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与回忆

作者:只剩一片白桦林 更新时间:2020/11/22 12:42:39 字数:2821

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零九秒,我中风晕倒。

不知道别的中风患者是不是同我一个感受,反正记得当时,我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传来了一团又一团不可描述的声音,黑暗中,我被人抱起,被放在一团柔软的东西上,我估计那个就是床吧,紧接着,伴随着一段轻微的声音,我感觉我正在快速移动,但这感觉不一会儿就没有了,声音也消失了,一切又都重回了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开始做梦或是回忆往事。

黑暗的环境一点一点地变得亮起来,叫喊声、火炮声开始萦绕在我的耳旁。

我睁开双眼,此时无桦正坐着我旁边。

“没事吧。”

“没事,只是被炸得头有些晕。”

“没事就好,你小子运气正好,要是再偏一点,你就光荣了。”

“那怎么可能,你是了解我的,要知道我运气一向很好。”我笑着对他说道:“我至今都会忘记校庆时我直接包揽了三个一等奖,以及你连安慰奖都没抽到的囧样……哈哈。”

“行了,你别贫了,你们这儿怎么样?”他急切地问道。

“情况还行吧,我们这儿位置好,几波下来,损失不算太大……夏盛涵、王宇洋、王凌轻伤……对了,张毅涵那个新兵蛋子倒是上楼梯时摔断了左臂,被拖回了后方,子弹吗……还算充足,就是迫击炮弹不够,就剩不到一个基数了。”

“灏,再坚守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后撤了,炮弹的问题我马上就去找连长。”无桦说着,慢慢站起,将上半身探出了残破墙壁,拿起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城市废墟。

“那就劳烦你了,敬爱的班长大人。”我笑着,也探出了身子。

“你看哪儿……他们准备从这儿进攻!”无桦突然喊道。

“是吗。”

我正准备接过望远镜时,我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大楼废墟里闪过一团亮光,我连忙大喊到,“快卧倒!”我快速抓住无桦的袖子,将他拉回了墙壁。

一声刺耳的爆炸几乎要撕裂了我的耳膜,它不停在我的钢盔下回响。

“该死!”无桦骂道,他脸色有些苍白地坐在地上,刚刚的那枚开花弹差点要了他的命或是我的命。

“谢了,灏。”

“不用谢。”

我摘下钢盔,顶在枪上,缓缓举起。

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爆炸声。

“他还在那个位置也可能移了几下,估计一直瞄着我们这儿,听枪声就在对面那栋楼,离我们不远,你到那边,对着那里扫射就行了。”

“不行,现在移动太危险了,鬼知道还有几个狙击手,而且你想得太美好了,我叫老奚他们给点火力支援……”无桦打开了无线电,报告了坐标后,看了看手表,说“八分钟后会又一次火力支援,我们等等就行了。”

“好的。”

于是,我们就蜷缩着身子,躲在坚实的墙壁后,等待着八分钟后的火力支援。我点了一支烟,烟草的味道让紧张的心情安定下来。以前我不会抽烟,但自从经历了我的第一场战斗,就像那些玩手机无师自通的孩子那样,我也学会了抽烟。在炮火纷飞、枪林弹雨的战场上,烟草确实能带来精神上的安慰。

无桦也掏出了烟,叼在嘴上,也点了起来。

在你争我夺的城市废墟中,两个生死之交的人正依偎着这个城市的遗骸,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假期”。

“话说,灏,你说右翼的苏十二,苏三三师为什么要突然撤离,不按照约定的计划进攻……你说,会不会是克林姆林宫出大事了。”

我吐了吐烟,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哪知道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兵,能知道什么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呀,想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说的也是…….对了,你跟她……你好像有半年没收到……”

“我们感情好着呢!戒指我都买好了,就在我身上,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我和她已经结婚了!而且,我和她约好了,等我回老家就结婚……我突然想起来,如果不是你当年硬拉着我大学去参军两年,我现在也不会当这儿来!你说是不是你的责任?”

“咳咳,这不能赖我,我爸逼着我去维护他家世代从军的传统,我总要找个人陪我吧?而且谁知道会有世界级的战争?参军两年,光荣一辈子啊。”

“别说官话。”

“哈哈。那这么说,你想想那些电影中的场景,你同归故里,亲朋簇拥着把你从机场接到家,赞扬的话语不断在你耳边萦绕,而她,身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站在江堤边上,江堤边的金黄白桦林……不,是金黄的枇杷树随风轻盈地摇曳着……”

突然一声“轰轰!”打断了我和无桦的对话。

八分钟的“假期”在一阵炮火声中结束了。

一阵爆炸之后,硝烟还未散去,我便站起来,探出了身子。

“灏,你看什么啊!危险!”

“没事,我就看看,那些美国佬应该都跑了吧!”

“你快趴下,别自以为是了!”无桦大叫道。

“不要紧,我运气很……”

突然,一声尖锐的枪声从对面传来,接着,我感觉头部被重重一击,然后,我倒下了,万幸没掉到大楼外,这是我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血,温暖的血,有腥味的血,从我的头部流出,缓缓划过我的脸颊,最后流到了地上,染红了一片。

“医疗兵!医疗兵!”无桦按着无线电大叫道。

“快!快!鄂灏中弹了,在28号阵地,快过来!……有狙击手,注意安全!”

在我昏迷前,无桦扯下衣服,按在我的头上,向我大声呼喊着,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四周开始渐渐变暗,渐渐变得寂静。

…………

我醒来了,在七百多年后的医院柔软的病床上醒来,而不是那个弥漫着酒精味道的野战医院。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力抢救,我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我醒来时,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当我准备按下床头旁的电灯时,我的左手竟然抬不起来了。

或者应该说是我失去了对左手的控制,明明左手还在我的身上,但任凭我怎么抬动,怎么用右手掐、捏,一点反应都没有。

很快我又发现我也失去了左腿的控制。

这就是后遗症吧,赶紧叫医生。

不一会儿就又一个护士赶来,可我发现不管护士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就连我自己也话道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将那些词汇说出。

明明昨天不是这样子的!

护士显然注意道我的异常,但她没有多么惊慌,按动了我床边的几个按钮后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垃圾桶”和一名医生过来了,利索地在我头上戴个金属环,然后操作着那两个“垃圾桶”。

就这样,忙碌了一上午才结束。(说实话,我看到那两个垃圾桶时,想到就这,七百多年后的机器人怎么整得跟我那时儿童读物中的差不多,设计者的想象力真贫瘠。)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捡回了一条命,没有全身或半身瘫痪,但我右脑的语言中枢和运动中枢却受到了很大损伤,我感觉我的大脑像是被谁打开,先是用一把剪刀剪断了大脑对左手、左腿的神经,接着又用一个大勺子将我大脑里的词汇统统挖走,只剩下一点点的残渣。

就同很多因中风而语言中枢受损的人一样,我发现也只认识或是说出三个词汇——“知道”“是”和“小心”。

我想我的情况比马丁·塞利纳斯还要严重,至少他还会“屎”“尿”“**”“嗯嗯”“天打雷劈”等九个词,而我只会那三个,而且大多没有什么用。

不过幸好,我只需要在七百多年后的高科技医院中躺着就行了,而不必在天国之门去挖掘硫酸河。

这么想的话,只会说三个字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

下午,阳光明媚的下午。

查房的护士来了,按了按床头的按钮,又走了。

来探望我的“老乡”来了,放下些水果、馒头,嘴巴没怎么动,就被人赶了出去。

失去语言词汇和身体一半的运动权,又处于医学观察期的我,不是干干地看着慢慢跳动着的时钟,就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睡着了,漫长的时间就像是按下了快进键,等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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