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回头,溯羽递给了他一堆现成的膏药和医疗包扎用品,看起来还挺专业的。
“谢谢了”夜清笑着接过去。只不过溯羽一转身,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找这些好东西可费劲了,你就一句谢谢搪塞过去?”
夜清的笑凝固住了,这是……几个意思?
“那你给我包扎?”夜清试探性地问道,当然他现在的伤势也不是很重,至于感染什么的也是不着急考虑的,所以就有的没的地闲聊起来。
溯羽听他这么一说,到是有些吃惊:“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最终溯羽还是耐心地帮夜清包扎了身上的伤口,事实上夜清也对此挺吃惊:“你怎么会想帮我呢?”
溯羽望了望东方,淡淡地说道:“为了我的故友,听说你好像认得她”
是啊,都是阿戈尔,夜清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更令他吃惊的是世界上认得出阿戈尔,识得来深海猎人血脉的,也不过寥寥几个罢了。
有的没的地聊了几句,夜清起身走向刚刚那片站场,站在高地上俯视那一片寂静。
明明是刚刚发生的,却又好似时隔千百年一样,一时半刻地喊叫震天,到现在已是一片坟场。那些撤走的乌萨斯军队甚至没有好生安置尸体,在他们看来被感染者所杀的人也是感染者,不值得被埋葬。于是,残肢,碎肉,鲜血,内脏,断兵折戟横插数卧地倒在地上,似乎在静述着一段平常而又壮烈的史诗。或许几年后有人再走到这里,看见一支折枪,上面留着陈年血渍和斑斑锈蚀,那时人们是否又会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不过如此的寻常战争呢?
刚刚的激情,热血都化作了这片大地的养料,养育着下一批葬送于此的兵士。所谓的背水一战亦如黑夜前的黄昏,是那么的耀眼,美丽。最终不论胜败都归于了虚无,死者长眠于此,生者或许长眠于他乡。兵戈碰撞源石纷飞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在那一瞬间,夜清对自己心目中的异世界、奇幻的能力、权势人脉财力一切如此这般都产生了一种怀疑。相隔甚远,夜清还能听到队尾那些笑声发颤的士兵们,或许是在为刚刚的绝处逢生做什么感慨,毕竟在军队的围攻下逃生,以后就是一场传奇,那可是令世人无比惊艳羡灿的桥段呵——在与乌萨斯军队的交战中背水而战,绝处逢生!但这些事,在夜清的心中也不过温热了片刻,他便再也无法对此打起精神了。毕竟如此打斗可没有bgm。这次挺过去了,下次,大下次呢?
夜清就这样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这里。溯羽也站在他身边。她曾也见过如此场面,不过血肉被同胞吞食,咀嚼声和撕扯声不断从身边传来,上一秒还在并肩战斗的队友,下一刻就变成了几份饵食。
夜清没见过这种场面,他被震撼了。
溯羽见太多这种场面,她亦震撼了。
“行了,走吧”夜清起身说道,“再不走就要被丢下了”
溯羽跟着他的脚步走向大部队。听那远远的声音还在议论是谁决定向后撤的,按理说塔露拉还在前线激战,以前他们可都是“所向披靡”的,尽管有些时候会损失惨重,但也把乌萨斯制式军队打的抱头鼠窜了不是?
为此,也有不少人对这个后撤的决定深感愤恨,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霜星也在劝着那些主战派的雪怪们,昀也在安慰那些要去拼命的整合将士。
“我们又不怕死”
“对啊,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干,反正我们怎么都是个死”
“谁要求退的!这是扰乱军心,该杀了的!”
弇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说,昀也不知道是谁主持要后撤的,毕竟那时候他已经几近昏过去了,当下只得一脸尴尬地说道:“别别别,兄弟们别着急,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这句话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昀就差把‘你们没丢了命就是万幸’这几个字写下来了。但是他是队长,要说出让大家高兴的,平静的话,而不是多么深刻痛苦的教训。毕竟他们已经很苦了,活了十几年二十几年,也好似活了几十年一样。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太多了,不能说,只能自己去尝,尝到心里也就懂了。夜清就是这样,作为“终夜”的头领,作为维多利亚恐怖袭击的背后主使,作为使大部队成功撤离的底牌,作为唯二见证战场遗迹的人,他仅仅尝了一点,但这些味道很深刻,也很难散去。
“你想死,别人还不想你死呢,要不你现在去抱抱你老婆的尸体试试看?”夜清站在营帐外面冷冷地说道
“我还(乌萨斯粗口)没老婆呢”年轻的整合士兵大喊了一声,但喊归喊,事实却又是那么血淋淋的事实。
“没事了”士兵轻轻拍了拍昀的肩膀,接着说道:“是啊,毕竟我们还捡回一条命”。有时候,释然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是被一时的激动冲昏头了罢。但有些人,明明是清醒的,却又想带着大家昏头。而那个人此刻正在和不知名的神祗进行谁也不知道的斗争。每当塔露拉想带着整合部队把碌碡推到乌萨斯内地的时候,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夜清那一双蓝紫色的瞳孔,甚至连他的样貌都记不大住,但那深邃安宁,如古树不惊的眼眸好似夜枭一般凝视着她。
古神的传承是长久的。
文明的源头也是长久的。
只是这神的心好像没有源石那么纯粹。
“大尉”塔露拉突然这么对爱国者说道。
没等爱国者回话,塔露拉接着讲:“当大家都找到自己的目的后,整合就解散了吧。”
这语气像是对自己的屈服。
爱国者血红色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丝的惊愕,但厚重的盔甲仍将他的神情遮掩的一干二净。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断断续续的,作为博卓卡斯替特有的声音从他的盔甲中透漏出来。
他明显看得出塔露拉有些挣扎,这个隐藏的很好的疯子,在夜清出现后已经变得不再同往日一样。即便这种变化毫无意义,整合运动现在已经走向衰亡,甚至不比一年前。
塔露拉摇摇头,她的脑子很乱,她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刚刚那句话。她只觉得一想到那一双诡异的眼睛,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就都失去了其原本的合理性、正确性,以及其本身的目的和意义。
如果此时的科西切还在塔露拉身边,如果此时的时间是两年后。
两个人会发出同一种判断
“科西切的源石技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生效”
“夜清的能力影响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干涉”
爱国者知道这件事和夜清脱离不了干系,但他还不知道如何去找夜清,如何去跟他坦白整合运动内部分裂的“家丑”
他的信条不允许,他的心也不允许。
他的王还没有死,他离开了卡兹戴尔,但正因他的王还没死,他不属于乌萨斯。
乌萨斯的意志,也与他无关。此刻的他只相信战争的结果,如果塔露拉执意这么做,他自然欣喜,至少整合运动的结果是美好的。
以他所知,他的王不会长久,如果他的王可以做到,那就更好了。但他至今没接到王的死讯,他的思考有所动摇,他的王逃出了桎梏。
“你的,决议,我不会,表决,但是我,会履行”他最终这样说道。
他的固执,已深入骨髓,刻入灵魂,即使是他的王,也不能改变什么。
他背负了太多,如此重量让他不能认真思考。
塔露拉知道,黑蛇也知道,于是他们决定利用他,让他唯一信任的战争翩然呈现在他的眼前,让他的胜利去书写他的信条,他的正确,直到他发现他帮助祂完成了毁灭,如果可以的话,祂希望他看到他的挚爱第三次死在他的面前,而他又束手无策,只能继续背负下去。
一个人,和一个怪物,两个生物的谈话就在这么进行着,没有目的,没有终点,没有话题。祂被夜清搞的有些混乱,她也是。
但是祂很高兴,他的高傲和强大让他有信念扑灭那一场黑炎。
阴谋早在数年前已经酝酿,而最终的结果或如那一现的昙花,华美的惹人注视,或如那未能开花的枯枝,独自凋零。
爱国者不知道,夜清也不知道,昀不知道,洛尔不知道,光鸿瑞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我没在水字数,没在!awa),只有祂知道,祂不允许这片国土的意志被践踏,乌萨斯的意识被僭越。
但那眼睛却又盯视着一切,让祂无能为力。
霜星很累,也伤的很重,严重的矿石病让她几乎失去呼吸的力气。虽然这种情况很常见,她也习以为常,毕竟自己的生命并非自己能掌控的。
“怎么样了?”雪怪问向现在可以说是稀有品的医生。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物理性的损伤,矿石病造成的影响,无能为力”
谁也不会怪他,这是大地的惩罚。
“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多休息休息了”医生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所有人只是苦笑两下,是啊,如果一直在有性命之忧的话,那现在的情况也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咚,咚”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夜清进来了,他看着床榻上躺着的霜星。
“怎么样?”他明知故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所有人下意识地认为他把大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当然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夜清,霜星也不会死,但当下他就是救了霜星的人。
夜清看着大家的神情,不免有些感到可笑,此刻他又成了救命稻草——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
“行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夜清想把大家都打发走。毕竟他可不是医疗包。
所有人都默默地离开了这间小帐子。
眼前这个合格的战士,强大的战士正紧闭着双眼,遭受着这片大地的苦难。
霜星的源石部位……太多了。
那把佩刀,还不太好办,小刀的话,或许会破伤风。总之没什么好的采血道具了。
虽然电视剧里总说咬破手指写血书,但是真要自己做的话,多少有点发怵。
要不就趁着自己牙龈出血的时候和霜星(哔————屏蔽)
“滴答…滴答……”
最终夜清还是这么做了,还是很疼的,至少对于这种纯自残行为来讲。
不过好在,他的血液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效。霜星体内散逸出来的源石波动明显少了好多,很快她就缓过来了,尽管身体虚弱,但她的意识还是很强大的。
“哟,醒了?”夜清若无其事地说道。
霜星用模糊的双眼左右看着,见到整个营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把身子转到另一个方向蜷缩起来。
“不至于吧”夜清看她这样子,自知有些失礼,便离开了。
霜星感到他走了之后,事实上是想让他留下来一会的,毕竟他太暖和了。不过最终是没好意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