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魔法灯发出的光照,露西娅一行人沿着暗门后的螺旋台阶,一步步地往地下深入,很快便来到了楼梯的底部。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废弃的下水道。
沿着这条下水道继续往前走,又出现了好几个不同的分叉点,连接着其他废弃的下水道。
简直就像是迷宫一样。
就在这时,下水道四周回荡着恶犬的低吠。
吸血鬼的亡灵猎犬又来了。
……
此时,威尔斯堡外的天色已近黄昏。
藏书馆内,卡莲在丹尼埃尔和凯蒂丝的陪同下,翻看着威尔斯堡的历代改建图纸。
凯蒂丝好奇地问:
『卡莲小姐,恕我多言,那张“血腥伯爵”时期改建的的图纸不是已经不见了吗?为什么还要在这些图纸中搜寻线索呢?』
『因为是“改建”,都是要在原来建筑的基础上画图纸的,所以说不定前几代包括最近一代的图纸上能够找到一些有关吸血鬼藏身处的信息。』
『这样啊……但是露西娅大人她们不是已经出发了嘛,现在找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凯蒂丝小姐,注意你的身份和语气,还有不要问多余的事。』站在一旁的丹尼埃尔严肃地说。
『抱歉抱歉,我就是有点好奇……』
『啊哈哈,没事的,丹尼埃尔先生。我现在也只是出于好奇,而且希望能在讨伐完吸血鬼后给露西娅小姐一个说得过去的调查结果。』
卡莲继续对比着乌多时期之前的改建图纸,她忽然发现了一丝异常。
在乌多时期前二代的改建图纸中,有一个特别的场所在后来的图纸里面都是没有的——那是一个像大礼堂一样的场所。
乌多时期前的一次改建,大礼堂就好像因为建在地下与新规划的下水管道有冲突,于是和旧下水管道一起被废弃掉了。
“消失的隔间之前,原来还有一个消失的大礼堂啊……”
本来看似平常的改建,卡莲越想越不对劲。
她又仔细对比了一番乌多时期前后两代的图纸,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丹尼埃尔先生,威尔斯堡现在的蓄水池是怎样的?旧的送水线路有被废弃掉吗?』
『没有被废弃,只是因为后来新建的大澡堂,于是加装了一个可以调整送水方向的闸门。卡莲大人,怎么了吗?』
『糟了……糟了,露西娅大人她们可能有危险。丹尼埃尔先生,现在能陪我去一趟储水池那边吗?』卡莲站起身来,焦急地说。
※※※
宅邸的地下,废弃的大礼堂内,露西娅一行人陷入了苦战。
众多身着厚重盔甲的骑士的巨大冰锥穿透,像被钉在了地板上一般,死相惨不忍睹。
露西娅握着手中精致的长剑,嘴里喘着大气,白金色的秀发已被汗水沾湿。
她眼前的,是一个站在礼堂高台上俯视着他们的吸血鬼。
那是一只在吸血鬼病的副作用下早已面目全非的高级吸血鬼女性,从她破败的穿着也大致可以看出她生前富贵的身份。
本来对付这种高级吸血鬼,露西娅是非常有把握的,再加上她最为精锐的亲卫队,怎么说也该是绰绰有余。
但是今天她所见的这只高级吸血鬼有点不同。
眼前的这个怪物,似乎因为生前的某种原因,冰魔法上的实力已经非常接近领主级别的吸血鬼了。
当看到众多随行者被那不可思议的冰锥像接受酷刑般穿刺后,她才意识到之前在废弃下水道遇到的那些杂鱼只不过是一个陷阱。
不,与其说是陷阱,不如说那是眼前这个吸血鬼派出的引路者,发出的堂堂正正的挑战书。
也难怪这只吸血鬼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召唤出数量如此可怕的亡灵猎犬,甚至在藏身处即将暴露时选择主动袭击宅邸内部。
对吸血鬼的讨伐一下子就降格为对等的战斗,这让露西娅又气又恨。
早知如此,她应该多在宅邸内准备好银质武器并派出弩手才对,可惜完全没有料到会遇上吸血鬼这种麻烦的不死族。
“啧,莱科宁家的女爵也不是吃素的……”
露西娅默念着,用左手对吸血鬼释放了一个驱散魔法,随即准备绕过柱子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身后的驱魔人们也用神杖对吸血鬼连续施放驱散魔法,而骑士们也在处理着那源源不断的亡灵猎犬。
虽然驱散魔法都被吸血鬼直接躲开或是用结界术抵挡了,但是也恰好给露西娅杀出一条血路的机会。
露西娅一边斩杀着狂扑上来的猎犬,一边斩碎或躲开密集的冰锥,向吸血鬼所在的高台冲去。
骑士们跟着露西娅一起上,从面前为数众多的猎犬中杀出一条血路,并将盾墙推进至第二排柱子构成掩体。
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几个骑士在突进的过程中死在了密集的冰锥下。
吸血鬼只要靠嗜血就能补充魔力,这样耗下去,露西娅感觉会很不妙。
『卫队长!』
露西娅向另一侧柱子后方的卫队长喊道,接着眼神示意。
卫队长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喊:
『盾墙全体,后撤一步!三号阵型!』
柱子和盾墙之间迅速出现一条缝隙,并向中部层层靠拢,形成一个较高的盾墙。
露西娅接着像踏在楼梯上一般,一边舞动着剑刃斩碎冰锥,一边轻盈地依靠着倾斜的盾墙快步来到半空中。
她纵身一跃,几乎是横着身子稳稳踩在了另一侧的柱子上,紧接着依靠自身的弹跳力像体操运动员一般空中翻转着飞向吸血鬼所在的高台。
她在半空中同时优美地舞动着剑刃,想将向她射来的冰锥统统粉碎。
不过她还是难免让一些冰锥擦过身体,留下了一丝丝伤痕。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的几秒,露西娅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
剑光一晃,吸血鬼停止了魔法的施放,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头颅斜着滚落在地,随即化为血色的灰烬。
吸血鬼的身体渐渐自上而下瓦解,只留下其破败的服饰和一地的灰烬。
高台下的亡灵猎犬也悉数灰飞烟灭,化成粉末状后湮灭在空气中。
废弃的大礼堂内先是一片寂静,顷刻爆发出响彻整个礼堂的欢呼声。
『露西娅大人万岁!』
就如同精彩的表演谢幕般,众人鼓掌呼喊着露西娅的名字,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露西娅冷静又严肃地转向众人,说: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赶快救治伤员,并搜寻是否还有失踪事件的幸存者!』
『是!』
露西娅离开高台前瞥了一眼地上的灰烬。
在刚刚杀掉那只吸血鬼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吸血鬼生前的记忆——
那是一个和她曾听过的故事有所出入的另一个故事。
※※※
我叫艾尔菲·拜卡拉,是雷科瑞思特领主乌多·拜卡拉的妻子,也是一名伯爵夫人。
但即便有着如此令人羡慕的显赫地位,我曾经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平民少女。
一望无际而又平静的冰海和环抱着村子的高大林木,
夏季时的午夜太阳和角落里的野生蓝莓,
冬季时的漫长夜晚和屋子里的简易暖炉,
还有傍晚时分的袅袅炊烟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的劈柴声……
那便是我曾经的全部,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女。
因为一次偶然,仅仅是一次偶然,我闯入了领主大人的狩猎地,被抓了起来。
我害怕极了,担心会被处以重罪。
然而那一次,我却与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相遇了。
他叫乌多·拜卡拉,是雷科瑞思特领的年轻领主。
那好像是一种叫一见钟情的东西,从那天起,我们相爱了。
作为领主的大贵族和普通的农家少女结婚了,就好像童话故事那般,简单又浪漫。
从此,我就成了雷科瑞思特领的伯爵夫人,住进了威尔斯堡,和乌多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不知缘何,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了,却连一个孩子也没有。
但乌多却好像并不在意子嗣之事,他眼中依然只有我,他依然爱着我。
这令我感到非常欣慰。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当我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时,我又萌生了一个烦恼。
人终归是要老去的,青春亦不可能永驻。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年轻,也不再美丽,那乌多他还会爱我吗?
这样的烦恼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直到有一天,宅邸里来了一个吟游诗人模样的怪人。
他自称是南国来的“解咒师”,可以替我们解决家族延续之事,甚至还可以让我永葆青春。
我和乌多都心动了,同意了这个“解咒师”的提案。
接着,我度过了那个“仪式”的夜晚。
那是一个让我羞耻至极的仪式,羞耻到产生一种背德感。
我没有告诉乌多那个仪式的具体内容,只是编造了一个简单的谎言。
就好像小孩子的把戏一样,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后来,没过几天,那个“解咒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宅邸。
我感觉自己被骗了,但当在镜子前端详自己时,却发现自己真的变年轻了。
那个“解咒师”的仪式,大概是真的有效果了。
我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无论是容貌、肌肤还是身体,都似乎让乌多痴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好景不长,我渐渐发现自己好像染上了一种怪病。
一股强烈的欲望从我的心底深处萌生。
这种欲望从一开始的偶尔涌现,发展至后来无时无刻不出现的侵扰。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乌多的脖子上咬出血痕,并以此获得数十倍的兴奋感时,我这才明白——
我已经变成了一种名为吸血鬼的令人憎恶的邪恶生物。
一开始我对乌多瞒着这件事,可我嗜血的欲望却愈加强烈……
事情最终还是败露了。
我杀掉了城堡内的一个可怜的女仆,将她的血给吸得一滴不剩。
乌多很快查清了这件事,我也明白我要准备接受审判,生命即将就此终结。
不,其实我的生命早就终结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凭着吸血鬼的力量苟且偷生罢了。
不过乌多却并没有将我杀掉。
他反而用一种很是兴奋的表情看着我的脸,嘴唇颤抖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
『美神啊,美神,您终于回来了!』
他的表情很是可怕。
从那一天起,乌多就好像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男人了。
我被乌多藏在了宅邸内一个废弃的大礼堂。
当那一份份切割好的血肉和盛满酒杯的鲜血像曾经餐桌上的酒菜一般端到我面前时,我后悔了。
我忏悔啊,众神,请赐予我生命的终结吧!
我不想像这样变得污秽不堪,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可是众神并没有回应我的愿望,却反而令我嗜血的欲望更加强烈,作为人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仿佛堕入了深渊。
我变成了一只吸血鬼,凭借着永葆青春的美貌,得到乌多·拜卡拉伯爵的喜爱。
最后一次,我被安排到一副棺材中平躺着。
当听到锁链环绕棺材发出的声响时,我才明白自己被抛弃了。
嗜血的欲望将我在这个棺材中折磨了好几天,我抓破了自己精致的衣服,划破了自己漂亮的脸蛋,意识渐渐模糊。
啊,这样就好……
周围一片黑暗与寂静,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吧。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望无际而又平静的冰海和环抱着村子的高大林木;
梦见了夏季时的午夜太阳和角落里的野生蓝莓;
梦见了冬季时的漫长夜晚和屋子里的简易暖炉;
还梦见了傍晚时分的袅袅炊烟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的劈柴声……
我大概是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原来,那个名为艾尔菲·贝尔奎宁的普通平民少女才是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