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文明:守卫者之光
Episode 2-1:棺花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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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历392年6月25日,碧雅提首都布诺西提尔。
诺拉大陆这片被人类足迹踏遍的大地之上,碧雅提算是三个国家体之中人民总体生活水平最为富足的一个了。
恰到好处的人口,安放在了恰到好处的土地之上,于是历史和自然共同孕育出了碧雅提这个令人心神向往的国家。
在世界语中,碧雅提意为:“如翡翠般高雅的恩泽之地”。
对于一个这样的国家,说起它的首都,除开“布诺西提尔”这个名字外,在别人口中或许可以用“乐土”来作它的第二个名字。
缺少了夏加龙宁的庄严肃穆,也没有西迈特利布罗亚内的重重铁壁,布诺西提尔像是个充满自由的艺术天堂。
因此位于布诺西提尔东城区的碧夏中央大剧院,在大陆人民的耳中变得如神圣的殿堂一般。
深究起这家大剧院的由来,还得从夏加和碧雅提长达数百年的缘分说起。
从建国初期就饱经兽魔之灾的夏加以及后起之秀的碧雅提,在那场被人传述歌颂了无数岁月的威灵镇战役之中结为友邦,而两国人民获得了胜利之后,彼此之间的情谊就愈加深厚而美好了。
这座碧夏中央大剧院,正是作为碧雅提和夏加两国情谊的见证,如今才会辉煌地坐落在碧雅提首都的这片土地之上。
但不管怎么说,西有碧夏中央大剧院,东有皇家科技院,这个说法并不是徒有虚名而已。
碧雅提所代表的最高艺术水平,全都凝聚在了今天这个日子里——五年一度的碧雅提国家节日,礼乐节。
就在熙熙攘攘的人潮的簇拥之下,今天的碧夏大剧院显得熠熠生辉。
它那数量多达107座的尖顶圆塔被放置在大剧院正式演出厅,直到其所属的繁花殿坛、钟乐塔、创作院三大部分之中,代表的是夏历107年的碧雅提建国日,当人们站在剧院内部的时候,中空的建筑结构还会给予他们高旷、单纯和升腾的感觉——就跟通往天堂,与神明对话似的。
而以大剧院为中心向外辐射开来的周边建筑,同样被礼乐节的欢快氛围浸染得焕然一新。
华丽的挂毯、飞繁的彩絮、喧哗的乐曲,全都杂糅在了这片街区之中,它们像一抹又一抹简单的色彩,但层层叠叠过后,彩虹就这样诞生了。
“哟?碧雅提的首都卫队也来了。”
就在碧雅提中央大剧院数过来的不远处一栋民房楼顶上,一个目中无神的男子正撩起袖子,眺向大剧院及其周边。
这会又是个忽晴忽雨的季节,一如上年的天气无异。
这男人头上顶着草帽,是跟他皮肤一样毫无生气可言的枯黄色。
他身后还跟有几个服饰华丽的男女,看着那些行头都是要去参加表演的人物。
“木偶大人,首都卫队如果在附近的话,会不会有什么计划之外的阻碍?”
在后,其中一个穿着沙漠风情舞娘服饰的女性站前一步问道。
木偶继续查看大剧院周边的情况,他没怎么想搭理后面那个年轻女子的:“呃,这个问题我是觉得不错的。”
年轻女子只站在原地,懵懂不知般望向自己的同伴。
木偶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但五年了,你们几个潜伏在这五年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我可不觉得一些突然情况就能把你们难倒了。”
“木,木偶大人教训得是!”女子知趣地赶紧退下,她可知道组织里关于木偶这个人的传闻。
“演出时间快到了,各回各位吧。”
“是!”
身着舞服的一行人有序地从楼顶门口处撤离,他们要去执行自己等待了五年之久的任务。
当然,是各自的。
木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叫了刚才那位女孩:“诶,那个妹子!”
“在!”
“过来一下。”木偶轻轻挥了一下手。
“请问有什么事?木偶大人。”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头靠近过去,其实她对木偶这个人抱有强烈的警戒心。
“你叫什么名字?”
“穆拉·法罗。”
“噢,穆拉啊。”木偶点点头,他看来的确在认真听:“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抱歉,木偶大人,这是绝对的机密。”穆拉的态度严正分明,她这五年所经历过的苦与难,并非是能和捆绑在自己宿命之上的任务一同说出口的、供人观赏的东西。
“哟?挺有责任感,可以了。”木偶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穆拉的肩膀,“不过我得先说一句,这任务最要小心的是自己人,我可不会真不知道你们每个人的任务内容就站在这里当指挥的。”
木偶的表情变得有些调皮又狰狞,尽管他说的话令人肃然。
“木偶大人您的意思是......?”穆拉的任务和其他人同样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接受的,她的确不知道别人领受的内容和自己是否相同。
“啧,你这么聪明没理由不知道的。”说罢,木偶又拍了一下穆拉的另外一边肩膀,“去吧,别死了。”
“谢,谢谢木偶大人的提醒!”穆拉还是非常有团队阶级意识的,她话后不忘带上一句感谢,“只是......我的生命早已准备好奉献给......”
“诶诶,说什么蠢话。”木偶听到“奉献”两个字,就显得无比烦躁,“这些好听的话都是假的,恶心死了。”
“可是......”
“能完成任务,又能抱住自己小命,活下去多好。”木偶挑挑眉,这轻狂的表现让穆拉有些动摇,她甚至怀疑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木偶是假的。
可话是真的,没有问题。
“好的,谢谢木偶大人提醒。”
随后,盛宴要准备开始了。
来自碧雅提大半数地区的官员和豪贵,都会在今天抵达碧雅提首都,为这五年一度的碧雅提国家礼乐节,还有这个国家献上崇高的掌声和祝福。
“风铃儿~叮呤响~飞鸟摔在泥沼上~”
木偶还站在楼台上,他唱起无人知晓的歌谣:“其实我唱得也不错啊?那舞台上应该给我个位置的,啊......算了......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上台了。”
木偶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喜欢自取自乐,他两手提起,仿佛手里有丝线,他想要上演一出木偶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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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拉!刚刚主舞在找你啊!去哪啦你!”
“不好意思,刚刚我去了一趟厕所。”穆拉回到大舞台幕后,不过因为今天的节目排期实在是太紧凑了,她所在的贾斯丁舞团即将作为上午场压轴表演方出场。
穆拉在这舞团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她多少有些地位——实际上,她在这一次演出中担任了第二主舞的角色。
“快去找主舞确定一下站位!快去!”舞团的经理人兼教练现在心急如焚,这是她等了五年才等来的机会,舞团想要进一步扩大规模,只看这一次的演出了。
“是!我现在就去!”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什么的,穆拉在台前幕后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尽管是这一次如此特别的“演出”,她同样想做得尽善尽美。
她从拥闹的演出群众中挤了过去,每个从她眼里掠过的人都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激情。
穆拉穿过一个棚区,终于找到了还在化妆间一边对舞团成员们大喊一边让化妆师为自己上妆的主舞。
“主舞,我来了。”
“穆拉?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呃,刚刚......”
“好了好了,没事,现在快去和大伙确定最终站位吧,我很快就到。”
“好的!”穆拉使劲点点头,而后,她又被主舞叫住。
“穆拉!”
“到!”
“你今天看起来很紧张啊。”主舞是个很优秀,长得又迷人的女性,她从小就热爱舞蹈,至今未变,“来补一点粉吧。”
“嗯,后面我会注意的......”
“我跟你都当了两年多的搭档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次也就那样子而已,好吧?”
穆拉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主舞站了起来给她打一些妆粉,“我也不是......”
“我知道你喜欢舞蹈,所以在场上你只要把自己的热忱展现给别人看到,那就好啦。”
“我......喜欢舞蹈?”
“嗯呐,难道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诶。”
“哈哈,都五年了,一千几百天的时间你可都是在和舞蹈谈恋爱哦?”
听见主舞这么一说,穆拉倒是突然松了口气:“你就是在讽刺我没人喜欢而已吧?”
“不不不,大把男生喜欢你呢,就你看不见而已。”
“有吗?”穆拉还歪了下头,很是可爱。
但主舞见到就哭笑不得了:“你眼里压根就没有别人啊因为。”
“我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呀?”穆拉似乎将主舞的话听了进去,她脑子里竟还不由自主地铺展开那些在舞团苦练的点滴。
“对于自己,看不见那些有的没的都无关紧要啦,你现在知道......我和你即将在舞台上起舞就足够了!”
“嗯,我明白了。”
被主舞拍着肩的穆拉,脑海里掠过了一阵轻愉和宽松,只是又不如平常那般有力,她感觉有什么另外的东西加诸在她身上似的。
好歹没什么感觉,所以她最后选择忽略。
于是时间飞逝而过,穆拉的眼睛一闭,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然站在舞台中央。
山河之歌——这是贾斯丁舞团和碧雅提国家合奏团的首次合作,舞台上多达二十余种的传统乐器和上千人的表演队伍,将这首编以舞蹈的曲子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的高度。
穆拉就站在舞台幕布后面,在帷幕即将拉开的那段时间之中,她分明能看见无数盏由神力转换器点亮的聚光灯的耀亮从隙间照探进来,然后让她心旷神怡。
台前的碧雅提国家合奏团已经开始了前奏的演出,贾斯丁舞团按照之前的演出安排,该在第一段主弦调的后三秒左右登场。
“来了,穆拉。”
“嗯。”
穆拉和主舞牵起手,照着台前响起的山河之歌,两人也哼起了拍子。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帷幕拉开。
“走!”
当光拨开这群热爱着舞蹈的小伙姑娘们时,他们都笑了。
浩浩荡荡几百人的舞队从帷幕后涌向舞台,他们穿过合奏团的音乐家们,像打着招呼,又像交接使命。
看见了......
穆拉踏上了舞台前端,她心里溢满了压不住的欣喜。
她暂时看不到那些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同伴”,只望见台下一双又一双赞叹的眸子。
那山河之歌的回响在她心里打着拍子,敦促她舞动起身子。
只可惜这样令她享受的时间转瞬之间就迎来了结束——她留意到在二楼观众厅的左侧十时点方向,有一盏浅蓝色的灯在不停闪烁着。
它打乱穆拉的节奏,让她在奏曲和舞蹈双双迈向最高潮的那一刻停下了酣畅与淋漓。
坐在一楼观众席后五排开始的都是来自碧雅提各地的高官达贵,她如此定睛一看,确认无误。
就在观众们还以为这是穆拉的单人舞秀之时,也在台上的人们心生疑惑却无法中止表演之时——真正的“演出”开始了。
“若是人们偏爱神明,我向神明发出挑战!”
穆拉停止欢舞,进而高举双臂、握紧双拳,她看向黑压压一片的天花板。
“这表演力度!完美!”
不知何时,木偶的声音在穆拉的脑海中回荡起来。
轰!
异常剧烈的震鸣伴随着强颤,在碧夏中央大剧院里的人们还沉浸于精神的欢愉享受之时,如海浪般袭来。
它铺天盖地,像凶兽般残暴。
刚刚还醉在升平歌舞之中的大剧院正厅,一瞬间泯灭于火海里。
穆拉迅速向舞台后的演出准备间撤离,她早就为自己注输了神力的加护,因此现场的爆炸所夹带的高温对她而言暂时不算什么威胁。
她往后退了几步,果断地转身,却在料想之外的地方停住了——她看见了躺在舞台中央,被掉落下来的棚架砸断了双腿的主舞。
“穆拉......”
当穆拉走过去探看一番时,主舞的气息已经奄奄欲绝。
尽管如此,她也依然看见主舞眸子里的光,在和场内的焰火交相辉映着。
“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穆拉自己都觉得无聊了。
可她的主舞还笑了笑,叹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有些事情瞒着我,不过改天......在一起跳支舞吧。”
话毕,气绝。
穆拉突然皱了眉头,但她已经感觉到现场除开那些瞬间葬身在了火海之中的碧雅提各地官员,还有那些没有死去所以挣扎的人们之外,一批对她而言极具威胁性的人员要从外面突入进来了。
碧雅提首都卫队。
云集了大量高位神继者的精英部队。
而在此间隙,穆拉的同伴们也纷纷向她聚拢过来。
“还在做什么?赶紧撤退了!”穆拉的同伴们都蒙着面巾,像隐世的英雄一般。
“嗯,知道了。”于是穆拉松开主舞的手,可她忘了离开前让主舞那双充满不解和眷恋的眸子闭上。
在大剧院外,那些吵得人心慌意乱的声音也都被慢慢抛离在穆拉身后。
当然,碧雅提首都卫队的士兵们倒是在后面追得迅速。
“往哪边走!”
在这次行动之中,穆拉负责指引和保证队员们撤退的线路,若是没有她的前期安排和准备,恐怕这一队人都得在大剧院里葬命或是被逮捕。
“第一线路是从左边拐到大学园东角,第二线路是从正门突到花殿,第三线路在正门右拐到十三号巷。”
“好,分头行动。”
就在穆拉后头的那位蒙面男子,听说话的语气似乎是队长级别的,他只需向跟在他后面的五个人使个眼色,他们就都纷纷散开,两两为组往三个方向逃去。
只有穆拉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住,她看着六个人往自己所指的方向走远之后,她便反身从另外一道潜藏在更衣棚中的暗门里逃走。
说起自接受了这次秘密任务五年来,那六个人也从来没和穆拉见过面,一直到今天她才瞥见过其余六人的身影——所谓的同伴,和她想象中的差距甚远。
不过好在她的任务其实有后文,她不相信的人,即能任由她不去相信。
那三条逃生路线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她走的这一条第四线路,才是真正的、唯一的逃生路线。
“虽然神明是我们的敌人,但这一刻也请神明宽恕我吧。”穆拉喃喃自语道。
她连那六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反过来也差不多是这样罢了——尽管在早上那时,木偶有问过她名字。
但谁会在意呢?
他们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
而穆拉现在只需要往自己准备好的道路走过去,她便能躲开那些阴谋诡计。
“你是不是想一个人离开?”
“嗯?!”
直到穆拉心里浮起这句话之前,她的确都是这样想的。
毫无疑问。
“你将死亡的道路指给了那些人,自己却想逃过一劫?”
“这声音......”当穆拉察觉到声音的来源者是木偶时,她的身上早已缠满了由神力织成的线,她无法动弹,也无法挣扎。
“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啊?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在不知源的方向里,木偶的声音如此清晰却又挥之不去。
“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些线给缠上来的!”穆拉开始觉得身上的线愈加紧缚在外,心情也随之变得不如刚才那般从容。
她可是知道的,木偶那个人的作风。
哪怕是同伴,只要在他眼里适合做一次精彩的演出,那就是他的“目标”了。
“男女身体接触这种东西,可不得随便接受噢,难道你家人没这样子跟你说过嘛?”
这么一说,穆拉可终于想起来木偶在早上和她说悄悄话的那回事。
“原来你......”
“哎!你可别生气!”木偶忙回应道,“有时候我们就需要一些......高品质的演出,而穆拉小姐你正好充当了这场表演的主角,岂不美哉?”
不远处,碧雅提首都卫队的队伍已经映入穆拉眼帘。
她估算了最后那一丁点生机,于是放弃了反驳与挣扎。
打从一开始,连同她自己在内,其实都是已经被木偶判了死刑的人了。
没什么好说,也没什么能做的。
“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可真够憋屈的。”
“哦不,我怎么敢这样子对待一个女人,不能。”木偶在说这番话时倒是严肃得很,毫无玩笑之意,“穆拉小姐你听说过尘埃炸弹这种东西不?”
“你......”
“恰巧你身上有那么一点点材料我就不浪费了,当它......”
木偶提起了丝线,让穆拉随之而动。
她的身体听从了他人的指挥,右手往自己内衬的小口袋里摸索过去,果不其然能拿出一小袋用白色纸袋严封着的东西。
碧雅提首都卫队的队员们现在就分立在穆拉的左右两旁,以近前远后的神继者阵列排开。
站在他们队伍最前面的小队队长神情肃穆:“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吗?”穆拉在明处说。
“不不不,他们知道,当然知道。”木偶在暗地和,“维护这个国家的和平。”
“我们?”首都卫队的队员们相视一瞬,神情有些难以喻解,“好歹我们是在维护这个国家的和平吧?”
“嗯......”木偶听见了回答,相当满意,“对对,就是这个调调。”
“够了!”穆拉大吼一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袖珍匕首,“太吵了!”
她本想趁着木偶对她的控制力减少那会儿,自己来一个了断,可是碧雅提首都卫队的人这次可成了木偶的帮凶。
他们拉开阵势,出手果断,直接将穆拉的手与脚的活动神经挑断。
当卫队的小队长下令将她抹杀时,木偶终于切断了对穆拉的控制——现在穆拉的身体,终于是属于穆拉自己的了。
多么自由而美好的感觉。
一枚炽热的烈火神力弹直击中穆拉的身体。
于是正如木偶所说的那样,潜伏着的危险在瞬间爆发,转换成真实的杀机。
穆拉手里的那一小袋粉尘被打散到空气中,很快便弥散于空气之中,摸不见他们的踪迹。
接着,轰隆巨响此起彼伏,震绝不断。
碧夏大剧院在此时,终于被猛烈的爆炸能量压垮,变成了大片大片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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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迪斯卓尔,碧夏中央大剧院遇袭两天后。
“罗兰,你不去看看情况?碧雅提国家机关已经对外公布,那次爆炸袭击是西迈特利国家机构的所作所为了。”
就在神山·迪斯卓尔的守卫者本部第二级台阶上,罗兰正眺望着远方。
没到地平线的另一端,也不在地平线的远方。
真理和浅叶刚开完例行的神址资料整理与报告会议,说实在的......没什么收获。
比起那些漫长的学术报告,真理现在更想听见罗兰多说几句话。
他回来本部已经住了快有一个月了,说过的话却屈指可数。
当真理以为提问能让罗兰吐出几句话时,他只会摇摇头。
“不去了。”
罗兰的肢体语言透露出如上信息给真理。
“哎,你这是干嘛呢......”真理拍拍罗兰的肩膀,他只能做到这些简单又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
“我不是总队长了。”
“虽,虽然您已经不是总队长了,但罗兰先生您还是一位守卫者的呀......”浅叶半躲在真理身后支支吾吾地低语着,她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狼狈——在罗兰·加尔德这个人面前。
曾经那个虽然话不多但至少很亲切的人,现在令浅叶觉得很是危险且冷漠。
“米克那个人我也有接触过,他是有能力处理好很多事情没错,但......”真理还是想让罗兰回心转意,哪怕只是转了个一点点。
“我!已经!不是总队长了......”
“......”
真理和浅叶都沉默了下来。
是个很有力的理由,它至少能让罗兰摆脱那些不属于他的责任和伟大。
人在何处,就做何事。
更何况罗兰现在职责在于看守这座神山·迪斯卓尔。
有了一个总队长级实力的人在这,还可以为天铃阁本队减轻大量的工作负担。
“好,你都这样说了。”
真理点点头,他似乎妥协了什么。
说罢他转身,让浅叶随他回去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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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尔莱交界点。
这是属于碧雅提和西迈特利两个国家的公有区域,也是两国交界线的夹缝处。
这片不足几亩大的大地上,只有两三座木质营房孤零零地坐落于此。
而在赛尔莱交接点的西、东两个方向的延伸线上,两国军队早就已经排开阵势,严阵以待。
即使是相隔数刻米远,一触即发的严峻局势依然给夹在中间的小批人马以巨大的压力。
在这交界点,碧雅提和西迈特利前线指挥官正举行一场会谈。
话题毫无疑问是关于近日的那次碧夏中央大剧院的遇袭事件。
从碧雅提官方指出事件主谋是西迈特利相关政府势力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作为两国最容易爆发冲突的赛尔莱交界点附近,这几天也都是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态势。
只要任意一方不小心松了根弦,恐怕国家级的战争就要随之爆发了。
这样的道理,两个国家的前线指挥官都知道,如今身在现场的守卫者驻碧雅提极东总队新任总队长,米克·阿密斯特同样知道——当然对于米克而言,新总队长是他,原总队长也同样是他。
米克奉命带领极东总队所辖的第二支队前来见证两国前线指挥官的谈判,但说是如此,守卫者其实并无能够插足太多国家政事的权利。
所以米克在外面等,他带领的极东总队第二支队,也在外面等。
“贵国的兵线一直在向我国境内压过来,实在是不明智之举!”
“我们西迈特利的军队也只是在执行本国军事法例而已,请不要多虑。况且,贵国的艾德琳娜卫队也已经到达贵国前线了吧?”
“我国的艾德琳娜卫队是根据......”
当双手的前线指挥官唇枪舌战得正酣时,站在旁侧的一位蒙面女性却突然站了出来。
她手里提着一壶温茶,给西迈特利的前线指挥官倒了一杯。
当然,她暖心的举动没有得到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称赞,即使她身子娇娆、发舞轻扬。
奉茶完毕,女子一个人退了下来,然后走出营房。
她向在外守候已久的极东总队队员们点头致意。
米克倒也绅士,向其回了一个礼,只是他心里有点毛毛的,没什么来由。
“那不是夏加的衣服吗?”茈瑶在后面轻声细语,而事实上似乎是这样没错。
“夏加的女人?”
“怎么会有个夏加的女人在的?”
“夏加也被牵扯到这件事里面去了吗?”
“那个怎么看都只是个侍女而已吧。”
“好像是个大美人。”
就在队员们突然喧哗而起,议论纷纷的时候,只有茈瑶皱起了眉头。
她可没推论出什么令人折服的东西,但直觉赋予了她一种危机感。
当她转头看那边,夏加女子已经消匿了影踪。
夏加的......侍女?
“喂!不会吧!”
茈瑶一如既往地没有向上级申请行动,依靠着自己的思维所驱动而行的身体,她单独一人冲出队列。
“干什么!”米克当然不能任由茈瑶这样子肆意妄为,他紧跟其后,准备拦下她。
“里面肯定出事了!”
“怎么了?”
茈瑶用力踹开主营房的门,果不其然。
“这......”
西迈特利一方,包括前线指挥官在内的全部人员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现场落下了好几把短刀,全是浸了血的。
而碧雅提一方人员全都愣着眼,精神状态不大像是正常的。
“都发生什么事了!”
茈瑶前去摇了摇碧雅提的前线指挥官的身体,但那人只在不住地颤抖,眼珠子瞪得惊大。
“天使大人!不,不要杀我!”
他嘴里如此喃喃自语道。
“天使?”
米克摸索着他们应该是被什么幻术给缠住了。
但施术者来源不明,他们无计可施。
更糟糕的一点,米克终于静下心来,发现如今现场的不堪。
“等一下,茈瑶。”
“到,队长。”
“他们现在是这样的状态,而我们又恰好在这营房里......”米克终于醒觉了什么,他顾不得在场人员的生死,拖着茈瑶就是往外跑:“第二支队!撤离!全员撤离!快!”
原地等候已久的守卫者们还没有来得及执行命令,从数刻米开外抛投过来的炸弹就已经在第二支队附近炸了开来。
“轰隆!”
“快点回撤!!!”米克的声音被消埋在渐渐漫起的炮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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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者驻碧雅提极东总队总部。
这会儿的晴天,给极东总队带来了灼热的折磨。
洛梵和昂基正坐在队长办公室里等候米克的归来与佳音。
放在刚才还是有点盼头的。
但是如今,在赛尔莱交界点燃起的战火,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的——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极东总部也遭受到了神秘部队的袭击。
只是相比起赛尔莱交界点,这边的战斗更加“静谧”而“残酷”。
极东总队的警备队队员们甚至不知道那些蒙面暴徒,为何能从他们朝夕守护的第四神址里窜出来。
跟鼠蟑一样。
他们趁着极东总队的守卫者们没有提防的空隙,疯狂地向他们发起致命的进攻。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
一切都像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还有神力庇护的神继者们自然还能予以回击,但那些没有神力的普通神继者,只能慌忙逃窜,或者坐以待毙。
这样壮绝而残酷的战斗仅仅持续了几分钟而已,但当洛梵和昂基带着大部队从训练场那边反攻过来的时候,他们俩甚至在现场分不清谁是谁——因为鲜血染遍了这里的生还者们。
无论是守卫者,还是那些蒙面的狂徒。
“第四神址......”洛梵踏前一步,唤出他的玄冰长枪,“你们有什么遗言想说的?”
与之相对应的,神秘部队那一方也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身形魁梧,双拳抓握着金属制的长剑指虎:“极东的冰枪使,洛梵·施瓦汀,有点意思。”
“我们不怎么觉得有意思。”昂基也站上前,他双持着两柄短棍。
“极东之眼?昂基·丹顿?”
“你认识我们?”
“现在不就算认识了吗?我是‘驯兽师’。”
“你带着面具,怎么去驯服猛兽?”
“驯服,要的是力量。”
“是吗!”
说罢,洛梵和昂基擎起武器,和驯兽师缠斗在一起。
当两方领袖有其所动,两方部队自然也随之所动,不一会儿,极东总部这片守卫者的大本营就化为了残杀的炼狱。
在混乱的场面之中,人们只见时而暴雪纷飞,时而烈焰爆发,时而轰鸣作响,时而刀光掠过。
守卫者在这时,同样化身为暴徒——以暴制暴,是情非得已时的必要行径。
无论何时,它都没有失去本身所拥有的道理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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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尔莱交界点,西迈特利军队对其进行第一次炮击后。
“好一个栽桩嫁祸......”等到米克从满是硝烟的谈判点附近醒来时,他还能看见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守卫者们,“还有活着的吗?”
米克直接略过了那几座已经被夷为平地和灰烬的营房,估摸着里面的两国军官都已经死去了,他关心的......是守卫者们。
“有!”第一个回应了米克的,是茈瑶。
她虽然全身沾满了灰与土,但她着实精神着,活蹦乱跳的那种。
“你怎么回事?”米克整一个人瘫倒在地,所以他伸出手,让茈瑶拉了他一把。
“不是有炮击的声音吗?而且是米克队长你让我们撤退的呀。”
米克愣住了瞬间,他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该不会在刚刚的炮火覆盖下,毫发无损吧?”
“直觉告诉我,我被烧了十几根头发!”
米克这回可是终于知道,林茈瑶这个女孩虽然看起来有点呆蠢,但为何接收她的档案时,履历上有注明她是“夏加拟神部队青年预备队三九一年届优秀毕业生”一项了。
“其他人呢!”
在朦胧的炮坑堆之中,第二支队的守卫者们也总算陆续挪起身来,虽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再也没醒过来的了。
米克依然有信心,大伙能从这个噩梦中走出来——在他还没有看到地平线那端涌现出大批士兵之前,他都是这样想的。
“那个方向......西迈特利的军队吧?”
“肯定是!”米克赶紧四处唤人,他想在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唤醒更多的人。
还不是时候放弃生机,任何一个生机。
米克·阿密斯特的想法十分坚定而清晰,茈瑶看见了。
在某个地方,某个人,也看得见。
“其他队员搭上伤员,迅速撤离!还有谁活着的!快回答!还有......”
“轰隆!”
炮火突如其来,再一次如雨倾覆。
“想发动全面战争吗?西迈特利!”
米克头顶上,猛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片爆弹雨,和他刚才的希望那般大如天空。
躲不开,应该才是结局。
时间秒秒地过,绝望步步地逼。
米克甚至能听到那些炮弹撕开空气的刺耳尖叫。
“不可以放弃的!”茈瑶抓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柄长枪,对准天穹,“守卫者,是盾!”
茈瑶用力将长枪掷向天空,于是神迹降临一般,当长枪和满天的炮弹雨相抵触的瞬间,一道赤红的巨大光流从天边直扫而过。
西迈特利军队打过来的炮击攻势被摧枯拉朽地瓦解掉,在场的人若是这时候往南方看去,还能瞥见那道残存的光流正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男人——他吸引了守卫者们,还有西迈特利军队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个男人脸上有说不尽的心事,但他皱起的眉头里似乎锁上了万般苦奈和坚强。
他喘着些粗气,像从远方归来的浪子。
或许对于此时此刻的茈瑶、米克而言,对此时此刻的极东总队第二支队而言,那个男人......才算一面盾。
看似脆弱,却坚不可破的盾。
“你们......就是棺花囚影是吧?”
Episode 2-1 Ending
To be continued......
虚光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