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清说的不错。
没等第二天,曦泠就带着卢西恩和切利尼娜连夜赶过来了。只是不太巧地,她撞见了唉声叹气的夜清。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夜清本来欢喜她来了,却看到跟在她后面跟这个西装革履面色平静的……管家?
“这谁?”正为溯羽的事闹心的夜清一看见曦泠身后还跟着个男人,顿时有点吃醋了。
“呼,跟我来”夜清挠了挠头说道。
曦泠见他脸色不太好,马上准备脱下外套进屋,她后面那位管家接过衣服后也识趣地到洛尔给他们几个安排好的房间去了。
“你怎么了?”曦泠靠在夜清身边关切地问道。
夜清这样子可怪极了,大抵是受了前些天那件事的影响不小,这会子又遇到了什么引他心绪的事,一下子又蔫了。
跟他过了这些年,曦泠也知道这男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玩世不恭,实际上心思比谁都重,生怕自己关心的人哪里受了委屈,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还不知道。
她虽然做好了夜清要跟她耍疯的准备,却也没料到这人这次的反应这么大。
夜清直接趴在她腿上抽噎了起来。
是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比他年轻的,虽然没年轻多少但也的确是年轻了的小姑娘身上哭了。
倒也不至于哇哇的声,但曦泠能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大腿上也似乎有点潮。
“哎,怎么了呀?”
她现在的心情有点莫名的愉悦,一许是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要比鲁珀小姐高得多,一许是觉得自己也算能站在他的身边作为他的依靠了。
这样的情景不是没有过,四年前夜清也曾枕在曦泠的腿上,但那回是她主动的,这回是他主动的。
“不知道,就感觉不舒服”他小声说道,“我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呢?”
“就……”他也在犹豫,要不要把他软弱的这一面完全展现出来。
虽然,按照从小受的教育来讲男孩子就该坚强点,就该有担当。
“洛尔跟我聊过啦”她摸着夜清的脑壳,就像哄孩子一样说道,“你呀,就是太孤独,怕我们离开你,怕自己没有亲人,是吧?”
夜清没回话,相当于是默认了。
“其实就像我当初被你帮助很多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欠了你什么似的,但其实你也没这么想对吧?”她也说出了自己曾经的心病。
曦泠身上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清香,并无那些香水或者沐浴露熏出来香草味的感觉,如果让夜清来描述的话,也许真的是香汗,或是荷尔蒙的味道之类的。
总之,他现在很想抛开一切思绪,就这么静静地蜷在曦泠怀里一会儿。
她也很细心地把身旁的毯子盖在夜清身上,他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衣,不管怎么样还是别被风吹了。
“我的想法很狭隘自私”夜清理了理词句后说道,“就是想,你们会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某一面,有时候也想能放弃那些装给别人看的脸色,狠狠地发泄一下。”
的确很像他能说出来的话,就算是情绪失控的时候,说话也有条不紊地,似乎是一种畸形的习惯。
甚至说,夜清自己完全知道一个很现实的道理:一个人就是由他的外貌,能力,性格,思想所构成的,真要让对方喜欢自己的“壳子”,太梦幻了。他十几年的生活告诉他这种事并不可能。
“你现在多厉害啊,公爵的名分,董事长,国民老婆,长得好看,举止优雅,懂得也多,相比之下,我就像那个拱了好白菜的猪一样”
曦泠听他这话也有点哭笑不得,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他怎么会配不上自己呢,“那我这白菜不是被小笨猪养成的吗?”
巨婴夜清把头埋的更深了,但曦泠压根没在意现在他们这个姿势有多不雅。
“不一样,再这样下去的话,以后,我们真的就在两个世界了”
他把自己的忧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担心以后曦泠出入的场合并不适合他那随性的样子,却又在讨厌那种装的衣冠楚楚的样子,担心他在明面上会坏了曦泠的名誉,担心曦泠终有一天会厌烦他的孩子气,却又不想变成他心中的那种“世俗”
诚然,这不是个好心态,但现在两人的秉烛无关对错,仅仅是想倾诉一下罢了。
更深的心情,曦泠也不了解,洛尔也不了解,没有任何一个人了解。
夜清在作为终夜的实际领导,总指挥,萨卡兹心目中的建国者,他生怕自己脱离了他关心的大家,变得高高在上,变得阴险,在玩弄和利用的路上越走越远,开始享受掌控他人的感觉,贪婪和欲望在心底无限增长————这正是当初凯尔希与特蕾西娅担心的‘渊’
即使他的性格并不会造成这种后果,但这样的想象总会让他担心他身边的人抛弃他,利用他,于是安全感越来越低,心底的孤独潜滋暗长。
幸而,洛尔对他的毫无保留暂时压住了他这种病态的心理,但毕竟是两个大男人,生理与心理上的客观问题让他觉得很别扭。
他需要曦泠这样的姑娘。
但他又开始怕了,他责怪自己依靠曦泠是在“利用”她来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也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是愿意去为了曦泠付出一切的“爱”。
即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为这个姑娘付出了太多,他又会恐惧这些付出究竟是他的本愿,还是在偿还心底的“债”。
如此复杂的情感总会被繁杂的现实生活压在心底,他也尽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距离产生美”的道理他清楚得很,可又希望有一个姑娘能在心中跟他0距离。
夜清之所以喜欢听故事,正是因为在他心中,故事可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相比于夜清,曦泠的想法就简单得多。
她现在是这个男人的依靠,她终于有资格光明正大地跟别人说,她怀里这个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男人就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她又不会说,她当然想不到夜清那极其复杂又严重的精神内耗,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安慰他,告诉他自己永远支持他,哪怕背负着整个世界的责骂。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这不像是能出现在泰拉的故事。
这是谁的奇迹与幸运呢?
曦泠没再说什么,捧起他的脸,两对唇叠在一起,而后相拥,温热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如梦似幻。
至少她明白了,在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男人的世界中,此刻只有自己和洛尔的位置了。一个好兄弟,另一个不言而喻。
一夜无话
夜清也忘了后面是怎么睡着的,他只知道深夜中自己像是做梦似的跟曦泠说了很多很多,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到现在,然后又顺着气氛做了些可以当做半夜做梦素材的好事。
那晚他如同疯了一样,以放手一搏地心态跟曦泠交了底,只是没说自己是穿越而来的罢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那时曦泠有一丁点的犹豫,他都会自此酒池肉林,再无半点真情。
到底是年少的轻狂与冲动,纵使现实给了他多么沉重的打击,他依旧愿意相信生命中最理想化的美好。
只是,疯闹一晚后他就发了高烧,大清早的飙到38.3度,倒是把曦泠急坏了,她身体还算好得很,没有什么不适的,但很明显,管家只准备了她一个人的餐食,那些东西夜清吃不惯,而那住处提供的餐饮条件曦泠压根也看不上。比他俩年龄大的切利尼娜只进了他们的屋子,就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一边抽着眉毛,一边准备今天的计划。
洛尔和渡和溯羽是要去参与那个怪异计划的,切利尼娜和卢西恩替了萨沙的班,他早早就回去了学校。
只剩下曦泠忙前忙后地照顾这个大病号。
耍了一晚的夜清也彻底在曦泠面前没了壳,眼神中的自信与高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慵懒与惬意。
“哎你觉得”他突然问端水进来的曦泠道,“你觉得那些泰拉边缘的邪魔精怪们,也会和咱一样有这么些爱恨情仇吗?还是他们心里只有虚荣和地位?”
似乎,‘渊’比那些商贾权贵,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