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在令人熟悉的房间里,我睁着眼四处张望。
孤独的恐惧占据内心,即便是再怎么裹紧被子也还是觉得冰冷,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多久过后,眼睛变得能逐渐适应黑暗,隐藏在黑色中的模糊影子们变得可见,但这只让情况变得更糟了。
我被房间周围的玩偶吓了一跳,看着它们纽扣做的眼睛,顿时凉意在皮肤表面来回游走,冰冷直击皮肉下的骨骼。枕边原本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也突然变得惊悚起来,仿佛那用毛绒绳编织成的嘴巴随时都会打开,咬向我的喉咙。我看见衣服上的红心图案开始游动,向着自己的左手靠近。
鼓起自己最后的勇气,我爬到床头边拉动小夜灯的开关。
但它却没能亮起来,仿佛光芒被从我身边夺走了一般,不论我怎样地拼死拉动开关,灯光都没有出现。
“为什么?”从喉咙里发出了颤抖着的稚嫩声音。
好害怕.....
我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抱膝坐在床上。只为了能稍微减轻一点自己的恐惧,得到哪怕一小点安心感。
隔着窗帘透进来了白色的闪光。
「轰隆」
“噫!”
受恐惧驱使,我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丢下被子冲出了房门,去寻找那个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地方。
啪嗒!前身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同时眼泪从眼角中甩出。就像是不愿就这样放我离开,挂在床边的被子勾住了我的小腿。我尽全力地蹬腿,光脚反复擦过地面的声音像刺耳的笑声一样。我越发觉得害怕了。终于挣脱开束缚时,我放松了些,仰起头开始狂奔。
“依米....依....米?”慢下脚步走到大厅,开始呼唤那个名字。
但得到的回复却是进一步的惊吓。地板上满是泛着荧光的蓝色能量液,一个扭曲的人形发出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向着我所在的方向爬来。
“优#%*琳....(咯)优...(滋)为?咯啊啊啊啊#&*#』
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最后都逐渐转变成刺耳的金属音。
不对,那才不是依米的声音。
....依米?哪个依米?
听到左边传来的水滴声,于是低头朝那看去。红色浸透了衣服左半边,从袖口滴落在地面上。就在刚才还在活动的左手消失不见,还是说它本就不存在呢?
客厅的角落出现了另一个人影,沾满鲜红的银白色躯体。
看清她面孔的一瞬间,窗外再次响起了沉闷的雷声。
.....
嗯,尽管没有睁开眼睛,但我现在确实是醒了过来的样子。还是没法很自如地活动身体,但脑内却感觉到意外的清醒,意识到这点后,我便开始回忆刚才梦中的场景。
——真是恶趣味的梦啊。
“嗯?哼嗯...”
什么啊....好刺眼。
眼睛勉强睁开,半眯成一条缝。伸手把露出小缝的窗帘拉上,室内又一次变暗下来。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买的是遮光窗帘,真好啊。买东西的时候我总会考虑的很长远,这点我其实还蛮自豪的。
慢着,现在几点了?想到这里,我便猛地坐起身子。
“嗯?什么情况??”
在周围摸索起手机,低头时却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是熟悉的沟壑,并且几乎毫无遮拦。
转头看向床尾的换衣镜,镜子里的人身上只穿了件睡衣上衣,纽扣没有扣上,皱睡衣半耷拉在肩膀上,大量暴露的肌肤已经是在走光的边缘试探。发型睡得乱糟糟的,左右两侧的头发翘起像是牛角似的。
自己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真不得了啊”。
几秒钟后,我又意识到,镜子里的这个不得了的家伙就是自己啊。赶紧把睡衣拉上肩膀,笨拙地开始单手整理扣子和皱痕。
话说从刚才开始,身边就好暖和呢,手贴到的地方很光滑,还软绵绵的。
看到她脸的那一刻,昨夜的一些片段在脑内闪现。
“!?!?”我差点没从从床上摔下去。
诶???
.....不妙啊,真的不妙啊。
她在睡觉呢,依米她。仿生人应该是不用睡觉的,所以是节能模式之类的吗?
稍稍挪动身体靠近依米,盯着她的睡颜。是很安心的样子,熟睡得像是个婴儿。散开在枕头边的长发即便是过了一晚也还是带有点给人感觉轻飘飘的香味,额前的短发保持着整齐。白的像是缺少色素的皮肤在她身上却只显得和谐。口鼻呼出的气息,呼吸时胸口规律的浮动,真的看不出和人有什么区别。
而且手心还传来了她类似心脏的跳dong.....
不对,在摸哪里呢我?
急忙把手收回来,顺便默默谴责了一下自己。
桌子边找到手机,先拿件衬衫披上。这才五点四十七分,不过警局平时是四点半开门的,所以早点去估计也没什么。
肚子饿了。也是,毕竟昨晚什么都没吃呢,再加上昨天起的很晚,除了下午的咖啡以外就没再摄入别的东西了。啊对,书面报告也没做,到警局再写吧。
走到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呆,任凭水龙头在那哗哗作响。
昨夜的记忆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从胸腔内涌出一股暖流。脸部突然涨的通红,我急忙开始摇头,用清水拍打面部,想甩掉那副景象。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开始考虑今后该怎么办,该如何向别人隐藏依米的存在。依米没有居民的身份ID,也没有仿生人的生产编号,这么想来,拖关系给她登记一个ID会不会好一点?
....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被人擅自制造出来,被赋予了情感,因此而对自己有了认知,有了对死亡的恐惧。如果我们又再一次自说自话着说她是非法机体,要将她做废弃处理,要让她“死去”,那是不是显得太残酷了呢?
我做不到,让她去死什么的。事情变成这样不是她,不是依米的错,成为非法机体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嗯,好。这样就没问题了。”坐在镜子前自言自语,整理好牙刷毛巾后,我一如既往地检查了义肢的状态。
走出卫生间,借着从阳台和厨房两端分别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我环顾起了自家的室内。阳台门旁堆放着旧纸箱、易拉罐和便利店的购物袋这类早该处理掉的东西,家里到处都是自己图方便收好就丢在桌椅上的衣物。本还对自己的家内整洁挺有自信,但这样看来,还真是杂乱啊。
“依米?”我靠近床边,轻声呼唤这个名字。
“....嗯。”
她翻身把脸转向了我这边,眉间略有起伏,但眼睛仍是闭着的。部分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不一会,依米突然把遮盖在脸上的几根头发含进了嘴里。
“跟个小孩一样。咬头发什么的,是做梦了吗?”
我伸出右手拿开了她嘴里的头发。
“如果你会做梦的话,那现在你正梦到什么呢.....?”
就像是对我的话起了反应,就在手拿开的同时,依米迷糊地睁眼了。
依米在紧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后,像放松了一样开始微笑。
“优琳?早上好——”
“唔,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没有哦,就算意识正在休眠,机体也是保持运作的。”说着她握住了我的手,贴在脸上长吁了口气,“还有我正梦见优琳的事情。”
刚才我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了吗?
“真的会做梦啊.....”我有点感叹地说道,“怎么做到的?”
“谁知道呢?优琳又是怎么做梦的呢?”
“是啊,谁知道呢?”
谈话就这样很平常地开始,既不觉得陌生,也不会觉得突然。初次见面的我们二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旧友一样,可以将这样的对话进行到夜晚,身边感觉到无比的放松。
是啊,很奇怪呢。
要说意外和疑惑的话,也不能说没有。只是现在的这个氛围带来的安心感和归属感大大强过了这些情绪,已经到了就连本自认为不善言辞的自己,都能顺利畅谈下去的程度。
“依米?我说.....”
“...?唔嗯....”
“我的手,打算握到什么时候啊?”我略有点无奈地活动了下紧贴着依米脸颊的右手。
“我在确认.....”
“咦?”
“我在确认现在是不是在我的梦境里。”
看着正像粘人的家猫一样努力用脸蹭自己手掌的依米,我的面部松弛,不自觉地露出了不常会有的欣慰笑容。
轻轻地用大拇指抚摸依米,伴随着体温的细腻触感清楚地从掌间传来。像这样仔细地去确认后才能发现,与其说是厚实,不如说是依米的皮肤比起常人更加柔软,富有弹性。
“嘿嘿....好、好痒啊~”她的嘴角扬起,说话时带着笑意。
我在收回手之后突然发觉,经过的短短几分钟内,依米的每个简单的回应、动作,都会让我心中充满喜悦。不知觉中,我已经在期待与她继续对话下去了。
“你确认到了吗?”
“我说....”
“嗯。”
“计算也得不出结论,但我现在就是想这么做.....”
“!”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来。视角一阵旋转后,背后感觉到床垫缓冲的反弹力。被拉回了床上,正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发愣。随即依米靠了上来,近乎就要把全身的体重压在我身上,用像是发着微光的眼睛从上方与我对视。
“喂,你现在.....”我不禁喊出了声。
“为什么对昨天的事闭口不谈呢?优琳,真的是需要我的吗?”
本来还慌了神的我突然冷静了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也多少理解到了点什么。面对这种情况,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笨——蛋——”稍使一点技巧,推动依米的手肘和膝盖,她便顺势扑倒在了我怀里。持续了十来秒后,我才主动开口:“.....你确认到了吗?”
“.....嗯。”
尽全力保持着面部表情。脑子一热就这么干了,现在心里后悔的不得了。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啊,虽说光看她反应来说的话应该是结果都好的感觉啦。要说让自己这么做的动机:现在放着她不管的话,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这样吧。
我清了清嗓子:“那就去把衣服穿上。”
.....
骑摩托出门的话,果然还是很方便,从家所在的郊区到市中心的警局只用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一路上的风景是意料之内的冷清,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少数穿着大衣的。因为是雨后,街上还有一种微凉的潮湿感。比起孤独,更多的能感觉到一种自在感,我还挺享受这种时候的。
警局所在的位置是中城区正中心不远处的独立区域。毫无生气的灰白建筑群突兀地立在商场和居民区之中,正门口上方的深蓝色金属牌前立着一颗金色的警星。远远地看倒不会发现什么,其实不管是墙壁也好牌子也好,都磨损的厉害。我依稀记得上次修整墙壁什么的都是我刚入职那会了。
“呦,小雅各布,今天很早嘛。”
门岗里的警卫用很漫不经心的语气向我搭话。明明是上班时间却还翘着腿搭在桌子上,大口啃着手里的煎饼。
“希斯叔,早上好。”
“早啊小雅各布,早饭吃了吗?我这有多的煎饼。”
小雅各布。养父的老相识,或者说这帮快要退休的老人家们总喜欢这么叫我。那时刚被收养的我虽然改了姓氏,但还总是把自己当成外人,为了尽可能的和我拉近距离,这个颇有玩笑意味的昵称就这么诞生并被他们用到了现在。也算是属于他们的笨拙关心方式了。
“算了吧,别弄得到时候办公室里都是葱味。”我笑着拒绝了。
希斯没多少皱纹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摸了一把自己不讲究的络腮胡后小声嘀咕了下“哪有葱味?”。
简单地和希斯告别。好了,赶紧去把书面报告解决了吧。
离正式的上班时间还有留有点余裕,但大部分书面文职人员就已经早早的就位了。最靠近大厅这里的情报部里键盘的敲击声传了出来,在安静的环境下,啪嗒的敲击声很是明显。
在第一个拐角处就能看到自己所在的第七巡警队的门牌,白色的铁质吊牌上面用红色电镀写着【第七巡警】四个大字,右下角还跟了一串编号。
“早上好。”
虽然早就料到我们队里的这帮懒鬼不会那么早来上班,但我还是象征性地在轻叩两下门后才开门,顺带上了问好。
不过嘛,队员的样子估计都是学我的吧,毕竟我从来都是卡着点上班的。关于自己做了个坏榜样这件事,多少还是有点抱歉。
拿出抽屉里的面包,确认了没有过期就拆开咬了一口。
小麦的香气。
我坐在电脑前,开始组织语言。嘴里咬着吃了一半的面包,面无表情地敲字,实际脑内正在高速运转,我现在还挺有一副网络小说作者的样子也说不定。慢着,可能说是像写论文的大学生才比较贴切吧。
就这样,三十分钟转瞬间过去了。外边传来很多车声和人的闲聊声。
没过多久,办公室门被打开,梳着背头的青年走了进来。
“早~哈,但估计都没人到.....诶?!队长??”
他一边这么说着,把公文包和水杯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我放下笔抬头看着他,罗兹仍是一脸诧异的样子。
“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罗兹。”
“可打我入队以来这么久,队长你从来没早到过诶。”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却多少让我觉得有点不太高兴。
“队长,在干啥呢。”
“书面报告,我正准备修改下。”
这算是个耍小聪明的说法,我只是说修改,但却没说报告是什么时候写的。
“我看看....表达语气会不会太死板啦?”罗兹手撑着桌角,评价起了我的报告。
“不然呢?又不是写作文。”
我不再看着罗兹,把视角重新转回到电脑荧幕上,给报告做最后的总结,顺便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错字。
“呃倒也是啊,我去整点喝的,队长要我带点啥吗?”
“咖啡就好。”
“好嘞。”说着他放下外套哼着歌走出了办公室。
我长叹了口气,仰头瘫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空调的风叶有规律地上下摆动,注意到了那上面的一小块水渍——形状好像老哥啊。
“说到底啊.....”外边熟悉的谈话声一点点靠近,“我老弟他....诶!?前辈???”
我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接下来进来的人应该都会这么来一出吧。嗯,肯定是的。
.....
再次来到了红鹿街,这次是来工作的。
倒不如说这一带商店街就是我负责的区块,一天又一天的在这里巡逻就是我的日常工作了。这里总的来说很和平,安分守己的商人居多,店铺也大多是全国连锁的大商家。大部分时候都只需要在这做做样子就好。
“前辈,停这可以吧?”
格林娜坐在主驾驶位,双手很规矩地把着方向盘。她的开车动作就像是正在考驾照的新人似的,行车速度从来不会超过限速哪怕半点,看到人了明明隔得老远也会提前踩刹车减速。倒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看到这么能干的后辈就会很感慨。
“嗯,不妨碍到车流就好。”
我放下窗户,点燃一根烟,开始注意起外边的人。
虽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但既然时值双休日,就肯定不缺出来玩的学生。走在街上的大多数是初高中生的小团体或者是年轻情侣,隐约能听见几个走过警车旁的人之间的交谈,“你不知道昨晚对面那个人强到.....”“我和他分手了....”“之前买的那件衣服居然一星期就掉色,我再也不会去那家店....”。这类谈话在旁人看来肯定都只会觉得毫无意义吧,但那些当事人们似乎都没这么想呢。
“.....我妈最近买了个仿生人照顾我和弟弟,真是受不了。”
“你弟才5岁,你爸在国外,你又要备考,有个机器人照顾家务不挺好的吗?”
“能一样吗?机器人怎么代替父母?我要带弟弟去上城区的奶奶家住,反正这女人从来就不关注我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拿我爸赚的钱去赌。说到底她就是怕被奶奶说才逃到中城区来住的!”
“你疯了?上城到我们学校来回四小时路程呢。”
“我意已决!乘此机会我要......”
——为什么这种对话会这么清楚地传到这来啊,我吐出烟摇了摇头,提醒自己别代入进这段对话的内容里。对了,衣服吗....下班了去买点给依米吧,我的衣服还是大了一号的样子,让她穿的像个居家女友似的总不太好呢。
“前辈前辈。”
“嗯?”
“看你一脸惆怅的样子,是开始怀念学生时代了嘛?”
格林娜头趴在方向盘上方,左脸的肉堆起让她看起来像是某个游戏里的角色一样,我记得是个什么都能吃的粉色小人游戏来的。
“没有啊。话说我刚才居然看起来是那样的吗?”我不禁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倒也没有,因为前辈一直都是这种表情。”
不知怎的,我突然笑了出来。
“你看,笑起来也总是跟苦笑似的,跟我外公一样。”她的眉头微皱,有点抱怨的意思。
对了,衣服的话,可能询问下格林娜的意见会比较好吧。
“格林娜?下班了有空吗?”
“诶?去约会吗?”
格林娜用双手捂住鼻子和嘴,像个偶像剧里的女主角。
“陪我去挑两件衣服吧,我送人用的。”
“嘿——送人衣服,前辈你挑礼物的品味很差诶。”
“啰嗦。”我熄灭刚燃烧了一半不到的香烟,“去下个点啦。”
“好的好的~”
......
下班后来到了红鹿街的服装专卖区。
现在已经晚上了,各路工作社会人士正匆忙穿过红鹿街往车站的方向走去。人流快速经过身边时就像能带动周围的景色,四散着高速飞驰。高耸的玻璃商场楼闪耀着灯光,仿佛是要把让光照突破天际一般,尽情释放着光亮。我身处这摇曳着的朦胧景色中心,注意着不要被这光流推走。
耳边传来了幼稚的抱怨声:
“啊~然后嘞,是给谁买的啊?亲戚朋友的小孩之类的?”
虽然来之前抱怨了不少,但她最终还是跟过来了。
“不是,是给一个女孩的,身高比我矮一点点,你帮我挑挑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诶??”格林娜突然用上了很高的声调。
“怎么了?”
“啊,没什么,就去我常去的那家店好么?”
“就那样吧,时尚这块我也不太懂,就全交给你了。”
格林娜走在我前面,时不时用一种略带警惕性的眼神回头看我。但不管我问多少次“怎么了?”,得到的答复都是同样的“没什么”。
“这种感觉的怎么样?”格林娜手指一家店门口的商品模特图。色彩简约的服装,很有年轻人的样子。
“就算你这么说.....我想想。”
“那就想象一下,前辈你说的那孩子穿上这种衣服的画面。”
我照着格林娜所说的方法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依米的模样。大概,很不错的样子.....抬起头说道:“就这家吧。”
走进店里的我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混乱。倒不是说自己对穿衣搭配一窍不通,相反我对这方面还是有点心得的。只是每次一进服装店,排满的商柜和店员不看纸就能流利说出口的推销语言会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更别提如果要给别人挑衣服的话我还会顾虑到很多,就连父亲去年生日那天我送他的帽子都是我在店里傻站了三个小时才选出来的。
“前辈,顺便问下,大概需要几套衣服?”
“嗯?对哦,因为要换洗,所以多买点比较好吧。”
“这样啊,这样啊....”
怎么从刚才开始她就表现的怪怪的?
购买过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格林娜挑选衣服,我就只等着结账。途中看着格林娜毫无压力地和店员做交流,又娴熟地把价格一次又一次地往下砍。我不由得再次感叹道真是能干的后辈啊。
在走出店门时,我看了一眼袋子里的衣服,想象了下依米穿上这些衣服的画面。
她会高兴吗?这一想法出现在脑中,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一下。
抬头看到的是格林娜无法用我贫瘠的词库表达的微妙表情,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老哥小时候第一次吃上成人口味薄荷糖时候的样子。
“优琳前辈.....我永远都是站在前辈这边的哦。”
“哈?”
“下官就先回家了!”说着格林娜跑走了,只留下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把购物袋挂上摩托车时我突然想到:对了,去趟便利店吧。
.....
自动感应门缓缓打开。
““欢迎光临””
一进店门,除了仿生人的声音之外,还夹杂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摘下头盔,开始在店内寻找那另一个声音的主人。仿生人店员还是站在柜台前,而那个红色头巾的带有强烈认识度的人影从货架下探了出来。
“啊,优琳小姐!”
尽量收敛住自己心里的意外,决定先走到他所在的货架那里。
“哈尔!你还在这里吗?我还以为你被.....”
“辞退了是吧?原本是呢,但后来我跟老板沟通了下,他就让我留下来啦。还说‘有个活人在店里也好’,嘿嘿。”
我跟哈尔交情虽算不上深,但好歹也是两年下来的常客和店员之间的关系。常会在购物时停下来和他交流几句,在社交软件上也时不时会作为年长者开导开导他。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要说是朋友关系应该不为过。可能正是因为如此,看到他的笑容里依旧充满活力,我才会莫名觉得心情复杂:
“那个,哈尔,是怎么看仿生人的?”
“你是说?”
“差点害你没了工作,你多少不会有点想法吗?”
他在听完我说的话后,先是稍微愣了一下,又腾出手抓了抓自己像刺猬一样的头发。只是说了一句“就算去记恨也什么都不会发生嘛”,就又傻笑了起来。
“我大学的进修专业已经选好了,是仿生人专业,现在在读的也是人工智能领域和机器人领域。学术方面,仿生人,机器人的制造初衷是为了帮助人类,而绝非代替人类。坏的从来不是它们,而是那些不接纳它们,只把它们当成工具的人们,我是这么想的哦。而且,就目前而言,我觉得我跟福尔斯还满处得来的。”
这么说着,他向柜台前的仿生人比了个大拇指。有趣的是,那个名为福尔斯的仿生人也回了哈尔一个同样的手势。
.....
结果弄得这么晚了啊,还想说能不能早点回来呢。
不知道依米怎么样了,走之前倒是跟她交代了家里的各种事情,也告诉了她可以自由使用电脑什么的来消磨时间。
「滴,咔嗒」
家里的灯是关着的,里面很安静。
依米不大可能会跑出去,也就是说她可能在睡觉吗?总之先把灯打开先.....
“yi...唔!”我没有说下去,明显是被打断了。物理层面上的。
身前很明显有重量压了过来,我没站稳被冲劲击退向后倒去。一只手有预谋地护住了我的后脑勺,顺带地把我的头偏向了正面。唇口紧贴,熟悉的触感让我在短短的几秒内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走向并选择死守住最后的防线。
....其实就这么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急忙把身前的人推开,伸手摸索到电灯开关后迅速按下。
“等下,等下。”
灯光亮起,我终于能看清自己家里了,目光汇聚在身前娇小的人影上。
“欢迎回来,优琳。”像孩童一样天真的笑脸发出了如歌声一般悦耳的呼唤。
啊,脸好烫。头向左转时耳朵贴到门的表面传来一截凉意,我发觉自己的耳根也烫的通红。
我在默默咽下口水后说道:“嗯,我回来了。”
——在说出这话时我顿时有了一种归属感,同时也第一次了解到亲口说出“我回来了”这句话时会从中体会到的分量。明明才过了一天,依米就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家一样,是仿生人强大的学习能力的功劳吗?还是“我回来了”这句话带给我的感觉呢?
“那个,依米,这种事,能暂时不要做吗?”
我从思考中反应回来,很温吞地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这只是在表达好感啊。”
银色的大眼睛像是孩子一样纯真,这让我说话开始变得越加不利索。表达好感?想到这的我突然有种猜想:这孩子莫不是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好感吧?
“我、说过了吧,依米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想让优琳开心,这就是我现在想做的事。不是计算得出的任务,而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她很认真地说着这话。
啊啊,事情变得越加麻烦了。
现在的对话完全没有了早上的氛围。因为刚才那下的关系,我的脑内还在不断弹出有关昨晚的一些记忆,这让我突然觉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进到里面,坐下说吧。”
先支开话题,再进去的这极短的时间里,一定要组织出一个好的语言才行。
“.....给,包括坐垫在内,这个家里我已经全部打扫过一遍了。”
好能干.....啊,还没想好该说啥。
“谢谢。但是啊,怎么说呢.....”没能组织好语言,我只能尽可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昨晚做的那些,今后真的就不用做了。”
“诶?”依米突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那个.....”我也莫名有点陷入了混乱。
“昨晚明明很享受还沉醉得一塌糊涂,早上不是还留有余韵的吗?就在刚才我也检测出优琳想继续接吻的信号。”
一本正经地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倒是成功的让我的羞耻感爆棚了。
“总之!这种事情就不要再做了,这是我的请求,好吗?”
“....!我明白了,既然这是优琳的请求的话。”
看着她失落的表情,一种虚有的罪恶感涌了出来。但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真的没法妥协。
在用余光看到依米露在衣服外的脖颈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依米,这个给你。”
“这是?衣服?”依米接过购物袋,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看了看。
“我托别人帮忙去商城里挑的,我的衣服还是偏大了一点吧,你试试看,合身的话最好。”
“谢谢优琳!我会珍惜的。”
依米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抑制不住的喜悦涌现在她的脸上。
“你等我下!”带着其中一套衣服,依米跑进了更衣室。
当更衣室门发出被打开的声音时,我忽然紧张起来。当她走出来时。就像内心有什么被剥离了一小块,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得入了迷。简单的贴身纯色短袖搭配短裤裙包裹苗条的身体,温和的曲线显得很好看。黑色的连帽外衣让白皙的皮肤和银白色的长发显得很醒目,像是衬托用的装饰物一样,把她那一份独有的自在美丽表现了出来。
“怎么样?”她微笑着向我问话。
“是啊,你猜,我是怎么想的。”
不可思议,就在刚才的瞬间,就像回到了今天的早晨。那种安心的氛围,就像心中的暖流通至全身,呼吸略感痛苦的同时行动和言语都变得自如。
数秒后,我做出了回答。
“....啊,很适合你,依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