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候,陈尚云找了夜清,显然他还对昨晚的事心怀顾虑。
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面对而坐,陈尚云食指敲着桌子,先开口道:这永安城并不是什么名景胜地,来这里的人自然大都怀着自己的目的,你这样的人不少,说说吧。
“哦?看来陈老爷对这城里还算了如指掌。”
陈尚云听他满不在意的语气,略有不满,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强势,反而是讲起了人情:“先生昨日无食无居,作为东家,于情于理都得多了解一些,这是对家里负责,也是对永安城负责。”
话中道理很足,夜清也没什么反驳的余地,只能无奈地笑笑。
“其实事实都是透明的,陈老爷虽然足不出户,但近些日子的事肯定有所耳闻,您都是知道的,何必再向我确认?”
“有些事当然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不能全信,这道理很明白吧?”
话是这么个话,但为什么夜清听来就像一个小孩子再装聪明一样。
“陈老爷到底要知道什么?”夜清疑惑地问道。
陈尚云说道:“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也不怕什么,老头经商的时候跟管家唯唯诺诺了大半辈子,为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无非就是希望儿女过的好点。”
“这话听着挺感人啊,那你觉得你女儿过的好吗?”夜清语气带着讥讽。
“唉”陈尚云叹了口气,“你觉得她想嫁谁九嫁谁就会过的好了吗?”
陈尚云换了个姿势,双手抱起来,神情颇有不满:“陈衍那崽子你也看到了,不是个成器的东西,清钰的长相在同辈人里也是出类拔萃,再过两年等我老的干不动了,或者等王柳笙替了他爸的位置,我们还能有好吗?年轻人总叨叨着要自由,要自己掌管自己,可是这个世道哪允许他们这么自在,别说着巴掌大的小城了,就算是京城的少爷们,家里惹了事一样扫地出门,他们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要自由,谁能给他们自由呢。”
陈尚云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男人几乎开始喷唾沫了。
这是一位父亲矛盾的抉择,把陈清钰嫁给王柳笙,或许不会多好,但至少不会更坏。
“你就不怕过几年清钰人老珠黄了,王柳笙把她休了再找个来?”
“怕啊”陈尚云说道,“我们家只是当当地头蛇,怎么能和官家做对,有时候孩子们自以为平淡简单的生活,早就超过我们能给的极限了。”
这话到也没错。
轮到夜清沉默了。
陈尚云接着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上面没人啦,这世上也没谁管得了你。”
“我老婆能啊……”夜清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似的生硬地说道。
“那是你愿意被管,其中差别你知道的。”陈尚云无情地戳破了他的玩笑。
“所以说哪有什么命运,只不过是几重山外山”陈尚云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总结到。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夜清第一次这么切实地体验到上位者的架子,短短几个时辰内,陈氏兄妹和陈尚云都待他如神明一般,这让他感觉很别扭。
“如果我说,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个头,我保你家两代无忧,你愿意吗?”
陈尚云摇了摇头:“当然不愿意,原因你自己已经说过了,我只想尽我所能抓住我能抓住的东西。”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想法只能积压越来越多的遗憾。请问,你有遗憾吗?”陈尚云一语直击夜清的心脏。
似乎他那几年来的疏离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剜了出来,他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不完整的经历。
他有过焦急,有过后悔,有过愤怒……却偏偏没有遗憾。靠着无匹的力量与势力,他得到了几乎一切他想要的东西,所谓的烦恼和忧虑都在离他而去,缠绕在他脑子里的只剩下那股莫名的疏离感。
看着像被心灵暴击的夜清,陈尚云苦笑了一下:“怎么?把世上的一切不美好都变成自己期望的样子,这不是很多人的终极目标吗?甚至一大部分的文学创作也是因此而生,但当你真正做到这些的时候,你才发现文学创作为什么是创作而不是人生,正是因为他完美而不完满。”陈尚云如此说道。
心中的恍惚勾起了夜清一些不好的回忆,他皱了皱眉,突然猛地一敲桌子。
“你(炎国粗口)找我来就是为了讲这些大道理?”
陈尚云明显被他的神经质吓到了,但他这些年的习惯并不允许他有多大的反应,半晌过后他说道:“所谓积劳成疾,不一定是身疾,也有可能是心病,我找你的,想说的我都说了,只是看你想不想懂。”
“请吧”看着精神状态不安的夜清,陈尚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亲自把门打开,请夜清自便。
夜清再次狠敲桌子,震的茶杯轻轻摇晃,带着些紧张和恼火,他离开了陈府。
一连串的“教育”让他感觉很烦躁,所幸轻风得以安抚他的心情,路边的烧饼摊,典当行旁边的小铺,正切下一块炖好的肉。
有时候夜清也会想,一辈子接触不到上层社会的人们,那份简单的幸福究竟有多美好。
丰收过后,妻儿在家等着父亲归来,收田的男人伴着歌声和炊烟,有晚霞送他归家。
“老板,称三两来”夜清对那小摊说道。
等着老板切肉包装的功夫,他又去旁边的典当行,大堂两侧的柜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珍品,夜清对这些提不起兴趣。
“客官,您的肉。”店家乐呵呵地招呼到。
冒着热气的肉,发着腻滋滋的香气,夜清捡起一片搁到嘴里,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恰似逆流。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要做什么,眼下的事就是沿着这条街走一走,走到路的尽头,走到自由的尽头。
路边的茶楼里正在说书,讲的是几百年前镇守边疆的女将军,说她英姿飒爽,长发飘飘,一壶烈酒,御敌千里。
那喝彩的人群,也不知是向往着驰骋沙场功成名就,还是向往着那位女将军荣归故里,红衣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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