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文明:守卫者之光
Episode 7:在夜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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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家旅馆搬走了?”
“嗯,不过还在玛尔内的,搬到东区了而已。”
提着菜篮子的大婶倒也客气,特意在那里给他们讲了新的兴荣旅馆该怎么走,时间也花了不少。
在终于搞明白了去处后,他们与大婶别过,再次出发。
“大婶可真好人。”
“她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等到走远之后,罗兰才应了茈瑶这句话。
茈瑶却不满地甩着头,“队长你太疑神疑鬼了。”
“也说不上是坏事吧。”罗兰没有再多讲什么,他知道兴荣旅馆里应该有他想要的东西。
在玛尔内的街道上穿行了有好一段时间后,他们也总算到了兴荣旅馆新址。
“生意倒是真有点冷淡了。”
罗兰带头走进去。
“几位好!”
他们刚进门,就被一名年过中旬的男子给吓到了。
他面带微笑地向这边走来,挺着一个啤酒肚显得福气十足。
“你是这里的老板么?”
“对的对的!六位客人请问要在这里下榻吗?我们店里应有尽有......”
“我们是守卫者,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的。”罗兰亮出守卫者的调查证。
老板一听他们是守卫者,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还有些说不清的愤怒夹在他的眼神里,“多亏了之前那群守卫者,现在我们店都没有客人光顾过了。”
“这件事我们也想尽快搞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老板你能配合一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老板叹了口长气,他将店门关上之后让六人随他上二楼。
二楼的第二、三房,这就是两天前第三列队的守卫者们下榻的两个大规格客房。
推开两个房间的门,里面的布设都非常完善和普通,与其他客房没什么太大差别。
“当时他们是租了两个房间,不过昨天维治队的人就已经过来清理现场了。”老板指着地板上几滩没有洗净的血渍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收集的东西了,我只记得当时有个男的冲出来,全身都是血吓死我了。”
罗兰皱起眉头,他没想到维治队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清理了现场。
“那老板你当时没有留意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哪,哪有可疑的人啊?”老板赶紧摇了摇头,“那两天我店里住的一批都是商界老板们,咱们是赶来开乡商会的,除此之外就是你们那群守卫者了。”
“商界老板?”
“是啊,玛尔内、底斯特律和修凡三个乡的商人集会今年在这里开,是我负责接待他们的,要我说啊肯定是外面有些仇家找到这里来动手的!”老板振振有词地说道,但他是觉得凶手不可能在那批商人之中。
本来商界人士和守卫者的交流就不多,恩怨情仇之类的动机也不应先考虑到这边。
“商人行凶这可能性我不打算排除掉,不过也谢谢老板你为这事件做了这么多考虑。”罗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他还是希望找到一些维治队可能遗漏掉的线索。
“哎?怎么这么固执,那天晚上凶手是从窗外进来的,我们这些人当时都在下面聊天喝酒,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动作啊。”老板的语气愈加激动,这时罗兰才发觉这个男人原来不是想证明什么商人无罪,而只是单纯在为自己开脱而已。
“老板,你不用这么紧张吧?真相还没出来呢。”茈瑶也明白老板现在是过于紧张了,于是她赶紧安抚他的心情。
罗兰推开窗户,对外就是街道和整排并列着的平房,他们高度一般,算上屋顶就是到这兴荣旅馆的二楼而已。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从窗外来的?”
“听到动静后我们上来一看,两个门还是关着的,等我们撞开门一看里面全是血和倒下去的人,就只有窗户是打开而且被破坏掉的。”
虽然老板说起那晚的经历声音就有些抖,估计是心有余悸未消,但遗憾的是就连他口中说的被破坏过的窗户现在也都已经换上新的了。
可信度虽高,但到底是不是百分百真实,光凭人口述的这种话语无法令罗兰放下心来信任。
“队长,从那边能跳过来?”
“肯定可以,如果真是跳过来的话。”
“哎?相信我一次呗。”
“老板,我只相信你亲眼看到的那些,至于剩下来的推测因为没有实际的证据来证明,我不敢随意接受。”
刚走出房间,老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大叫了起来:“啊!对了!”
“怎么?”
“你们等一下。”老板急忙跑到楼下拿了一个玻璃小瓶,然后交到了罗兰手中。
“这是?”
“你们可别告诉维治队的人了,这是他们清理现场的时候掉在楼梯间的花瓣。”
这玻璃小瓶只有拇指大小,里面装的是一枚深红色的花瓣,瓣边有四个明显的锯齿状轮廓,可能是已经过了一段日子的缘故,花瓣表面略显干皱。
“什么花?”
“这是鳄齿花。”老板补充说道,“这些花晒干碾碎之后带有一定的迷乱药成分在里面的。”
“深红色的鳄齿花么?”
“这你可别问我了,刚刚那两句还是维治队的人告诉我的,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哪知道什么颜色什么样呀。”
罗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决定离开。
接下来他要去玛尔内维治队那里申请证据共享,而且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掉。
“阿尔特娜,你回到集结处通知下去,让两个列队到维治队那边等我。”
“了解,总队长。”
“我们五个先过去。”
维治队是负责维护当地安全和秩序的一类部队,其工作职能与守卫者的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但维治队是由常规民兵构成的,很多时候能力有限无法解决一些特定的事件。
正如这次的守卫者遇袭事件,他们将现场的证据证物收集回来后更多是在等待罗兰的到来。
关于这种极有可能属于跨区域犯罪的事件,维治队也无从下手,他们终究是“玛尔内维治队”而已。
“你们好,我隶属于守卫者极东总队,是想来申请证据共享的。”
“哎呀!罗兰总队长!你可终于来了!”
闻声迎过来的是玛尔内维治队的队长,看他样子是把罗兰当作了一场及时雨,毕竟这次的事件已经在邻里乡间传开了,对玛尔内乡造成了非常不好的评价和影响,就连维治队队长都看着只能干着急。
“队长你好。”
“证据共享的手续快速办完它就行了。”队长对下属命令道,接着又是转过来对罗兰一阵苦诉:“罗兰总队长,你可总算来了,这次的事情实在闹太大了,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有什么敌人还是......?”
罗兰瞥了一眼过去,他没说什么,但维治队队长乖乖地收了口,然后又急急忙忙地走进自己办公室里拿出了好几份的文件资料。
“这些都是现场整理过来的资料,你过目。”
罗兰翻开每一页过了一遍,越看神色越不对劲,他最后合起资料没再细看下去。
“我回去再看,你们几个在这等部队过来集合,我和迈亚队长要去另一个地方。”他把资料递给茈瑶他们,然后跟维治队队长去了附近一家医院。
他们不是为了看什么病,而是因为那里有罗兰要见的人——第三列队那批死去了的部下们。
在地下一层,他们跟着一位验尸官到达了停尸房门前。
不知道是地下本来就凉气过重还是心里产生的幻觉,罗兰总觉得这昏暗的地方有些渗人。
“总队长,请进。”
“嗯。”
验尸官领他们到角落一处,然后翻开了其中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停尸间为了抑制尸体过早腐烂发臭,都有在里面充入寒冰的气息以此保存死去的人们的肉身,所以此刻映入罗兰眼里的情景与当时现场的无异。
他能从这一具尸体上窥见那一晚动乱的冰山一角,以及这些队员们死时无法抹去的伤痛。
“够了。”罗兰亲自为尸体盖上白布,“其他人也都这样么?”
“嗯,清一色是超深度的外割裂伤,其他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知道是由什么造成的么?”
“像是镰刀一类的切割工具造成的,但他们的创口表面我感应不到有铁锈或者金属一类的粉末。”
“你意思是,神术么?”
“对,神术。”验尸官点了点头。
罗兰退了出来,他还得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现在有些愤怒,还有些担心。
有这么强的神继者,第三列队也不该会没有防备,但验尸官说他们生前没有中毒的迹象,“究竟怎么做到的?”
“对了罗兰总队长。”
“嗯?”
在验尸官也从停尸房退出来后,他又向罗兰补充了一些检验的结果:“在他们的身上附着有极其微量的花粉,不知道你有什么头绪?”
“花粉?”罗兰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兴荣旅馆老板在他离开那里时跟他说过的深红色鳄齿花,当然他没有说出来,“什么颜色的?”
“像是白色的。”
“没有印象。”罗兰轻摇着头,也不知道是他想错了方向还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至少验尸官现在说的那种花粉应该不是源自鳄齿花的。
“真是太奇怪了。”
“你指什么?”
“整个事件。”
“嗯,我现在也很迷茫,完全没有什么思路。”
“罗兰总队长,有凶手的去处吗?”
“没有。”
就这样,罗兰和两位玛尔内的事件调查人别过,他们也还有其它事情要做,而罗兰在取得验尸官和医院方面同意之后,带了队伍过来准备将第三列队全员的尸体运回极东总部安葬。
罗兰觉得时间很是缓慢,但当他抬头一看,天色已经沉下来,这时他才惊觉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真难熬的一天。”
就如来时无言一样,守卫者的大家在用担架运走一个个曾经熟悉的人时,也是无言的。
沉重的脚步声,代替了一切。
罗兰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打开装着第三列队队员们遗体的长袋,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就这样带回去,也就这样埋下去。
仅此而已。
“队长,你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刚刚发生了什么?”茈瑶看罗兰脸色不大好,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只是昨晚觉没睡好而已。”
罗兰重新振作起来,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脸,但这不能掩盖住浮显于他脸上诸多混乱的思绪。
茈瑶本来还想问些今天他的所见所闻,但罗兰很快就沉寂了下去,什么都不说,她知道提问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今天其他列队的成员在玛尔内乡里也是处处碰壁,想找到一些遇袭事件的线索都没有,就连兴荣旅馆周边的那些居民都说那晚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事情发生过。
若不是事发之后旅馆里的人们都跑了出来大喊,人们大概觉得那一晚还会是个平静而安详的夜晚。
部队抬着十二具遗体回到玛尔内乡正门口的路上,行人们都让开了道,或许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浩荡的队伍中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没什么所谓。
该回去的地方,还在等着他们回去。
所有人都赶紧登上车,他们知道第三列队队员的遗体一旦搬出停尸间,能够完好保存的时间就会大量缩短,如果不早点回去进行安葬仪式的话就来不及了。
唯独罗兰这时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上车的打算。
“队长,怎么了?”
他看着大家充满疑惑的脸庞,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决心依然没有变,罗兰握紧了手中那柄看不见真身的长剑。
“你们全部人现在就返回极东总部,不需要再过来了。”
“哎?”
意料之中的惊诧出现在了绝大部分人的脸上,罗兰没有因此动摇。
“没听到我的话吗?这是命令。”
“命令也是有缘由的,队长你是做什么打算了?”茈瑶首先站出来提出质疑,这不是针对罗兰,而是出于关心。
与罗兰同在一个编队已经大半个月了,就算是不太能迎合罗兰性格的茈瑶也该知道此时他是想要独自去搞定剩下的工作了,但这怎么能让人接受。
“去散步。”
“你还带着那把剑,太无理取闹了。”
罗兰听到这里,便不由分说地将长剑递给茈瑶。
这一次,茈瑶也无言以对了。
“我去散步,有问题么?”
“没有......”
“回去吧,记得别解开那把剑的布条。”罗兰没说原因,但茈瑶在他眼中了解到这句话不仅是命令,还是警告。
现在雨早就停了,夜色渐渐沉积下来的天空之下,云过而晴明。
罗兰脚下踩着的泥土有些松软,反而让他感觉不自在、不踏实。
当然,他手中的长剑没有再回来,这也是一个原因——真有碰到凶手的那一刻,少了这筹码的他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罢了。”
他背上自己用的远行背包,开始往最开始的目的地进发,底斯特律乡。
路依然在,他无法停下步伐。
不过现在路上只有自己一人,他可以加快许多步伐,这时罗兰才算是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在茈瑶没来极东总队之前,他早已习惯的独自一人的状态。
他今天晚上本是准备直接连夜赶到底斯特律乡的,后来还是作罢,深夜到访的人在别人眼里看来还是太另类了。
照兴荣旅馆老板的话来说,那天晚上在旅馆里的人都是来自玛尔内、底斯特律和修凡三个乡,尽管老板多次为其辩解,罗兰都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那群人之中。
现在就贸然闯进去,不大理智。
由此,罗兰跳离了这条连接着玛尔内和底斯特律两个乡的石砌大路,他决定在这路旁的林木间搭个简单的营地把这一晚给消磨掉。
现在反正只有自己一个人,罗兰倒是懒得把帐篷给架起来,他只在两颗长得粗壮的千落木之间绑了张网状吊床,然后生一堆篝火准备热些汤,今晚晚餐就算这样过了。
夏夜还是有些湿润凉快的,尤其刚下过雨,只是这样能用来生火的柴枝就少了许多,罗兰很腻烦四处找着不明确目标的东西,无论是柴枝,还是现在这起案子的凶手。
但区别很大,前者能帮助自己煮个晚饭,后者......说不定还会对他动杀心。
罗兰最后慢吞吞地站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想缓个神再去捡些柴枝。
“队长你总是这么独来独往。”
“就现在来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罗兰知道这是属于谁的声音,也早有预感她不会这么听话地返回极东总部——林茈瑶,这个还没有脱离编队的守卫者以徒步的方式追了上来。
与此同时,她正抱着一捆柴枝,搭放在上面的是罗兰之前交给她的那柄长剑。
“你要的我都准备好了。”
“你跟刚进来的时候不同了啊,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多亏队长你教导有方。”
罗兰接过茈瑶手上的柴枝和长剑,“我好像没教过你违抗上级命令。”
“我放不下心。”
“你不能总让个人感觉和自我意识这种东西支配你的行动的,精英毕业生。”篝火升起,锅里煮的依然是罗兰决定要煮的汤料,只是其中多加了一人份。
“彼此彼此,队长。”茈瑶侧过头去微微笑道,她知道罗兰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这次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吃完晚饭你还是回去吧。”
“队长,我认为你是个非常强大的守卫者。”茈瑶摘下她那背面印有武装部队标识的黑手套,“但我,也想成为像你这样称职的守卫者。”
没有迷茫,充满神光。
虽然经常会只看到片面麟角,但总是向前。
她眼神十分坚定,罗兰知道她一直如此。
“我,不强大。”
“你就稍稍以此为荣呗。”
“这会出问题的。”罗兰拿过餐客,倒了满当的两份汤出来,“各种意义上。”
“队长经常喝这种奇怪的东西么?”
茈瑶虽然接过了罗兰简单煮熟的晚饭,但夏加和碧雅提两国人民的饮食习惯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她来碧雅提大半个月也依然觉得这种汤料不太合口味。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对这些东西没什么要求。”
“帐篷也没搭,晚餐也这么随意,队长缺个女朋友呀。”茈瑶打趣着说道,然后一口一口喝起罗兰煮的汤,她肚子早就饿到咕噜作响了。
这是一种碧雅提国家军队经常使用到的压缩汤料包,里面装有各种能够提供必要能量的食材和酱料,不但携带方便而且做法非常简单——热好一锅水,然后倒进去等上一段时间就可以食用。
然而万事没有十全十美,这种便利的东西在味道和口感上分数不高。
肉也罢,蔬菜也是,这汤料包中所有的食材为了能够长期保存且不易变质,全都是经过脱水和烘干处理后才入装的,因此它们也失去了食材本该有的新鲜和嫩脆。
但罗兰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
“你该找个男朋友了才是。”
“我人挺冒失的,现在很少男孩子会要我这种人的啦。”
“北堂总队长不是挺想找你的来着?”
“啊,队长你又提这个!”
自从那一次救援过后,罗兰就经常用北堂诚和茈瑶那无人知道的暧昧关系来回驳茈瑶,到现在他也还没放弃这个路子。
“挺好的不是,有在意你的人。”
“唔......”茈瑶放下自己的餐客,虽然晚饭还剩有很多没吃完的,她想靠在背后的树干旁放松一下,“他跟我小时候就认识的了。”
“你们夏加人说的,那种叫青梅竹马?”
“嗯,青梅竹马,诚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来着,以前都这样。”
“现在?”
“现在他太高傲,或许是四年前那件事影响到他了。”茈瑶低下头去,她在说这话时声音压低了很多,像是在陈述自己不堪的过去一般——但她的确是在说北堂诚。
“跟我那时候说的一样,你们两个之间挺有故事性的。”茈瑶没打算详细讲出那件事情,罗兰也没想要去听。
“队长你又开我玩笑。”
罗兰先吃完了晚饭,但他没打算灭掉这团火焰,夜晚还很漫长。
他拿过茈瑶放下的餐客,重新架到火上加热,“要凉了。”
“谢谢队长,这......”茈瑶一下子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与罗兰共处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印象中这个人总是有些冰冷的,“队长,你今天怎么了?”
“你想表达什么?”
“今天你好像,特别温柔?”
“错觉。”
过后两人无言,和周遭的环境一起陷入沉寂。
茈瑶趁着接过重新热好的晚餐时偷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罗兰,灼焰之光映在这男人苍蓝色的瞳眸上,正交织出忽冷忽热的、捉摸不定的神光,又仿佛一段无法揣测的话语。
鸣蝉被雨过之后的热气逼出,在两人相互交错的静默里充当故事的讲演者,它音调总是不一致地在变化,没有枯燥的平声。
茈瑶吃完晚餐之后将两人的餐客收起,她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面积不大的淡水湖,准备清洗这些东西。
水波在慢慢荡开,她对着宁静的湖面入了神,又突然惊醒似的绕着自己身子嗅了几下,“好想洗个澡......”
于是她赶紧拿起洗好的餐具返回营地——本想一个人将就着度过今晚的罗兰,最后还是为茈瑶架起了帐篷。
“今晚你睡这吧。”
“哎?这......我睡自己的吊床也没问题的来着。”
“晚上虫子多。”
“队长!”
“嗯?”
“谢谢!还有,那个......我想去湖里冲个澡,你......方便,呃那个......”茈瑶扭扭捏捏地说了好久也没憋出一句话,她还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着烫,所幸在夜色的保护下这红晕没有被罗兰看见。
不过罗兰也不是愚钝的人,他利索地站起了身,“我去散步了。”
“嘿嘿,不好意思啦。”
过后,茈瑶拿起更换的衣服回到了湖边。
她解开绑起头发的白色束带,脱下今天奔波一天后搞得邋遢的衣服,然后一步步试探着走到湖里去。
湖是连通两条溪河的,这片活水清澈到茈瑶可以凭着月光看见湖里一些游动的小鱼,四周被高杉林笼罩起来像一道道屏障,唯独她头顶上的这片天空美得令人说不出话来。
明明还是执行任务的途中。
茈瑶觉得自己有些娇惯,本是不该这样的。
但身为总队长的罗兰也没做任何表示,她甚至搞不清是罗兰太放任部下,还是自己太放纵。
“就这一次吧。”
现在的茈瑶,正赤身裸体地浸浮在湖中,向她周身扑过来的尽是水的温润,还有月的柔光。
茈瑶从夏加转任到碧雅提之后,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放松地在江河湖泊里随波飘荡,从前的她经常会去海边躺上半天,这对她来说是再享受不过的事情了。
回过头来想一下,这大半个月她在碧雅提极东总队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了,尤其现在这一起守卫者遇袭案件。
她心中的守卫者曾经是正义的代名词,就像那种“哪里有人需要它,它就会去哪里”的英雄式组织,可现在看来......是不是英雄还不能确定,但要背负起这三个字至少不会乐得安宁轻松。
茈瑶闭上眼,在黑暗里感受这个不完整的世界。
有蛙的鸣叫,有金龟子的低语,还有......愈加接近的水波溅起的声音。
“唔,真棒......哎?!”
茈瑶突然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翻过身来,四周虽然没有人影出现,但她明明看到了奇怪的现象。
对,这平静无他人的湖面上,竟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出一道诡异的水纹。
而且还在往茈瑶这边移动。
靠近。
然后经过,远离。
“诶?”
她那如吊在高处的紧绷着的心突然又放了下来,这样的刺激多了可不大好受。
“什,什么东西。”
遭了这么一次奇怪的经历之后,茈瑶没再准备继续洗下去,她走上岸简单穿好内衣和一件黑色背心之后,拎上其他衣服就跟着那看不见的东西跟了过去。
虽然对茈瑶而言好像是种无形的生命体,但从刚刚看来它似乎没恶意,附近还有很多草丛灌木在印记着这个生命体的移动轨迹。
就这样,茈瑶跟着这莫名其妙的生命体拖出来的轨迹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那行踪凭空消失了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出了这片高杉林外。
“不见了?”
“这是你们夏加女孩子的习惯么?”
在石砌的路上,罗兰真如他所说的一直在散步,没有弄虚作假,只是他也感到有些意外,为何茈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身上还只是穿着内衣和一件背心而已。
“呃,失陪一下!”
才发现没有穿好衣服的茈瑶赶紧又奔回林中暗处,整理了好一会儿仪容才走了回来。
罗兰很是无奈,但至少茈瑶没有大根筋到当面问他什么叫“夏加女孩子的习惯”。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有点奇怪的事情。”
现在茈瑶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她不打算绑起来。
她这披散下来的头发浸染着湖水的湿气,显得非常秀丽。
“解决掉了么?”
“大概,消失了而已。”
茈瑶耸了耸肩,她找不到任何适合的言辞来形容刚刚那怪异的现象。
“那回去了。”
“好。”
他们现在离营地不远,然而两人都放慢了脚步。
茈瑶光着脚丫踩在石砌大路的地板上碎石很是刺脚,罗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放慢了脚步。
两人又陷入了没有尽头的沉寂之中。
这冰冷的氛围在他们回到营地后好久才被打破,在没有什么话题的时候工作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队长,你觉得这次的任务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不知道,你想回去了么。”
“才没有,我只是一直有些不懂的地方,能请教一下你?”
“我是队长,当然可以。”
“为什么会有守卫者受到袭击的?还是我们的同伴。”
第一个问题非常切重点,可惜的是罗兰也不得要领。
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错在何方。
“到了底斯特律乡之后,说不定会有答案的。”
“那为什么你要撤走大家?”
“......”罗兰顿了好久,“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么?”
“嗯,稍微。”
罗兰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那是自己在极东总队担任总队长后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在编队员:“你们没看到的那些尸体,我看了几眼就已经忍受不下去了。”
“什,什么意思?”
“他们死前受到了非常强的神术攻击,我已经快要找不到他们每个人的五官长在哪里了,你能体会到这种感觉的话就懂我为什么这样做。”
“队长,难道你是......”
“秘密。”罗兰对茈瑶轻笑道,他不希望茈瑶回去之后对别人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或许罗兰自身没有在意,但这是第二次,茈瑶第二次看见罗兰对她露出了笑容。
没有意料之外的好看,但非常舒心。
“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啊,有有有!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队长,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这问题涉及的范畴非常宽广且模糊,但罗兰似乎知道茈瑶的意思,他点了点头:“嗯。”
“那就没问题了,今天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队长似的哈哈哈。”
茈瑶开心地笑了起来,像小孩子一样。
“你这人是不是太奇怪了点,算了睡吧,明早还得到底斯特律去调查案件的。”
“晚安!”
“嗯。”
那一晚,茈瑶睡在帐篷里,而罗兰依旧睡在两棵树之间的吊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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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斯特律的乡民在这时,依然没能入眠。
不知何时起,乡里的人每每在夜变得深沉后总能听到一些诡异的狼嚎与兽吼在耳边回响,他们无法将其拒之门外,那混沌的噪音像是从大地之中散发出来的恶臭一般萦绕人们周身,引出无尽的噩梦。
这是个污浊的乡里,即使在皎白的月下也没法洗净其黑垢。
不过灯火通明的街道,还有叫嚣喧吵的人声多少都能为这个乡里增添生气。
有喝酒的人,有唱歌的人,在妓楼上欢淫度夜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这看似热闹非凡的乡区外,还有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郊区。
郊区的神力中继器因为年久失修,所以一到夜晚降临,没有路灯照耀的这里会变得非常寂冷清凄,还带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在一个简陋到几乎不能用“屋”来形容的屋子前,露莎正拖着疲惫且肮脏的身体缓缓走来,她比起好多天前在极东总部生活时要虚弱得多,谁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最后露莎瘫坐在半开的木门前长叹了一口气。
“究竟在哪里......”
露莎突然觉得口很干,然而这里是几近被人遗弃的郊区废墟,附近的井都已经干涸殆尽,就算能提到丁点的水估计也是夹带着大量污泥和病源的。
她喘着粗气,不断地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唇齿,想以此给予自己丝缕的温湿。
可惜对于这相濡以沫般可怜的事情,她也只能有心无力。
突然,闷热的空气里卷起一股巨流,连带起周围的树叶和沙尘遮蔽了露莎的双眼。
她霎时间睁不开眼,只能听见乱风在耳边呼啸。
好一阵子之后,风过而如常,露莎看见的这片世界依然充斥着黑暗浑浊。
唯独能让她感到意外却欣慰的,是跟前这晶亮的一罐水。
“为什么会......”
她带着解不尽的疑问,环顾四周好几次也都没有得到答案,周围一片黑,只有月光和星辉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似乎没有任何人在的这个空间里,却凭空出现了一罐清水。
但还要再多管什么呢?
露莎笑了笑,她姑且当作是神明的恩赐,然后抱起罐子就大喝了起来。
她没有浪费一点一滴,在喝足了之后她将剩余的清水倒入屋子角落一个瓦罐之中,存着一些水备用总是没错的。
“感谢神明,感谢龙源。”
露莎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她随后双膝跪地,朝月亮高举起双手发出由衷的赞美。
半分钟的祈赞过后,露莎回到了那用木板和边角石料混搭而成的简陋屋中,这没了声息的地方继续沉默。
这屋子旁侧的一棵树上,卡恩利亚·梵倒是乐得笑了起来。
她侧过身去,直接在树上搁了块合适的地方准备入眠。
“如果神明会睡觉的话,就多谢你的赞美吧。”
Episode 7 Ending
To be continued......
虚光E.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