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钰是在自家的床上被吵醒的。
她起来的时候还昏昏沉沉的,床旁的柜子上摆着一碗汤药,侍女见她醒了,皱着眉说道:“小姐,您昨天发烧,还是一位先生联系了佣人才把你送回来的,你得听老爷的话,别总自己往外跑了。”
陈清钰定了定神,呡了一口药,听着外面吵架。
侍女看出来了陈清钰在注意什么,解释道:“昨天少爷回来了,说是在外面惹了事,要老爷帮忙平平。”
“他不是去了尚蜀”陈清钰说道,“最近尚蜀城里也有一堆乱事,那凡木寅也为了上面的任务闹的鸡飞狗跳,哥哥怎么又在这时候惹事。”
“唉,少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赵家那位小姐出了事之后他更是阴晴不定了,老爷和夫人平时都难劝他一句呢。”
陈清钰当然知道,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只是轻叹。
雨后初晴,清新的空气让她的身子也舒络不少,她记得昨天见过的那个男人。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简单。
“昨天是谁联系了佣人把我送回来的?”
“回小姐,是一个自称‘忆’的男人。”
陈清钰嘟囔着这个名字,随后摇了摇头。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听得她很烦,但家里的事她也说不上话。
陈衍知道自己惹了事,他现在只想让这件事翻篇。
“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那伍平好像从谁那接了旨一样把守城的官兵全换成了士兵,寻常人但凡出城都要被一顿查,要不是我从城区接口捡回一条命,你现在都得给我烧纸了!”
他如此喊到,可他对面的陈尚云板着脸,回应道:“你是说你惹的麻烦是我做错了?你一句话一句话说的像个人一样,到头来还不是你惹的祸?你都知道尚蜀那么看中那件事,你还有脸回来见我,如果我摆不平,你是不是要拉着整个陈家遭殃?”
“我是你儿子!你不帮我还要把我送到断头台上吗?要不是你非要我去联姻,我犯得上要这么一个傻媳妇?”
“当初不是你一心一意要娶了赵浮洺?现在你在跟我吼什么?我告诉你,这不是哥伦比亚,也不是维多利亚,你出了事上面要拿你,我就是把田全当了,把房子全押了,也换不回你一条狗命,有这时间跟我喊,不如想办法怎么跟那帮管事的好好说说。”
咔哒,门开了。
“吵什么呢……”陈清钰一脸疲惫,耷拉着眼看着客厅里红温的陈衍和陈尚云。
“这没你事,回去歇着吧,昨天淋了雨,别再着凉了。”陈尚云压着火说道。
“我这两天又不是什么时候”
“清钰妹妹,你也劝劝咱爹,你哥我虽然有时候确实做错了些事,但现在咱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哥哥,我能说上什么话呀,你要是真知道错了,这次也就不会惹是生非了。”陈清钰的语气里暗含怨怼。
电视上播着最新的新闻。
审狱者王庭和凡木寅会面,对炎国与卡兹戴尔的贸易问题对谈,沟通结果良好……
“那审狱者王庭,据说是魔王身边的红人,还是卡兹戴尔年轻一辈的俊才。”陈尚云转移话题道。
陈衍咋舌,他也知道再这么坚持下去也不会有啥好话,父亲总不可能真的把他卖了,再说就算他真的伏法了,陈家也只会因为他雪上加霜,而不是借着大义灭亲的名号中兴。
况且,他也相信自己并不是真的败家子,他也想证明自己可以主持家族,但一桩桩破烂事总是会砸到他身上。
他的这位妹妹,也像个笼中鸟一般,家里事业不兴,可怜的姑娘终究是要成为牺牲品,去换取更多的钱和背景和同盟。
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实就像剧目,在时间轴上安静等待,直到演员就位,时机正好,一切以意料之中的样子上演。
“炎国这些大大小小的家族,一直在国内自循环,鲜少与国外有什么交流,相比于黑钢,莱茵,终夜那种国际组织,我们这些势力还是太小了”陈尚云叹了口气,“那些大家伙们的言语行动,就连政府都要忌惮三分,但我们呢,到底还是要在上面的旨意下行动。”
也不知他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这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炎国政府为了统治,不会允许这些一手遮天的组织在国内生长,说简单点就是,鸡可以随便长肥,但是想变成老鹰飞走,那是一定要被掐死的。
“算了,明天王大人要来,赶紧把家里收拾收拾,别闹了笑话。”陈尚云说道。
当晚,陈清钰的侍女慌张张地请见。
“小姐,外面有人求见,他说,他就是‘忆’”
“让他见。”陈清钰披好衣服,提着灯走出了屋子。
男人就那么站在屋外,但整个陈府的护卫和巡夜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陈小姐,又见面了。”他如此说道。
“是你?找我做什么。”
“鄙人自告奋勇,来为小姐提供破局之策。”
“请回吧。”陈清钰根本没给他多说什么的机会,这种人一般都是心怀不轨。
“我知道陈小姐是怕我诚意不足,但我今日来只是递一份投名状,剩下的事我自有定夺。”男人如此说道。
陈清钰闻言,拔出墙上挂的剑就斩向男人。
可剑竟是直直穿过了男人的身体,只溢出些许黑雾。
“看不出来,小姐还有功夫在身。”
“为的就是提防你这种人。”陈清钰的语气生冷却又尖细,为了威胁男人但又怕吵到家中的其他人。
她知道男人的意思是要与陈家为敌,但不与她为敌,
这是个诱人的合作,但又是个让她背叛祖宗的决定。
“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男人说完,化作一片黑雾消散。
一夜里,陈清钰思考着男人的话。疑点在于,他看上了什么,值得他特意来找自己合作。
次日一早,王墨承坐着轿子来了陈府,陈尚云带着陈衍和陈清钰接待他。
陈尚云很高兴,他早就知道王墨承的儿子王柳笙对自家的闺女有兴趣,只要能贴上王墨承的大腿,自己这也算是权财具备了。
虽然,自家的闺女对那个男的不怎么感兴趣。
陈清钰当然也知道这些事,她只是按着礼节恭敬王墨承,没办法,她也知道自己家里缺什么。
风过庭院,王墨承瞥眼看到一个身影立在树下,定睛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他相信自己没有判断失误,陈府上有一个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
“敢问令郎怎么没同您一起?”陈尚云笑呵呵地问道。
王墨承一转脸回了他一个亲切的微笑说道:“他啊,野惯了,让他来不一定多闹,生怕失了礼节,就没让他来。”
看样子,王墨承也很看重这个儿媳妇,生怕自己儿子惹恼了她。
听了这话,陈尚云看向陈清钰的神情才多了些光彩。
陈清钰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她这样一个‘冰山美人’的形象,才最能引起那些纨绔子弟的竞争心理,似乎攻略了她就会在同辈里很有面子,很有装13的底气。
那王柳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恶贯满盈,陈清钰看不上他的只是他不上进,尽想着靠父亲的身份不劳而获。
而这王墨承也不是什么干净人,走私,贪污,苛捐杂税之类的事他也没少干,或者说,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不做这些事才不正常。
再陈清钰眼里,做这些事不是减分项,她担心的是这些‘黑历史’随时都会是被朝廷拉去砍脑袋的证据,她害怕晚节不保。
除非这种人一辈子精明,游走与更上层的权力斗争中而不折腰,否则很容易因为站错了党说错了话就被掀开底裤扣上足够诛九族的罪名。
陈清钰的终极想法很简单,找一个她看得上的男人,然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幸好她的父亲是经商的不是当官的,她才有机会学的更多,懂得更多,可正是因为她懂得更多,才会愁的更多,相比于那些权贵家安然享乐的乖乖女,她虽然地位不如,但气质上也可谓一骑绝尘了。
“陈小姐在年轻一辈里也算得上是红人了”王墨承提到,“我今天来,除了说一些城里的事之外,也是帮我儿子求个好事,他希望后天能和陈小姐趁着夏末共赏美景,也不知我这面子够不够大,请不请的来”
“您都亲自来说了,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陈清钰一边倒茶一边轻声说道,“王公子想见我一面是我的福分,这怎么能拒绝呢。”
她的语气很生硬,但王墨承只注重结果,他知道陈尚云也有意撮合他俩,就算是霸王硬上弓,陈清钰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哈哈……,好好好,陈小姐也是给我面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放心,我回去好好跟那小子说说,让他注意点,务必不能冒犯了陈小姐。”王墨承趁机捏了捏陈清钰的小手,这不禁让她眉头一抽。
送走了王墨承,陈清钰在自己的院子里坐在石凳上侧身拄着脑壳尚景,黑发顺着脸颊搭在肩上,院子里静的只听见她在不住地叹气。
“还望小姐好好考虑一下,这或许是您此生仅有的机会”男人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却有戏谑,无疑,他知道刚刚整场会面的事。
相比于昨夜的决绝,现在的陈清钰选择了闭口不言。
她的态度松动了。
和王柳笙的事近在眼前,如果是昨天她还会觉得尚有时间,可现在她就像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了一般地紧张和犹豫。
她清楚如果同意男人的提议,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但现在的生活,也并不让她满意。
这是在面对人生重要抉择时都会有的犹豫。
“小姐当然可以慢慢考虑,后天,当现实与预想重合的刹那,我还会如期而至。”男人留下玄乎乎的一句话后,又一次随风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