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封加急加密的邮件、让他的心久违地跌宕起伏。
一:开战期间,有人携外族雇佣兵入侵皇宫。
二:巴斯特将军及时支援,女王毫毛未伤。
三:那人是本应被处决的第二将军阿曼达。已击毙。
四:许多高官贵族被杀,在他们府邸皆找到了大量“货物”。
其实关于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突如其来的奴隶贩卖事件,不知何来的神秘货源,牵扯出一众道貌岸然的高官贤达……
外族贵族离奇遇害,被抛“尸”的第三将军成了逃逸嫌疑人,最后更引起了国际纷争与武力冲突……
这背后没有人暗中操控——他是打死不信的。
再交战前夕,他下令调走伊甸城所有兵力,为的就是营造出“有机可乘的薄弱感”,从而引出藏身幽暗水底、伺机待动的大白鲨——
可这大鱼是钓到了……但钓到个老熟人,他还是有些意外。
一点杂念坠入脑海,涟漪泛起,荡出来自曾经的记忆破片。
——迪斯卓你瞧瞧,我女儿五岁了!超~可爱的!
——如果这世代能太平点,我也就不会错过最最最可爱的女儿的七岁生日了。
——女儿十岁了啊,长得肯定跟我一样俊!
——致亲爱的凯瑟琳、奥萝拉,伟大的毁灭公即将带领我们征服全世界,到时候天下太平、我愿用我余生来弥补你们!
一个大半辈子都在征战天下的可敬战士,斩杀一个又一个强敌、抗住一波又一波冲击——如此坚韧不拔,却抵不住妻女来信时纸面上寥寥数句的埋怨。
对于阿曼达这个人,他或许不是最强的战士——却是一个可怜而可敬的家庭脊梁。
明明一生都奉献给国家,到可以安稳退休的和平年代,却被众臣强行涂上“勾结外族”的污渍、最后更是被病糊涂的先王下令处决……
阿曼达是否勾结外族?当年的迪斯卓并不清楚,但隐约觉得其中有猫腻。
一个打生打死,只为创造和平世代、安然陪伴家人一辈子的人,苦苦煎熬十几年、终于迎来了那一天——为何要为这无谓之事葬送这一切?完全不合理。
于是乎,他主动接手谁也不敢、也不愿意的“处决阿曼达”,为的就是弄清事情的真相。
临刑前,他幡然泪下、痛诉道:“先王深信奸佞、病入膏肓,不但赶走忠良、还要让其女受蛆虫的摆布——倘若我们辛苦打下的江山,成了细菌滋生的温床,这让我怎么忍!”
对于他所说的一类劣性事件,迪斯卓略有耳闻、但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他并不上心——当时他还是匹不受束缚、嗜血成狂的疯狼,连自己的命都不以为意,更别说这些身外之物。
但唯独有那么一丢丢事,让他十分不爽——
他透露过“不插手王国内政外务”,但代表这群蝼蚁能登鼻子上眼、当着他的面胡搞瞎搞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不识抬举吧?
酒池肉林、纸醉金迷能让人过度丰满——胆也可以吗?那还真有点意思。
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阿曼达咬牙切齿:“我想改变这个环境——让妻女身处在这种泥潭里,不但是作为将军对人民的失责,也是我当丈夫、父亲对家庭的失责!”
之后,他私自放了阿曼达——阿曼达有他的野心,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作为他的顶头上司、兼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迪斯卓没能狠下心、掐断他最后的希望萌芽。
本来是想完好无损地放他离去,但阿曼达不愿牵连他,临走前自断一臂、让他好有个交代。
堂堂毁灭公,他要光明正大放人,谁敢站出来说“不”?但为了不让阿曼达的神秘计划付之东流,他还是用那条手臂乖乖交了差,消除了众臣的疑心——以至于现在,似乎都没有人怀疑过阿曼达的死是否属实。
现在,阿曼达的神秘计划终于浮出水面、也让他释然而欣慰。
应该是透过“奴隶贩卖”的巨大利益,将一堆心术不正的高官贵族套入局中,从而区分害虫与益虫——这可是一块相当具份量的腐肉,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苍蝇们,当然不愿错过。
害虫尝到甜头、逐渐上头后,便将一些外族杀手、雇佣兵什么的趁机混入,伺机待动——为何当初作为第二将军的他,不调动正规军去解决这件事呢?主要是打完仗后、患病的先王害怕麾下谋篡王位,便收回了将军们的兵权,所以当时的阿曼达只是一个挂着将军头衔的普通人。
为了强化自己的势力、增添行事的成功率,他只有依靠外族的杀手势力、雇佣兵势力。
之后的脉络就很清晰了——让外族贵族死于国境,再将其嫁祸给巴斯特,引起国际纠纷、最后加剧化变成武力冲突。
由于十一个国家联手进攻,他算准了王国会倾尽所有兵力前往前线抗敌,趁着全国防备薄弱、便响应潜伏在奴隶群中的外族杀手和雇佣兵,杀害一众居心叵测的高官贤达。
这样一来,他的复仇计划就圆满达成了——本应如此。
明明可以功成身退,为何还要带人入侵皇城、落实曾经的“勾结外族”之名?
“你啊——笨蛋吗?”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迷离、混乱,那杯大半未动的咖啡,热气渐散……
——
几天后,皇室举办“授勋仪式”,他作为得奖人之一、受邀前往伊甸城。
在仪式正式开始前,他得知阿曼达被下葬于皇家陵园,于是乎动身前往。
径直走入陵园、逐渐深入——
一道身穿华丽礼服的曼妙身影,躬身、为两座墓碑献上纯白之花。
微风轻轻吹过,调皮地撩动她的裙摆,一缕青丝飘扬似舞。
双手相扣、抵在胸口,双眸轻闭、微微颔首,一副俨然、诚恳的悼念状。
“原来是第五将军——光看背影如此曼妙,差点没认出来。”
奥萝拉睁开眼,迪斯卓微露笑意的脸顿时跃入视界之中,让她有些惊慌失措。
“毁……毁灭公,你怎么在这?”
毁灭公淡淡一笑:“听说老熟人在这,来看看。”
奥萝拉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老熟人”指的是谁,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说话。
这种场景、这种气氛——无声胜有声。
足足一分钟悼念,迪斯卓重新睁开眼,打量一番罕见的盛装出席的奥萝拉。
“果不其然啊——”
“怎、怎么了?”
“曾经有个家伙,说他五岁的女儿超级可爱、七岁的女儿超级可爱、十岁的女儿超级可爱——我已经猜到他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现在的女儿,同样超级可爱。”
闻言,奥萝拉的脸蓦然一红,过于害羞而垂下的头、如那不受风寒的娇羞水芙蓉。
“毁灭公说笑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今天的你超级可爱”——是你父亲的话,肯定会这么说的。”
“或许是吧……他很爱我和母亲,只是相处时间太短、曾年幼的我意识不到……”
“你能理解就好——我想阿曼达唯一害怕的,就是得不到你的原谅。”
“……”
奥萝拉沉默不语,迪斯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好了,该去领奖了——大喜日子,别愁眉苦脸的——让你爸看清楚,一直被他当作掌上明珠的娇弱女孩,已经长大成能独当一面的威武将军了。”
“……说的是呢!”
轻轻拭去眸角不明显的细小泪珠,奥萝拉重整心态、不经意间露出一甜甜的笑。
两人并肩离去,忽然来风骤急——
白玫瑰的花瓣,一片两片三片四片飞向天空,似将凡间的思念送往遥远的天空。
驻足痴望后,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傻里傻气的憨笑。
——
极乐死界。
被冥海拥簇的巍峨大殿,一银发紫瞳的极恶存在,面露狰狞笑容。
“邪龙帝的遗骸——本座听到了他未眠灵魂的哀嚎——这是本座突破黑魔法桎梏的唯一可能性!”
“只要能吸收邪龙帝的伟力,我就能蜕去凡胎肉身、成为世间唯一的真神……”
“‘复仇’‘屠杀’‘蹂躏’——啊!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美好!”
一番尖锐刺耳的自我呻吟,情绪酝酿至癫狂的程度,一道黑色雷霆从眼底划过——
远处海拔数千丈的骷髅峰,伴随着雷声震落、骤然炸裂开来,漆黑的魔火犹如附骨之蛆、进行最后的蚕食……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
兽人国国境。远自极东而来的血魔忍众,登上由雇主提供的渡海轮。
“家主,这次的任务还真挺轻松。”
“确实——就这样赚了一大笔,让人很难相信呢!”
“有了这笔报酬,我们也不用为谋求生计,屈膝于虚假王室吧?”
家主摇摇头:“这笔钱可不能用一辈子——该屈膝,还是得屈膝。”
“汝等无需忧虑今后——汝等最终归宿,唯有永恒的沉眠。”
顶部。古老沧桑的声音悠悠传来,比那钟声的荡漾更震撼人心。
家主与左护法蓦然一惊,齐齐看向渡轮的最高处——
一背负四对羽翼、头如羊骷、单手持剑的迷之存在,不知何时起已矗立那端——空荡荡的眼眶,猩红烈焰不住涌出、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电劲,震慑力爆表!
仅仅只是矗立不动、就有一股滔天气势如风暴般酝酿其周——纵使以他们的杀戮程度,面对该存在,如同面对一片浩瀚无垠的尸山血海——纯粹的死亡化身!
“你……你是谁?!”
“残害吾之后代,汝等无权知晓吾之名号——晚钟,已昭告汝等生命的终结!”
不知从何而起的雄浑钟声悠悠荡开,灵魂遭受剧烈冲击的两人呆若木鸡——
下一刻,两颗头颅毫无挣扎地砰然落地……两具无头尸体僵立如雕塑、平滑如镜的脖截面血涌如泉。
“家主,大哥!!”
听见动静、立马赶出的右护法,看见两人已人头落地,整个脑海一片空白。
挥出两剑后,迷之存在看着逐渐破碎、飘零、淡去的手与剑,喃喃道。
“三剑之限,到了——可惜、可悲、可叹。”
丢下这句话,全身尽皆破碎、飞升的光粒融入虚空,仿佛未曾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