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个曲子是什么吗?”
躺在我斜上方的瘦猴从口袋中拿出了火机与香烟。
“萨克斯?”我问。
“嗯。”零星的火星在路灯的熏染下闪闪发光,好似山坡上一只孤单的萤火虫。
“不知道。”我答道。
瘦猴轻吐了一口气,绿白色的烟雾随风消散在夜空中。
“一首很有名的萨克斯曲子啊。”瘦猴看了看我,“回家。”
“回家?”
“嗯。”瘦猴掐灭了吸到一半的香烟,“很是具有乡愁的美感吧。”
我闭上了双眼,仔细聆听着弥漫在商业街的萨克斯名曲。伴随着那种抑扬顿挫的金属管弦的音调,我不知不觉地便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在大山后面的那个小茶村,想起来弥漫在霜气中清晨的日光,想起来消失在地平线处的最后一丝光芒,想起来村民背后装满茶叶的背篓,还有收获时节挂在嘴角的一丝微笑......在这一刻,记忆的阀门十分突兀地松懈,思绪的狂潮吞噬了我的身心,我不知道回忆的潮流什么时候会退去,我更不知道退潮后的沙滩上会弥留下何种东西。但是,我唯一清楚的是,在今天的夜晚,让我全身都有一种被海水浸泡过的感觉。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悲感渐渐地涌上我的心头。
“是啊,真的很是让人思念家乡啊。”我呢喃道。
“喂,小子。”瘦猴转了个身,与我正好相望。
“你有可以思念的归处吗?”在月光的照射下,瘦猴的眼白散发着银灰色的光芒。
“嗯...你是指家乡吗?”
“我想我有的。”我说。
“哦,那可真是幸福啊。”
瘦猴坐了起来,以一种大阔佬的姿态将腿翘到了长椅上,双手包头,仰望夜空,给人一种十分寂寥的错觉,但是在那漆黑的天幕中,仅仅剩下一轮温柔的圆月,独自发散着光芒。
我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缓缓地将身躯依在长椅的靠背处。
“难道,你没有吗?”我小声问道。
瘦猴仿佛像是知道我会这样问他,轻笑了一声:
“像我们这类人,自己连悲哀的时间还没有,又怎能去思念自己的归处呢?”
他又扭头看了看我,继续说道:
“我们其实已经没有归处了。”
瘦猴的眼神十分的婆娑,但我确定他没有哭泣,虽然这样,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话好。
或许现在的沉默可能是最好的回答。
“好想在重新活一次啊。”瘦猴的语气轻松了起来。
“可是自己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你知道吗?每当我望着脚底下密密麻麻的车流,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继续向前走一步,明明是几厘米长的距离,但在我眼里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也正是那几厘米长的距离呀,让我苟且残活在这个世上。”
“小子。”瘦猴又叫住了我。
“村上春树说过,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所以,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都会追求着他们自己所谓的幸福,无论生死,始终都会。”
随风飘过的乌云不知不觉间遮挡住了夜空处的月光,此时的广场上只剩下了街道两旁路灯所发出的昏黄灯火,整齐有序地,连向远方。
“你真的是一名乞丐吗?”我不开玩笑地问道。
“或许呢。”瘦猴很是轻浮地回答。
“喂,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是愿意听听的。”我说。
“那真是太好了。”瘦猴歪头笑了笑。
“不过都是些伤悲的故事,还想要听吗?”
“嗯。”我轻声回答。
街道酒吧中萨克斯手仍然在努力工作,只不过换了首不知名的歌曲。不远处的灯光阑珊处,几只颓废的飞蛾仍用着自己最后的力气去触摸虚假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