听着如此惊骇发问,连忙抹了抹额上的汗。
“神父!你在说什么啊!她才十几岁,我都二十三了!”
“……没事,就差几年就成年了。”
“就算到了她成年的时候……那,那也太荒唐了!”
花园内陷入沉默之中,过了许久,查尔斯才缓缓开口。
“弗拉德神父,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发觉到诺娅的心思,可是我不能接受,至少现在不能。”
“……弗拉德神父,孩子的喜欢是一种很单纯的爱,而我也会给予她这样的爱,实在是逾越。”
“所以呢?你就打算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去看待么?”弗拉德叹了一口气,“你不小了,诺娅也很快就长大了……”
“至少到她成年之前,我都只会把她当做一个孩子。”
弗拉德与他对视良久。
“你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像千年前的那样了,查尔斯……”黑袍神父的轻声呢喃,听得查尔斯只觉得一头雾水。
“那么成年之后呢,假若她依然坚持自己心意,你会选择跨出那一步吗?”
查尔斯的脸上露出了踌躇又为难的表情。
“查尔斯,无论你怎么做,你永远逃离不了面对选择,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只用是或否来回答我。”
青年点了点头。
弗拉德神父的脸上只有淡漠,眸中只有庄重与肃穆。
“查尔斯,你是否愿意去爱诺娅?”
“是。”
“查尔斯,无论身份地位,无论种族姓氏,你是否去爱诺娅?”
“是……”查尔斯没有犹豫,但是觉得有些古怪,觉得弗拉德的询问中藏着别的意思。
“无论是健康还是患病,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无论是美丽还是丑陋,你是否愿意爱她?”
“弗拉德神父,我……”
“回答我的问题。”
青年在徘徊不定,他早已知晓了神父的意思,他早已看清了心中的想法,可是他却无法鼓起勇气跨过心中的那道坎。
“查尔斯,这世间存在的爱分有许多种,你大可不必拘泥于其中一种。既然你愿意如此待她,为何又怯于正视这份爱呢?”
查尔斯低下了头,不做辩解。
黑袍神父已没有了再交谈的兴趣,找了一支笔一张纸,草草写下一行字交给查尔斯。
“这是我的住址,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后写信给我。”
弗拉德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希望有一天,你能写信邀请我做你的婚礼主持。”
“……神父,我……”
“谁知道呢。”黑袍神父耸了耸肩。“我从来都不说笑,这是你说的。”
说着,他的嘴角却勾勒出笑意。
——
——
月下的教堂悄然熄去最后一盏柔灯,检查完门窗的查尔斯疲惫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自己的卧室房门大开,那白化病女孩此时正躺在他的床上,将那张薄被揉成一团抱在怀里。
查尔斯哭笑不得,他放轻了脚步声,走上去悄悄地抽去被子,细细掩好。
“诺娅啊……”
无声呢喃,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之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外套,坐在木椅上盖上外套便缓缓睡去。
安静的房间里,屋主人已经进入梦乡,而反客为主的女孩却是睁开了眼睛,用稚嫩的高卢语轻声呼唤着她的神父。等确认对方熟睡之后,她这才起身,赤足无声无息地落下地,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神父的面前。
女孩搓捻着衣角,睁圆那粉红色的眼瞳打量着对方的脸,对方的鼻翼,对方的薄唇。于是,鼓起勇气的小诺娅踮起了脚丫,凑近了青年神父。
孩子的喜欢是最单纯的爱,最令人眷恋的爱。
浅尝青果的女孩煞有其事地捂住了脸,飞奔回到了床上。她那耳垂上的红霞躲在被子缝隙里,瓷白的脸上更是意外地润出了血色。
诺娅抬起脑袋望着天花板,她的眸子里装满了璀璨的星光。
她好想好想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