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向前,马蹄咔嗒作响,座位给背部带来的些许压力和窗外景色略微的倾斜感让卡莲意识到马车正在走上坡路。
她靠近了窗边,发现出发点的中心小镇已经缩成了零零碎碎的点,呈团块状聚集在平原中央。远远地,还能看到树林后已经开始结冰的冰海,甚至能大致看清自己村落的位置。
现在这个时候,卡莲父母和村里的人估计都准备将秋收后的一些杂务处理完,就躲在家里过冬了。
而安娜估计也开始安排工房的大家开始新一轮的工作,准备在年末前完成所有订单。
就在卡莲看着窗外想着大家的时候,她眼前的景色突然变暗了许多。
不,这大概是什么东西挡住阳光而产生的阴影吧。
卡莲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窗户,高不见顶的城墙和一扇巨型闸门映入眼帘。
门边站着两个手执长枪的士兵,不过没等她看清他们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重甲,马车就突然转了个弯,将城墙的侧面展现在她眼前。
那是整齐排列在城墙上的弩炮和高出若干米的倒圆台状哨塔。
马车停了下来,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门卫大概很快就确认了身份,传令将大闸门打开。
随之而来的,是生锈的锁链和转轴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马车也开始缓缓前进,手执长枪的门卫又出现在卡莲的眼前。
不过看着那全覆盖的头盔和笨重肥大的装甲,她也看不出什么模样就是了。
通过闸门时周围变得更暗了,不过很快就迎来耀眼的光亮。
马夫正在给喘着小气的马儿喂饲料,铁匠正在给烧得通红的铁剑淬火。还有不时传来的敲打声和喝声,那是士兵正对着木桩进行剑术的训练。
当马车再次通过一扇常开的闸门时,卡莲才意识到刚刚所见的仅仅是领主宅邸外侧的生活图景。
而领主宅邸内侧,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遍布整个庭院的花圃和草地,优美雅致的喷泉,小巧玲珑的亭子,还有精心修剪植物的园丁……
卡莲看着窗外这一番又一番景象,早已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就如同刘姥姥走进大观园。
马车最终在领主宅邸的正门前停下。
卡莲想不到她一个平民小姑娘,今天居然像上流的贵族大小姐一样,让车夫帮忙开门,然后走下马车。
刚下车,初冬的寒意便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卡莲小姐,你终于来了啊——』
露西娅用一种不知真假的笑容向卡莲问候道。
『抱歉,露西娅大人,我来晚了。』
卡莲马上单膝下跪,向露西娅回应。
不料露西娅却看向别处,捂嘴笑了,然后又对卡莲说:
『在我的宅邸,外面那些客套的礼仪就免了。我们还是先来谈最重要的事情吧。』
※※※
宅邸的迎客厅内,露西娅正细数着一叠卡莲给她的信纸。
『这些就是目前卡莲炼金工房特制药水的全部加工方法了,如果您的工房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向我咨询。』卡莲对露西娅说。
然而,自始至终,这个迎客厅内都有一个让卡莲无法忽视的存在。
那是一只……猫咪?
不,确切地说,那是一个长着猫耳和猫尾巴,比卡莲稍大几岁的女孩子。
像猫一样毛绒绒的耳朵,像猫一样水汪汪的眼睛,像猫一样玲珑的小嘴。
但无论怎么看,这也是一个人类的女孩子,一个不得不说长得相当可爱的女孩子。
她粉色的长发精细地扎成一根麻花辫,从身后垂至腰间,脸蛋两侧蓬松翘起的头发就像是猫侧脸上的绒毛……
她对着卡莲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卡莲转移了视线,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露西娅抬起头,略显欣喜地说:
『嗯嗯!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玛瑞纳夫人,就先给卡莲小姐安排仆人和住处吧。』
『是的,主人。』
站在露西娅一侧稍显年长的像是女仆长一样的女性认真地回应道,鞠躬后转身离开迎客厅。
『那么接下来……卡莲小姐,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为你专门聘请的附魔师,也是接下来将教授你附魔预科课程的老师。』
接着,那个让卡莲一直很在意的猫耳女孩走上前来,微笑着说:
『卡莲小姐,请容许我作自我介绍。我叫拉扎萝丝·科隆,是一名来自玛卡其帝国的旅行附魔师,以后叫我拉扎萝丝就好了喵。』
『您好……拉扎萝丝。』
『哎呀,卡莲小姐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呢,你是第一次和猫人族打交道吧?』露西娅笑着说。
『猫……猫人族?』
转生到这个异世界以来,虽然卡莲不曾排除这种可能性,但第一次见到人类以外的智慧种族还是让她感到相当意外的。
『是的,如您所见,我是猫人族喵。』
拉扎萝丝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耳朵,接着说:
『我出生在玛卡其的雨林中,从家乡的司祭处习得附魔术。三年前我成为一名旅者,四处游历,所以是一名旅行附魔师。如果卡莲小姐您不介意的话,接下来我想成为您的老师,给您教授附魔术的基础知识喵。』
见到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如此谦卑的请求,卡莲也不好拒绝,况且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拉扎萝丝,请教我附魔术吧!』
『那太好了!谢谢你,卡莲小姐!』
“好可爱的孩子啊!”
卡莲在心中暗喜,看来是对“猫耳娘”这种生物毫无抵抗力。
『那么这样一来,卡莲小姐,我们交易的第一步也算是确定下来了,今后就请你们好好相处了呢——』
露西娅依旧是那副不知真假的笑容。
※※※
虽然卡莲学习附魔术的心情很急切,但是怎么说今天也是她来城堡的第一天,加上又是休息的“祷告日”,所以今天的活动主要还是熟悉这个城堡的环境。
卡莲的专侍女仆名为卡莉娜,是一个有着朴素的灰发、扎着短短的单马尾的15岁女孩,今天也一整天都陪着她在这个城堡四处闲逛。
威尔斯堡真的很大,卡莲在这个城堡逛了一整天,都好像没有逛完。
不过对于她来说,最舒服的事还要数泡澡这档事。
从城堡的人工架水桥引来的冰川融水,经过柴火加温后,注入了宅邸的大澡堂。
卡莲独自泡在这个热气腾腾的大池子里,不由得感叹一句“实在是太舒服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外出旅行游览了各种名胜古迹后,带着一天的疲惫浸入温泉中,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不过……这好像又不能称作不速之客。
她是这个大澡堂的主人——露西娅·约瑟夫·莱科宁。
『露……露西娅大人?』卡莲慌慌张张地说道。
『吼?原来你也在啊,卡莲小姐。』
『是的,在下失礼了,露西娅大人。』
露西娅说着,用脚如蜻蜓点水般试了试热水的温度,然后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坐进了池子里。
『不用那么拘谨的,我不是说了吗?在我的宅邸里,可以不用像在外面那样俯首称臣,尤其是作为我的助手的话,你的身份高于下仆,对我只需施以贵族之礼。所以,叫我露西娅小姐即可。』
『好的……露西娅小姐。』
卡莲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女人居然会这么不拘小节。
『那么接下来,卡莲小姐,我们来随便聊点什么吧?』
露西娅面向卡莲,微笑着说。
『啊哈哈,是呢……』
“呃啊……就算你突然这么说,我这个11岁平民少女也不知道该你这个大贵族聊什么啊?”
卡莲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说起来,卡莲小姐,你是怎么和安娜小姐认识的呢?』
“咦?居然是这么普通的话题吗?”
『安娜小姐吗?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我和妈妈到镇上买东西,然后不小心走丢了,误打误撞就走进了安娜姐姐的商店里,然后和安娜小姐相遇了。』
『咦?这么巧吗?那安娜小姐为什么又会收你为徒呢?』
『啊……那个,大概是我那时候就表现出对炼金术很感兴趣的样子吧,安娜小姐就决定收我为徒了。』
『哈哈,安娜小姐果然和传闻的一样,来者不拒。』露西娅微微笑出声来。
『嗯嗯!安娜小姐非常温柔,又非常善良,收我为徒的时候还把我认作义妹,当成妹妹一样来对待呢。』卡莲兴奋地说道。
『看来卡莲小姐还真是非常喜欢安娜小姐呢。』
『是的,安娜小姐就像是我亲姐姐一样的感觉。』
一说到安娜小姐,卡莲就会不自觉地得意忘形起来。
不过,她还是醒悟了过来,下意识地给自己暗示:
“卡莲,要谨言慎行啊!”
“对面的可是那个女人,那个邪恶的女人啊!”
“不要被她清纯善意的表面给迷惑了!”
『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卡莲小姐你是怎么发明出那些特别的制作方法的?』
『诶?……露西娅小姐,您这话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那些特效药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是安娜小姐发明的吧?』
『怎……怎么会?啊哈哈,我可是安娜老师的弟子啊……』
『你瞒不过我的哟,卡莲小姐……』
接着,露西娅突然凑到卡莲耳边,轻声说:
『卡莲小姐,你的言行,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11岁的小姑娘呀。』
卡莲身体一阵寒颤,耳朵痒痒的,但这并不是重点。
她瞥见了那双眼神。
那是一双充满诡计与贪欲的眼神。
『……』
卡莲的脑海一片空白,一丝恐惧渐渐从心灵深处浮现——
玻璃的碎片,铁锈的腥味,染红的地面。
『开玩笑的啦,卡莲小姐。』
然而又偏偏是那个声音,用一丝俏皮的气息,将她拉回了现实。
『啊哈哈……露西娅小姐,请不要随便拿我开玩笑啦。』
『果然,卡莲小姐,你是一个有趣的人呢。』
又是同样的话语。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个邪恶的女人。”
露西娅用手捋着自己那白金色的长发,发束在指间犹如水一般顺滑地穿过。
她接着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可是,我并不讨厌有趣的人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她这样说的时候,
卡莲注意到了她的身上——
有不少药水生效后皮肤再生形成的偏白色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