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几天前，给维多利亚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主动招惹这个恶鬼领主。若是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就是飞来横祸，招致种种暴力的凌虐。
然而这段时间，他个性似乎软化了，手段温和了许多，要不然米伦早被抽死了，起码也是折磨得不成人形。
结果米伦依旧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还好，能在地牢里来回走动，没人监管她的举动。这几天米伦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凳子喝水，表情显然开朗了，给人的感觉也不再是阴恻恻的尸体似的了无生气。
维多利亚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头脑一时发热，呼唤了他的名讳。
“大人有大量，请不要对我这种小角色动怒呀。”维多利亚不断在心里祷告，祈求神明们保佑自己。
“生气？老子生什么气。我告诉你，有事快说，别耽搁老子的工作。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噫！”维多利亚一惊，泪都快涌出来了，想说的话如连珠般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
“领，领主大人。你教的数字是错误的，帝帝国不存在那样的符号。我我我知道领主大人另辟蹊径，聪明过人，喜欢自己创造知识。但但我觉得教人学识应该为受教育人考虑。应该把正确的知识教给学生，”维多利亚斟酌着措辞，“莫尔妮小姐一开始如果接触太偏门的知识，日后可能会陷入疑惑，不不不太好。”
维多利亚看着陈远不露声色的神情，心中突然明悟。
“莫非领主大人是不了解除了您自创的数字之外的记数法吗？那我以以前当过贵族子女的导师，帝国的正统数学很熟悉的，如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让我来教导莫尔妮小姐……怎怎么样。”
身为原教师不能对大人领歪莫尔妮小姐的行为无动于衷，这有辱教师这一高尚职业的尊严，领主大人不会也就算了，莫尔妮小姐如果学了那鬼画符一般的自创数字，那也太可怜了。
如果是现在的话，大人或许会听从自己的建议吧。
她的声线天生偏高，带一点儿气音。陈远总算明白了，她叫自己来不是为别的，是认为自己误人子弟，她这个原教师看不过眼，责备自己没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维多利亚，你今年多大。”
“哎？！我22了。”维多利亚不解地答道。
22，比自己足足大六岁。
“老子问你，学识的作用是什么。”
“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贵族，知识是必不可少的。”维多利亚脱口而出，接着想起莫尔妮的身份，又憨笑订正说法，“呃呵呵……是为了成为一个更优秀的人。”
陈远不太满意，她的答案太过笼统过于空泛，没什么实际意义。连这个基本认知都不完备，这届老师不太OK啊。
暗自嘀咕道，“知识是改造世界观，改良生活的工具。”
随后，他蹲下来看着维多利亚。
“好。反正真理越辩越明，老子给你机会。”
亲自解开了她的铁铐，陈远摸了摸维多利亚的脑袋，弄得她一抖，“现在起，老子允许你像米伦一样在这地牢里随意行动，但是！你最好不要想逃跑。老子很清楚你们读书的，肚子里花花道道不少，有些鬼主意。”
“但如果妄想着逃出去，你会生不如死。”
陈远平静地笑了笑。
“大人我我我我我不会的不会的。”
面对直白无比的威胁，维多利亚边抖边打包票。
“行，最好不会。你去教莫尔妮知识，只不过有一个前提。你教的时候不能妨碍我的教学，换言之这是场并行教学。至于老子和你谁教得更好，就交给莫尔妮自己判断。”
维多利亚惊讶地说道：“大人，您您要和我比试教人？”
“比试……没错，一场比试。”
比教授知识，维多利亚怪异地看着他。自己好歹是有名气的私人教师，当初找自己教孩子的贵族得预约个一年半载，他们愿意付的报酬金银满载。
她自信教学能力出众，而一个偏远地区的喜欢掳掠女人的粗暴男爵竟然扬言要和她比试教学，胜负显而易见。
陈远在冰凉的地板上跺起了脚，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仅仅是比一手也没意思。维多利亚，不如老子和你打个赌吧。”
“打……赌？”
“赌约的裁判是老子的佣人莫尔妮，如果她认为你比我教得好，那老子就答应你一个小小的愿望。反之，你得实现我的愿望。”
“……”
“如果你想以释放你作为赌注的话，我劝你尽早放弃想法，这是不可能的。”她一下子失落起来，陈远安慰一句，“你丧气个啥劲，不铐你已经是老子的仁慈了。这个赌注，老子无所谓你赢的方式，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莫尔妮的承认。买通裁判也好心服口服也好，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抚摸着维多利亚的脸庞，她的皮肤吹弹可破，就是表情比较生硬。
“你提出的事，你自己跟她讲。”陈远指向正在抄黑板的女仆。
“谢谢领主大人。”
维多利亚朝他鞠了一躬，接着屁颠屁颠走向讲台处。
叽里呱啦一通，莫尔妮对维多利亚眨了眨眼。
“我明白了维多利亚小姐。既然是主人吩咐的事情，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你真的比主人厉害吗。”
莫尔妮扫视着她，明明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却侃侃而谈教师的资历。她是真的很厉害，抑或只是沉迷角色扮演游戏的可怜女孩啊。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莫尔妮小姐！”
望着女仆怀疑的眼神，维多利亚泪汪汪地喊道。
陈远回到座位，肺部呼出一口气，振作精神继续沉湎进设计图里。凭借脑内的资料，手中的羽毛笔加快勾勒的速度。
“只差一点，设计图就要完成了。”
不知什么时候，伯利温镇的女孩米伦已经加入了讲台二人组的行列，她像偷师大厨的学徒站在黑板旁，悄悄偷听维多利亚讲述给女仆的帝国数学以及偶尔穿插的个人见闻。
害怕领主发怒的她偷看一眼陈远，发现他沉浸在羊皮纸不在意自己的举动时安下心来，也当起了半个学生。
平民获取知识的机会可是寥寥无几的。
……
终于完成了设计图，陈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尽情地伸了个懒腰。他兴冲冲离开了地牢。
羊皮纸放在木桌原封不动，维多利亚和米伦偷偷溜过去阅览图纸。能让他这么专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该不会是折磨她们的道具？
维多利亚和米伦对视了一眼。
然而上面记录的东西已经出乎她们的知识范畴，那是横竖的直线混合与一个又一个的圆，以及诸如‘cm’等让人迷惑的符号。
“维多利亚小姐，这是什么？”
“……我也不懂。”她摇了摇头，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图。
米伦吃了一惊，“维多利亚小姐，您是巡历帝国的名师，还有您不知道的事物？！”
小萝莉维多利亚苦笑道：“恰恰相反，学的知识越多，越能感叹自己的无知。这是导师曾经告诉过我，我后来才明白其中真意的道理。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东西可多着呢。”
“是吗……”米伦不知如何应答。
帝国数字与领主的数字，两种数字的同时记忆使得莫尔妮有些混乱。虽然维多利亚小姐极力建议她学习帝国数字，可她一想起主人的脸，便觉得他隐隐有一种魔力，仿佛他说的话是正确的。
因此，她接受了双方的要求。她也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在另外两位偷窥的时候，她还在背诵着枯燥的数字。
很快，陈远抱着工具回到了地牢，此时偷窥的两人早已返回黑板前，装作啥事都没发生过。
女仆是初次接触阿拉伯数字，经过这段时间将十个数字记得滚瓜烂熟，自觉没问题以后向陈远汇报了学习的进度。
“嗯。”
表扬一番后，他依次讲解了数的表示、十进制、加减算法的内容，并在黑板上书写例子，让她按先前的方式循序渐进地学习。
因为地牢的空旷结构，其他人同样听得见陈远的教学内容。由于黑板摆放的位置是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因此上面的板书对于妹子们而言也是一清二楚。
她们不约而同地思考着男爵自创的数学，各有各的观点。她们其实也不是对他口中的数学感兴趣，因为一个胸无点墨的无耻人渣，想出来的无非是旁门左道，用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物品罢了。
只是在这个小小的地牢，她们难道还有其他事可以做？没有了，被禁锢的她们做不了任何事，只好半强迫式地琢磨他的话。他嘴里的知识如同魔音强行灌进了她们的脑内。
黑板上写了很多很多新东西，萝莉名师维多利亚盯着一个简单的算式沉吟不语。
“等式……”
陈远想起了小学的六一儿童节，一群孩子也是手把手布置教室，挂满彩带制作奖品，忙得不亦乐乎。而升学后类似的活动变得屈指可数，没想到如今又开始做起了手工。
他舞起锯子切割木料，丝毫没顾及噪音造成的公害影响。块块的木板在锯子的强力功效下纷纷化作设计好的零件。
龇牙咧嘴地前后摆动手臂，如果他现在能照照镜子，就会看见一个狞笑着的，来自德克萨斯的锯子杀人狂。
木屑如同流沙倾泻在地，工作台旁的地面随意地铺开贵重的设计图。陈远是照着这张图制作零件。
那是一台依靠人力的机器，名为“珍妮机”的神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