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喂,备车。去镇上逛逛。”
“是否要叫阿娅?”
“不,老子和你就够,她看门。”
“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温蒂很利索,很快准备好马车。陈远跃身纵上车厢,温蒂坐在驾驶席,手执缰绳,一挥马鞭马车就前进起来。
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变幻的风景,陈远的思维像马车的车轮般滚动。
这次去伯利温镇,最大的目的还是参观,吸收吸收异世界的风土人情。其次,伯利温镇是领地内最富裕的地方,是重要的参照点,是各种水平的重要体现,例如人文、经济等等……
陈远思维发散,但坐席不断晃动,抖得他有些困倦。陈远把头贴在木板,在风声的轻语下闭上了眼睛。
……
“……主人?主人?……贝尔大人?”
“嗯?”
听到有人在呼唤他,陈远悠悠然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张绝美的脸庞,女性澄黑的瞳孔直视着他,两人变成了双目对视的状态。
鼻尖飘过淡淡的茉莉香,陈远心里一咯噔,身体下意识往后面挪动,却怎么也拉不开距离。身后的木板结实地顶住了后背,无处逃离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偏偏那该死的香味还不停地传来。
不要小看死宅的单身自闭水准啊,异世界!我上一次和妹子说话,都已经是几年前了……甚至说不上聊天,只是公务联络而已。
陈远努力维持着表情不崩溃,把所有的慌乱与不安用微微发颤的食指发泄,这才没有破坏了装逼的领主形象。
对视不过数秒,陈远终于憋不住扭过了头,从美少女的气场中找回了一点自我。只要不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怎……怎么了。”
温蒂眨了眨眼,无表情地拉开了距离。她掀开马车的幕帘,说道。
“主人,我们到了。伯利温镇。”
“……嗯,知道了。”
温蒂伸手想扶陈远下车,陈远无视了她,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
“喔,伯利温镇搞得不错嘛,果然挺有那味儿啊,异世界。”陈远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环顾四周。
温蒂低头看了看伸出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和领主贝尔出门算是例行公事了,她要做的仅仅是跟在贝尔的身后罢了。无论贝尔让他干什么,她都必须完成。自从她答应了夫人的那一天起,自己的承诺如同诅咒般如影随形,所能看到的将来仍是漆黑一片。
这个人渣领主连领地里最大的城镇状况都一无所知,温蒂对他的认识再次上了一个层次。她盯着陈远的后脑勺,莫名的厌恶感涌上心头。捏紧了指关节,种种情绪又一次被压了回去。
温蒂挂着女仆的甜美笑容,道:“主人,您想去哪里?”
“随便逛逛。”
二人走在伯利温镇的中心大街上,午后阳光温暖和煦,弄得陈远心情很好。
陈远打量着小镇的景色,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伯利温镇的建筑人文在他心里真的很有那味儿了,三角形的斜屋顶,大街上来往的镇民,阳台护栏上小憩的麻雀,盘上窗户的藤花等等。充满了欧洲小国悠闲自在的氛围,在陈远这个工业时代来客的视点里,又遍布了原始粗糙的未打磨感。
仿佛一块淳朴的玉石。
虽然风景别有一番异土风情,但实话实说现在的城镇只能谈得上基本具备人类聚居地的功能,程度是欠发达的。以小窥大,领内其他区域的生活不言而喻。伯利温镇,乃至扩散到伯利温领全领,大概都有建设的需要。自己贫瘠的知识或许能给领地带来些变革,只是这件事,有必要做吗?
单单当个小领地主,不也挺好啊。
陈远望着在房顶间腾来扑去的麻雀们,一时间出了神。
房影悄悄拉深角度,两人又走了一些地方,陈远明显地察觉镇民们并不欢迎自己这个领地男爵。走在路上,镇民一边保持距离,一边目送他走远。凡是他路过的街巷,无论男女老少都噤如寒蝉。
“一个搭话的人都没有。”陈远一手握住温蒂的上臂温蒂,直视她黑曜石般的瞳孔,似笑非笑说,“温蒂。为什么他们不说话,你给老子解释解释,老子的领民全成了哑巴不成。”
温蒂两手拢于小腹,敬了个标准的女仆礼,“主人,领民们非常爱戴领主大人。镇民被主人大人的威严屈服,他们的沉默是对主人的尊敬。”
“这帮贱民当然必须尊敬老子。呵。”陈远连连点头,看得周围的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陈远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前身的形象在脑里再次清晰了不少,这是个不得民心的领主。虽然被人绕着走的体验着实新奇,但这制空圈般的结界,表明了今后的工作很不容易开展,怎么也说不上是好事。
陈远不免惆怅起来,难道愿意陪着我的,只剩下女仆大姐姐了吗……
晃荡晃荡在伯利温镇游了一圈,陈远自认收获颇丰。想想,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怕的是什么,怕的是出门就挨刀。怕的突然跑来个人对他说什么河东河西的,那就很不好了。虽然这前身不是啥好好先生,但处境也不糟糕。
现在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了,陈远暗自点点头,胡思乱想的神经轻松了不少。
差不多了,整点吃的打道回府吧。
陈远径自走进了前面右手边的半露天酒馆,温蒂愣了一下,连忙跟在身旁。
陈远所在的这条街是伯利温镇最宽敞、人流量最大的中心街,数不清的店铺在街道两侧陈列,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而陈远吃下午茶选择的酒馆,也是镇子里有名的饭店,人气很旺。换个说法,大家都喜欢的饭馆总不能太难吃吧。
“中、央……酒馆。”陈远心底读了一遍,感觉很别扭。继承的贝尔老哥的记忆生硬散乱,明明是陌生的文字却明白意思,生来第一次经历的割裂感让陈远觉得分外怪异。
下午这个钟点,太阳飘下了大半。店内的人仍很多,绝大部分圆桌都坐满了喝酒吃饭的镇民,他们有说有笑,开怀畅饮。
直到下一刻看见陈远和他身后穿着女仆服的女人,一些酒桌就安静下来了。
“韦尔夫、韦尔夫。你先别管我了。”酒馆常客保罗猛然站直,用力扯住韦尔夫的短袖,头朝向门口,“门口!门口的!”
酒馆主韦尔夫听了保罗的话,头也跟着他扭过去,看清了那两人的容貌。韦尔夫一惊,走过几步,从上往下一挥抓住莉丝手腕。莉丝一时反应不过来,拿着的肉菜盘差点翻了。韦尔夫没有看向莉丝,低沉着话音说道。
“女儿,菜我帮你拿。你赶紧招待门口的人。”韦尔夫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他有什么要求都满足他。别让他不高兴。”
莉丝从没见过父亲这副表情,也紧张了起来,探头绕过父亲的身体看去,是两个陌生的面孔。莉丝心里有了数,连忙放下菜盘说,“好的。我这就去。”
陈远环顾一周选定了位置。正想迈步,一个金长直美少女突然冲上来,还没等陈远说话,她已经开了口。
“请问客人您是就餐吗?”她的上身微微前倾。
陈远有些惊讶,这酒馆服务态度挺不错呀,我上辈子都没体会过这种服务,难怪会火旺。而且这服务员也是漂亮得没边了,颜值高不说这金发多柔顺啊……好想摸。
但我陈远是什么人,是又怂又没用的宅,是个菜鸡十八流穿越者。看见美女自然是嘴挂邪恶笑,心打退堂鼓。即使如此,我也有我的自豪,怂就是我的盾牌,丧就是我的武器。哪怕我现在被陌生美女搭话紧张得不行,我也丝毫不会表现出来的。
“咳……对。老子就坐那。”陈远指着不远处的圆桌。
“客人请跟我来。”
看到这一幕,酒馆变得越来越安静了,氛围不安起来,酒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谁?小莉丝竟然亲自带座?我来这里这么久了第一次见。”一个平头男对着身旁的人说。
“我也第一次见。你不是来这儿比我久吗。你不知道还来问我有病吗。”被问的人答道,鄙视地看了平头男。
相邻酒桌的一个人侧过身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见过他,他就是我们伯利温领的领主贝尔伯利温。不会错的。”
“什么!贝尔伯利温!”平头男差点叫出声,幸好被周围的人按住了嘴。
“他就是……”
“在大街抢女人、一天砸了东街十几间店、把人当椅子坐、烧了图……的那个。噫,他来这里干什么。完了,我们现在能不能跑啊。”
酒馆里的人交头接耳,渐渐搞清了陈远的身份。不一会儿酒馆彻底沉静,落针可闻。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莉丝笑容可掬,说:“请问您是喝酒还是吃饭。”
她边说边递上了菜牌。陈远翻了一遍,看向站着的女仆。
“你吃不。”
温蒂沉默了一下。
“不必,主人。”
“嗯,那个谁。给老子来份酱汁肉排,两杯橙子汁,杯子要是那么小我就烧了你的店。”陈远手背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指着隔壁桌子。
“你,坐对面去。”陈远指着温蒂。
温蒂照命令坐下后,莉丝笑着问:“请问需要喝酒吗,本酒馆的酒是亲酿的,非常香醇。”
“不要不要,别烦老子。”陈远挥手。
“好的,请稍等。”
莉丝小步加快,赶紧到厨房下单。
领主贝尔似乎真的只是来吃饭的,周围的人乃至韦尔夫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一个人,他自贝尔进店后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叫托尔。
贝尔伯利温的脸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出现,那是一个相同的噩梦。他总是伫立在一条大街,往前往后,看不到路的终点。左右是成排的高屋,像牢狱般被禁锢着。这大街有成千上万看不清面目的鬼影,总是在嘲笑自己。鬼影重重包围的只是两个人。
一个是贝尔伯利温,当今伯利温领的领主大人。另一个叫米伦,是自己的妹妹。
贝尔伯利温在那个噩梦里,只会干同一件事。他会单膝压着米伦,把米伦压在地上笑个不停。他看米伦的眼神像在看过期的烂菜叶。他总会说着同一句话。
“我今晚就把你玩烂。”
米伦也只会干同一件事。她被压得动不了,总会不断地扭动身体挣扎,却还是动不了。她哭个不停,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疯狂地大喊。那是托尔生平所见的最惨痛的哭脸,最撕心裂肺的喊叫了。米伦会死死地盯着自己。她总会说着同一句话。
“哥哥。救救我!”
这就是那个噩梦的全部了。
托尔的手不自觉地摸起手旁竖放的冰冷,那是今天砍柴恰好带过来的柴刀。一丝冰凉使托尔的心脏活了过来。
已经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托尔的阴翳眼神隐藏在刘海下,只剩自己的心脏音,愈发壮烈。
托尔手上的力量大了起来,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米伦,哥哥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