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晃,夜清在酒馆中醒来。只见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但从门缝透进来的灯光表示现在已经是上午了。夜场馆按理确实打烊了,既然能透光,房门自是没有锁的,看起来老板还算是个好人。夜清迷迷糊糊地抓起昨夜的客人留在桌子上的东西,就在他刚准备要吃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哪,赶忙扔掉手中的东西去洗手间洗了洗脸。不得不说衣服也不换直接就倒在沙发上睡一晚还是有些难受的,不过按照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去找罗德岛可能更容易被接受吧。
酒馆里的气味并不好,酒精和化学香水以及各种各样夜清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掺杂在一起的气味,就像是在颜料加工厂的流水线一样。
不得不说,夜清小看了无胄盟的能力。他刚走出酒馆门口,便被人从门外撞了进去,摔在了柜台上。借着门被砸开后洒进来的光,他看见了袭击者——蒙面的库兰塔。
那人举起了弩箭,有补刀的意思,不过既然他没贴身,也就给了夜清喘息的机会,他随手抄起了从柜台上被撞掉的金属隔板挡在了自己身前,当的一声,隔板上出现了些许裂纹,不过看得出来那位库兰塔的弩箭在三两发之内不足以贯穿这块隔板。
或许他只是个小兵,也说不定。弩箭上膛需要时间,夜清趁机把隔板扔过去,就在那家伙格挡的时候夜清冲上去将他撞倒,随后拿起了一块不知什么的东西就往他脸上砸去。
幸好,夜清的力量比那位库兰塔大了不少,为了防御,他不得不两只手来抵御夜清的王八拳,趁此机会,夜清用旁边的地毯糊里糊涂地盖到了那个人的脸上,接着拿起了掉在一旁的弩箭扎到了他的脖子上。猩红的鲜血随着拔出来的弩箭一窜三尺高,那位库兰塔也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放弃了挣扎,即使趁着死前伤到了目标,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整个过程不一分钟,夜清知道无胄盟一般不会单人出动,他拿起那个无胄盟的弩,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给弩上了弦,又拿起了那支沾着血的弩箭,接着退到了门帘后面,将那个无胄盟的尸体一脚踹了出去。
没过一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过由于门帘太窄,只能两人并肩通过,在影子出现在夜清眼前的一瞬间,他迈出一步,对着大致方位射了一箭,命中了一位无胄盟的胸口,受伤的无胄盟打乱了队形,后面的两人不得不退到外面去,就在他们慌神时一阵黑雾飘到了与受伤的那位无胄盟并排进来的人身前,一支弩箭插在了他的咽喉上,随后夜清把那两位无胄盟同刚刚的尸体一同堆在了店门口,打碎了酒馆左面的窗户翻了出去。
即使这样,他仍能感觉到十多个无胄盟还在追他,为此他不得不在各个小巷间穿行。他不想过早的暴露出他现有的能力,在物理搏斗这方面他可以说是一点优势都没有,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也不知道年究竟要多久才能办完她的事,他是做好了起码一年多的打算的。
他不断的微调自己的身形,躲避从后面飞来的弩箭,而那些正在追逐的无胄盟似乎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弩箭有一些甚至是直接从那人中间穿了过去。
至少在夜清目前能掌握的‘渊’的力量中,无条件的雾化自身是一个很好的防御手段,不过他并不想过早的暴露这点,在不知道那些无胄盟的高层究竟有什么实力的情况下,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提前掌握了自己的情报。
这时候不得不感叹,无胄盟的跟踪能力是真的好,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并没有引起街上的骚乱,但夜清更喜欢这样的情况。为此他们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实力,警惕自己的一切行为,这给了夜清很大的容错率。
他正在向罗德岛的驻点移动。
虽然他也不确定,即使他进了罗德岛的驻点,无胄盟会不会直接闯进去跟他打个鱼死网破,但这样至少会让他更轻松一点,罗德岛的人一定不会视公然袭击事件而不顾的。
但他的体力总归还是不太好,或者说抵不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无胄盟。和他相比,无胄盟自然更熟悉大骑士领的地形部署,他们跑一次的路线,夜清或许要左右绕圈个两三遍。
不过更多的无胄盟意味着更容易在民众中引起骚动,所以现在无胄盟和夜清间的距离与他们的人数正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他们依旧不慌不忙,目标的体力肉眼可见的不行了,移动速度也慢了,也很少再做一些大幅度的变向了。这次的任务虽然有些波折,又损失的三名队员,但对于那些活着的人来说结果总归是好的,又能领赏了——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们似乎没有得到关于目标的更多有用情报。
“喂喂,你着什么急,那家伙早晚是要死的”
“嗤,你不急我急,再这么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就在两人边追边聊边穿过一个小胡同的过程中,两个阴影从他们身后出现。
之后,他们就没再从小胡同的出口出来过。
有些敏锐的无胄盟发现了目标更习惯于走小路,又发现自己的同伴在追逐过程中越来越少,他们更加警惕地选择了跑房顶。这片商业区的建筑大都是平顶,加上此刻是白天,视野更好,自然更适合在高处追击。
很显然,这个做法很好的避开的傀影的袭击,这个笨猫猫似乎在爬上屋顶后就跟丢了,一想到确定位置后就还要再爬屋顶,于是便决定坐在了某个咖啡馆里摆烂。
此刻还在追夜清的只剩下三个在屋顶的,两个在大道上的。
也正因现在是白天,他们并不方便动手,只能祈祷夜清还会再拐一次胡同,不过很显然夜清也早早地预料到了这个场面,他在数次纠正路线中找到了一条直通罗德岛驻点的大道。
随后,他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位穿着罗德岛工作服的人,他知道机会来了。
将那支扎死了两个人的弩箭上膛,然后一发击中了那位干员的大腿,随后将那把弩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而后出现在了那位干员的身前。
“咿呀,姑娘,你没事吧!!”他装作惊讶的样子扶住了那位倒地的干员,让她挡在自己身前。后面赶来的无胄盟见此情况,也不方便下手。周围的路人见此情形也都神色慌张地散开了。
“呼叫,紧急情况,我遭遇了袭击”那位干员忍痛拿出终端向附近的干员发出了通讯。
没多时,在别处的罗德岛干员也赶了过来,他们赶来的第一时刻,夜清就颤颤巍巍地说道:“有人追杀我,就…然后…她就被误伤了”
那位女干员其实是有些疑惑的,在她的印象里她受伤前那个男人一直都没在她附近,而那个攻击又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后面确实有无胄盟追上来了,不过碍于他们将那个人挡在了身后,所以还没有行动。
很显然,他们的青金大位似乎并不在队伍里,他们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究竟是连带着这个和监证会有合作的企业一起动手,还是说等待下一次机会?
不过就他们自己的意愿来说,他们更倾向于撤退,毕竟一次失手有很多机会可弥补,但和监证会撕破了脸,这是商业联合会也不愿意看到的。
但他们想走,有人不想让他们走。那些无胄盟返回没两步路,便在路上一个接一个地被傀影解决掉了——他们似乎忘了他们为什么要上房顶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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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没有返回到驻点,而是直接去了罗德岛主舰,在经过简单的交涉后,夜清表明有意与罗德岛合作,尽管大家对这位看上去手无寸铁而体型也中规中矩的青年抱有一点点的不信任,但多一个同伴总是好的。
在罗德岛人事处,夜清简单地按照流程签了合同,代号“无逸”
随后,他便被路过的凯尔希叫走了,大家对于这件事倒是感觉很意外,毕竟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医生可从来没对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这么招呼过。
“你来做什么?”凯尔希警惕地问道。她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想和罗德岛合作,罗德岛的理念与他有着不小的冲突。
夜清看了看周围,和他上一次来到这里有了不小的变化,说道:“啊?你就这么欢迎新人啊,不至于吧?”
凯尔希对于他这装的样子没表现出什么额外的情绪,只是回应道:“说正事吧,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玩笑上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好吧好吧,我想那些家伙应该和你说过了,我正被无胄盟通缉呢,来找个避难所,顺便帮帮你们”
“和罗德岛合作这件事我没什么意外,但你要做到对于同伴最基本的尊重,比如学会使用‘干员’这个词语”
夜清对于她的说辞有些反感,“凯尔希,你我也算老相识了,正如你刚刚所说,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
“好吧,不过别以为你自己真的能处理一切事情,你需要同伴”
“这句话对你也一样”夜清回应道,“当初你不是在处理一切吗?特蕾西娅的事,年幼的阿米娅,情况危机的卡兹戴尔,你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做的,现在又反过来劝我需要同伴?好吧,我当然可以保护你这里的那些自保能力差的干员们,但你要支付什么样的报酬呢?”
凯尔希对于夜清此刻的暴论蹙了蹙眉,但依旧平静地说道:“首先,你上述的那些事都是在合同之内的事情,我的报酬就是帮你躲避无胄盟日夜不停的追杀。同样,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还要继续前行。”
夜清突然拍了拍凯尔希的右肩,他微微一笑。
皮肤与皮肤的接触让凯尔希一颤,这可以算是他在提醒自己那被彻底治愈的矿石病吗?
“医生,聪慧如你,总不会认为过去真的过去了吧。这点你我心知肚明”夜清语气沉稳地说道,“你相信那位摄政王不会轻易死去,但你又不知道他此刻身处何方,同样你也不知道卡兹戴尔如今究竟如何,那位陛下的决策又是否妥当,或者我换个问法”
夜清顿了一顿,说道:“在特雷西斯‘死亡’后,你和特蕾西娅的关系真的还称得上你口中的‘同伴’之名吗”
他的话在凯尔希的脑海中回想,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得知了亲人去世的消息,但又不愿从他人口中听到一样,在巴别塔的时光确实让凯尔希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不过那段时光对凯尔希来说,转瞬即逝。
“你知道特雷西斯的结果?”凯尔希想从这个关键点入手,知道些什么。
夜清嗤笑了一下,说道:“你不妨想想,在你的脑海中杀死特蕾西娅需要什么样的手段。知道一个人死没死,不一定要看到他活着的样子,毕竟是我亲自动的手。”
“不错”凯尔希难得称赞了一句,“至少对于维多利亚来说,这是个好办法。”
解决地区性的问题,只需要达成地区性的共识。特雷西斯只需要在维多利亚死亡就够了。
“你的办法结局很不错,但你怎么敢相信你做出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我们所有人都犯过错,有时候直到后果降临在自己身上,我们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这很难吗?”夜清反问道,“你考虑的太远了,想得越多,问题越多,所以说我们的理念很冲突。就我所知,临光家的孩子似乎在你们这里吧”
凯尔希点了点头。
“对于卡西米尔来说,它需要传统意义上的骑士吗?”夜清问道
没等凯尔希回答,夜清便说道:“很显然,你考虑这个问题又要把它发扬到对世界,对人类,对泰拉大陆这个角度上来说了,但我不一样,我只考虑它能不能给我带来利益,能不能让我活的更滋润些”
凯尔希眼神锐利地盯着他道:“不要美化你的自私,至少这样的想法并不高尚,更没有什么道理”
“哈,凯尔希,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夜清突然拿起了桌上的台历,“这世上的人,同我一般思想的有多少,同你一般思想的又有多少。你想拯救全世界,但人们只想拯救自己。”
这句话道理浅显,凯尔希自然也不否认其中的意义,但这些话却如针般刺在凯尔希的心中。她不止一次地感到迷茫,也曾问过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但她是个医生,或者说她想成为一名医生,尽可能多地拯救世人,让他们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走的慢一些。
“不妨让我们举个例子”夜清接着说道,“假如你告诉这罗德岛上的人,你的目标是为了千万年后的人,或者是为了更遥远的未来的人,而非矿石病和感染者,你觉得全岛的干员还会剩下多少?”
“谬论”凯尔希突然反驳道,“矿石病便是罗德岛要攻破的难题之一,其本身与这片大地的未来本就密不可分,你又为何将两者分而论之?”
“好好”夜清说道,“或者我换个说法,这片大地上,死亡有其定数,人们只是不愿意死亡在自己身边发生,而善良的多少则是衡量这个‘身边’范围大小的值罢了”
凯尔希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地下城区,关于我的故事”夜清补充道。
“很简单,当时我在路上,有两位感染者在被追捕的过程中伤害了不少路人,又要拿我做人质,又在对周围的民众进行恐吓,出于所谓的‘善良’我杀了他们,但在地下城区的感染者,在你们的干员眼中我便成为了杀死感染者的凶手。”
他在讲述着前段时间地下城区的冲突,过程很简单,又很像小说中的俗套桥段。
“很简单的电车难题对吧,不妨我们再提出一个问题”夜清接着说道,“即使你们视我为恶人,但我受到了警方的表扬,而在那些路人眼中我也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如上,千百万年后的人们会感谢你,但现在的人们只会觉得你的理念在牺牲他们为人的价值和意义”
夜清的声音一直都很平淡,如同在叙说一个历史。“我也一样,只是范围更小了,终夜的所有人,以及被终夜所包容的所有人都视我为英雄,但那些被终夜所排斥的人,或者单纯说是我看不顺眼的人则视我为流氓,恶棍,黑社会。你说——”他正视着凯尔希荧绿色的目光说道:“冲突的究竟是你我,还是这世上的人与人?”
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凯尔希医生,您已经和无逸干员聊很久了,阿米娅让我过来提醒您,该吃饭了”
“看样子你在我这里被我的浑话耽误太多时间了呀”夜清笑说道,“先吃饭吧,我一会还要进行入职测试呢。”
“记得别毁坏设施”凯尔希撂下一句话,便开门离开了。
但她依旧想着夜清提出的理论。
这些理论她并非没有思考过,但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凯尔希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问题的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