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柏英郡 冬季
晚间,在这被新国王重新命名的小城市里,天空正飘着细雪,尽管如此,街上仍是盖上了一层银衣,皎白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照亮了一家书店。
“陌路”
棕色的门帘上刻着方正的维多利亚字体。与周围其他关门的店不同,这家店内正向外界送出温暖的灯光,似乎其周围应当有一家烤鸭店与之相称才行。
与其他的店面不同,书屋没用闪烁的LED,而仅仅是在夜晚显得很是不起眼的木刻字体。
透过门玻璃向内看去,整体的格调也是木色,宁静,安适。
路过的行人不少,但无一对这家书屋感兴趣。诚然,在这样的地方开一家书屋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维多利亚人在现在的情况下有心思读书。
偶尔从街角里传来黑帮的叫骂声与打斗声也无法扰乱这里的安宁。
自从萨卡兹被终夜以强硬的手段逼出维多利亚后,各公爵之间的明争暗斗依旧没有停止,各家也都祭出了自家的老底,很显然新的国王并不了解现在维多利亚的社会结构以及经济状况。
能带给维多利亚人财富的是零件与终端,而不是那些应当被放在博物馆里供他国取笑的蒸汽甲胄。
同样,能让平民阶级吃饱肚子的不是
“咯吱…”
木门被推开了,一位身着大衣的白发青年走了进来。
尽管书店开着门,但并没有服务员来接待他。也没有其他店中会响起的电子音欢迎。
青年也没有呼喊,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就坐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简单的翻了翻。
是莱塔尼亚的一位音乐家写的《艺术理论基础》
显然,青年对此不感兴趣。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一位菲林服务生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问道。
“啊…不用了…哦不,如果可以的话…来一杯咖啡--多加些奶,不要糖。”
“好的”菲林服务员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尽管店里的人很少,但由于光线或者是氛围,让这家店显得并非冷清,而是温馨。似乎这家店本就不能有太多的人,太吵,太杂。
打发时间的同时,青年注意到,就在他的斜对面三个桌的地方,有一位中间人,和他的女儿。
看样子他的女儿得了很严重的病,止不住地咳嗽,那苍白的面色在灯光的映射下愈发凄惨。
二人的桌上正摆着一块吃了一半的披萨,和一杯热牛奶。
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本书,由于距离有些远,青年认不出封面究竟是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中年人在陪着他的女儿看书,或者是给她充当翻译。这店里太安静了,安静的从中年人口中说出的两种语言的音节十分清晰。
白发青年就这么看着两人,这样的情景似乎让他很怀念。他想起了童年时家中的色调也和此处差不多,但那时还没有现在这般的温暖。潮湿的柴火,冰冷的壁炉,以及从瓦缝中漫进来的雪水,和门外大人们无休无止的争吵声。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但此时此刻的白发青年从那对父女身上感受到了些什么无比美好的东西,这令他很是羡慕。
直到服务员将咖啡从餐盘中撩到他的桌子上。嗒。他回过神来,连忙说道:“谢谢。”
服务员自后厨走来,自然注意到了这位青年刚刚的样子,不由得叹气道:“那边二位经常来我们这里,那孩子得了很重的病,她爸原本是一位子爵,不过受了前两年那件事的牵连。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那个女孩的病治不好,拖得太晚了。”
“为什么要拖那么晚?”青年问道。
“因为要逃难,”邻座的那位男人开口说道。看来刚刚白发青年和服务员的对话都被他听到了,“当时终夜的一支小队一直在追杀我们,不得已我们只能一直辗转到这里,也因为这个原因,这孩子的病也没得到很好的治疗…”
如此一言,让白发青年眉头一皱,那双明黄色的眼睛突然盯着男人,而后他说道:“抱歉,在这件事之后,您恨终夜吗?”
即使这么问了,他也知道,有些人依旧在顶着终夜的皮,做着下贱的事。两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唉”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说道,“恨也并没有,毕竟政治斗争,总有一方是输家,只是有点替这孩子感到悲哀,从那么好的家境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服务员见两人聊开了话,正要走,白发青年突然叫住了他说道:“等一下,等你们老板回来之后记得告诉他,让他去找我。”随后青年递给了服务员一张明信片。
小姑娘这时正双手捧着那杯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喝牛奶,自从我们搬到这附近后,我才发现这家店环境很好,牛奶也很不错,就经常带她来,毕竟她身子弱,也走不了太远。”
青年安静地看着小姑娘,不自觉地轻轻一笑。这小姑娘喝牛奶的样子像极了以前萨沙跟他分面包的时候一人一小口吃的特别舍不得的样子。
“你们这些有爵位的,政府没有什么补贴,或者就医保障什么的吗?”
“以前有,现在这样子谁敢管我们。维多利亚北边这一片,提到终夜谁不怕?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从维多利亚首都像病毒一样蔓延到周围地区的,而且人数只多不少。”
“说不定他们是被人顶替了”青年说道,“一个神秘的组织,就怕在他辐射不到的地方被当地人拿了名头,还搞臭了名声。”
中年人也不怎么在意他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只当是个人推论而已,见跟他聊的投机,说话也自然了许多。小姑娘很是懂事,见状就自己一个人拿着书看,也不打扰二位。
随即,青年把他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小姑娘盖上了。
在他抖搂衣服的时候,中年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件衣服价值不菲。即使家境衰落,他对于高档货的鉴赏力依旧如肌肉记忆般丝毫没有减弱。
“这…”他有些语塞。毕竟那青年人里面的衣服穿的很是随意,和刚刚那件大衣的价值完全配不上。
青年自然看出了男人的惊讶,那双琥珀似的眼睛有些尴尬地转了转后才说道:“我也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出门的时候随手拿了一件,看起来怪怪的…”
虽然他的意思是说,当时他要找大衣找不到了,萨沙打着哈欠对他说:“这衣服贵是贵,但好也是真的好,穿着吧就”,于是就随手拿了一件和衬衫搭配的不是很好的大衣。
不过这句话在中年人听来似乎又是别样的意味,他的理解是,这青年家里有不少这样的衣服,压根就不觉得这衣服多么有价值。看样子他应当是哪一家的少爷。
于是乎,他看向白发青年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敬畏。深怕得罪了哪位权贵。
在他犹豫几秒钟后,说道:“别了吧,屋里很暖和,也没什么…”
“就当给我放衣服了”青年如此回应到。他怎能听不出中年人言语中的拘谨?但他甚至不知道这拘谨究竟是从何而来。
不过这屋子里也是确实暖和,也不怪曦泠是北方贵族,对这些东西也是真的了解,以至于在这里开的分店也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只不过按照这个收支比,似乎像是在用爱发电了。
他也不是没当过服务生,几个月前还在总店经常给人拿东西递水的,路人即使看到了他手腕上带着的,洛尔给他的“终夜”内部终端,也没人因此有什么别样的情绪。(虽然那个终端本身也没什么特殊用途,只是用来他们让几个高层元老加密通信的,上次他找卢西恩的时候才知道这个终端被他挂在克里斯汀的脖子上了)
但此刻,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名贵大衣,眼前的中年人就对自己亦步亦趋,如果真的带着终端出来,他岂不是要跪下大喊老爷饶命。
不过即使这样,也并不和他的宽宏,释然相矛盾。
这些活在大权贵的树上的子爵们,应当学会阿谀奉承和察言观色。
如今树倒猢狲散,但猢狲还是猢狲,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此刻,又有人进来了,是个穿着棉大衣,绒裤子的老人。那红蓝色的绒线和被裹紧的棉大衣让老人看上去十分滑稽,他胡子拉碴,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挂着点冰渣,坐在墙角的一个座位上,张了张嘴,但似乎又不敢说。正在清理另一处墙角的书架上沉积的灰尘的服务生也没有注意到他。
“抱歉,失陪一下”青年说道,随后小跑去了老人那里。
“请问需要些什么?”青年微微弯腰,对老人说道。
“啊,小伙子,来一杯热水就好,不要别的了。”老人抬起了手,边比划边说着。即使他的口音很重,青年也算能理解他的话。
“不如来一杯咖啡,今天是周末,每人第一杯咖啡不要钱的”青年微笑着,温和地说道。
“好,谢谢你了小伙子。”老人如此回应到。他的声音有些粗,也很沙哑,说话声大了就会显出些恼怒的意思。
随后,青年熟悉地走进后厨,里面机器声响了一会,一杯飘着热气的咖啡就被他端了出来。闻声赶来的服务员刚要说些什么,青年提前开口道:“24桌一杯摩卡,账算我的”
随后,他便把咖啡端给了老人。
整个过程被中年人看在眼里。而老人由于坐的远,听力差,并没有听到青年和服务员的对话。
随后,青年又回到了中年人这里,对他打趣道:“先生,那位老人都比你勇敢”
中年人听得出,他的意思是说老头子都没他这么拘束,不过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那位老头子自始自终都把他当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服务生。
但中年人又很奇怪,刚刚青年的一通操作,看得出来他在店里做的活计并不少,包括问候,后厨,报号的时候都很专业,甚至端餐盘的时候都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新人的紧张。
“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中年人道
“这重要吗?”青年笑呵呵地回应到,“我是做自己的。”
随后,青年反问道:“你又是谁?一位落魄子爵,一个称职父亲,一个丈夫,还是你自己?”
中年人想了想,答到:“在不同的社会圈里,我们都有不同的身份,这不是什么哲学上的问题。”
随后他看了看表,回以了一个微笑后拍了拍自己的闺女说道:“行了,也有些晚了,我们要先走了”
小姑娘很懂事地把大衣拿了下来,双手撑着,尽量不让大衣碰到桌桌角角,踮着脚把它递给白发青年。
“嗯”白发青年接过大衣,随意地把它披在身上,说道:“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吧”
中年人当然没什么想法,既然这位爷要送他们回家,估计也是有保镖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了。
“啊,小伙子,要下班了吗?”不远处的老人看他们收拾东西的样子,连忙起身问道。
“不不不,没有”白发青年说道,“只是我下班了,您放心在这里歇着就好。”
老年人听他这么说,才安心坐了回去。
就在三人走出门几分钟后,三两声脚步在他们周围响起。
四个蒙面人把他们围了起来,一个个手里拿着匕首棍子。
中年人立刻把女儿抱在身边,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刀。
“所以说,这帮人就是一些地方的流氓混混,哪里算得上是终夜。”白发青年如此说道
中年人似乎从他的字里行间中听出了什么,但此刻又不敢轻举妄动。
那几个混混自然不理他说了什么,互相给了个眼神,他们也看的出来眼前这三人是有钱的主。
即使是夜刺小队,夜清也告诉他们不能带兵上街,保镖也不行。看吧,作用就在这里了。只要是街上的终夜,一概以假论处。真正属于终夜的地方黑帮,现在早就在公寓里睡大觉了,维护着更大的黑秩序,而不是来这搞抢劫。
就在几个人一步步逼近时,青年突然像他们撒去了些许白色粉尘,这些东西与雪花混在一起,谁也没注意。直到其中一个人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才意识到有人在不知不觉间下毒。
中年人也被吓了一跳。此刻六个人陷入了僵持,不过白发青年依旧很是从容。
没过一会,第二个人又躺倒了。这时剩下的两个人才注意到空中似乎有什么似云似雾的东西,至少这一定不是雪。
意识到事情不妙,刚想转头离开的他们,突然觉得浑身一软,两眼一黑,都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人颤颤巍巍地问道,他又不禁握紧了刀。
“谁知道,他们可能不抗冻吧。”随后他给了中年人一个眼神,“走吧。”
“你到底是谁?”中年人很是紧张。他生怕眼前的青年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白发青年那双明黄色的眼睛在夜雪中如两粒火烛,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我早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了。”随后他从衬衫胸前的兜里拿出了一枚徽章道,“终夜的梅菲斯特,一名服务生,正在送一位父亲和他的女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