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喀嚓」
走进家门时,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朝左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客厅。
家中还保留着点空调暖气浑浊的灰尘气味,但温暖早已散去。
.....刻意小跳一下踏上了垫高的平台。
这个动作是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就连自己也记不清。只是像这样去模仿过去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背影,会让我觉得很安心。
室内的温度比起外边竟还来的更冷一点,凉意窜上双臂,在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我不由得用左手隔着外套在右手臂上摩擦了一阵。
说实话,这没有什么帮助。
时值正是十二月里吧,气温明显转凉,是咖啡很快就会凉下来,对我来说刚好的天气。一种预感突然出现:明天会下雪也说不定呢。透过窗户,视角里的城市显出灰蓝的沉闷色调。明明还没到平日里入夜的时间,在视野所及天空和城市的交界处那里,在那的建筑就已经被天空涂抹成了水墨般的黑色。我又突然觉得:说不定正是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了周围的环境.....但那不过是我这个小人物的妄想罢了。
想到这里,就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今天,我提早离开了工作岗位。
其实不如说是从那里逃了出来,在这个临近圣诞节的紧张时期下,毫无预兆,不带任何解释地把自己的工作都丢给了同僚,赶在收队汇报前从警局逃了出来。虽说我们负责的区域还算安稳,但我的不负责却也是事实。
翘班什么的,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干呢。说不一定会就这么被开除也说不定,一旦没能完成自己的工作就会被开除什么的,大人的世界还真是残酷啊。
突然外衣内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来吧,我已经做好看到离职通知书的准备了——
拿出手机看到了近乎要占据整个屏幕的消息提醒。“上头那边我会想办法应付下的”“好好休息”“我适当解决就好,放心吧”“我下班了来看看你?”......这类来自身边人的安慰。只是这些好意在现在的我看来就像是另一种负担一样,罪恶感顿时压得我抬不起头。
为了减轻肩上的压迫感,我拿下背包,像个刚放学到家的初中生一样手用力一甩把包扔到了床上。又没好气地坐到了床边,抱怨起自己做了像个叛逆期的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喵?
沙哑的叫声来自我面对着的茶几,我微微抬起头,看到了正坐在一张纸上的黑猫。刚捡到它的时候才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来着。
“蠢猫,你又乱翻出了什.....”
我抽出黑猫身下的纸,抱着不会在意地态度看了眼上面的内容。
.....这不是什么纸,是照片啊。
看到照片上内容的我忽地倒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
悲伤,难过,悔恨,我想还带有点愤怒吧。
回忆化作种种情绪悄然在心底涌出,视线变得模糊,仿佛眼泪随时都会从湿润的眼眶中流出。我竟会变得如此情绪化,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
用右手掌捂在嘴前,缓缓呼出气。为了止住眼泪,我站起身来到了阳台。
带着湿气的冷风吹向自己的脸。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出门时忘记了关上阳台门,所以房里才会这么冷吗。
冷风在吹散我的头发的同时带走了濡湿眼睛的液体,水滴滑过温热的脸颊,在极近后脖颈的位置停下。泪痕在短暂的几秒后很快就被风吹干,留下了些许水经过皮肤后会有的像是发紧的触感。
我傻站在那,就这么看着没关上门的阳台。
是叫既视感来着吗?当自己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会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在过去做过同样的事情,是大脑给自己带来的一种错觉。
又来了,又是那个身影。就像是出自都市传说里的鬼魂一样,一个半透明的银色身姿在我的眼中闪现,又在我眨眼后马上消失。我紧闭住双眼,吸气,直到用空气把胸腔填满,反复做着深呼吸,在觉得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一点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滴,哒,哗哗哗——
哗哗的雨声犹如表演落幕前的掌声,随着窗台外的城市被浑浊的雨幕遮盖而响起,紧接着雨势在眨眼间扩大,周边的建筑被雨点吞没,这座城市又一次与大雨交融在了一起。
又一次.....那天,也是像这样的大雨呢。
——对啊。
回忆打乱了本该平稳下来的呼吸,就像是自己体内也下起了这样的大雨一样,我茫然地望着刚才幻影出现的位置,开始觉得胸口的体温被什么带走,内心深处开始发凉,呼吸也变得急促。
才不是什么鬼魂,那银色的身影是我最在乎的,最不该忘记的那个人。不是既视感,我确实在那一天像这样站在了这里,看着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她。我用左手压着项链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顺势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我又想起了她,有关她的一切,同初雪纯洁的银白色眼眸和长发,总是自带笑意的脸,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的说话方式,和她一起度过的短暂却又美好的时光。
眼泪终于还是涌了出来,我看向手里的照片,照片的背面用手写字体印着当天的日期。已经过去两年了,可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你。
“......约好了,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优琳也能好好记住我。”
跟仿生人不同,人类的记忆是可以被时间冲淡的,伤心的事也好,快乐的事也罢。只要能够忘记,把它封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那这份记忆也就会变得不那么痛苦了吧。
在她第一次说这些的时候,如果我能注意到她的表情是悲伤的就好了。
“所以.....优琳,请你忘了我吧。”
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场景,直至今日,也还是历历在目。那一天,那一刻,就像是时间被停止了一样,除了我和她,以及脚下的一小块地面以外,周围的一切都失去色彩和线条,化作白色的水花融为一体变成了背景。说不定,我的时间从那一天起就被定格了,以至于直到今天,我也还只是在原地踏步。
我的全身开始脱力,摇晃着依靠在墙上,又顺着墙壁慢慢地滑落,最后瘫坐到了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膝盖传至大腿内侧。
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打破了雨夜的宁静,余音消失过后的雨声变得更加明显。
我与她共同度过的时光并不长,但每当回想起时,却又会让人觉得沉重到被压迫地无法自然呼吸。
.....做不到,我做不到。
不论我怎样欺骗自己,不断地告诉自己去忘掉关于你的事情。我总会在每个早上起来时都会不自觉地在床边寻找你的身影,会不时看向那本该有你在的身体左侧,会在进入商城时思考你会喜欢的东西。就连在回到家打开家门的那一刻都总会下意识地想呼喊你的名字。
我做不到啊,依米......
正是因为没法忘记,才会这样令人痛苦不堪。
泪水轻轻地落到相片上,每当泪水落下时,视野就会短暂的清晰一阵,但马上又会被新流出来的眼泪给模糊。
雨势进一步扩大,浩大的雨点撞击声遮盖了周围的声音。
就连我的声音,也消失在了城市的雨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